天气渐渐变凉, 都能以肉眼可见的察觉到入秋了。数着也快到了中秋,陆小渔同阿炭上街买菜的时候,瞧着那木盆里放着的螃蟹,觉得有些嘴馋。秋季蟹肥,蟹黄最多最是好吃。陆小渔莫说是吃蟹了,他就是见着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想着如今手头还算宽裕, 就准备带着大家尝尝鲜。县里的路修好了之后,往来的商户比以往更多, 也吸引了不少外地的人前来做生意, 本县的经济跟着提高, 衙门也渐渐有了闲钱,衙役们的月钱发下来后,沈沉醉便还打算用闲钱做些惠民的事情。上次下乡回来,沈沉醉踩了一脚的牛粪, 这事她算记心里头了, 当晚陆小渔故意不给她抱的时候,沈沉醉就闷头在书房写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件就是解决乡下牛畜乱拉乱尿的事情。畜生能懂个什么,你也不可能说它拉屎就杖刑割肉,而养牛人都是朴实的农民, 每日辛苦忙碌, 哪里有时间顾得上牛走在路上拉屎了。沈沉醉事后又多去乡下走动了几次,见村头小孩聚在一起摸鱼掏虾不由来了兴趣。她撩起衣摆单膝蹲下来,问孩子们摸的鱼掏的虾都是用来吃的吗?小孩儿们见她长的好看, 一时间都有些腼腆,最后推出一个胆大的代替众人发言,她攥着手里头的一尾小鱼,说道:“抓鱼先卖钱,卖不掉才能拿回家吃。”这群孩子闲来无事,就出来摸鱼虾,一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二是想办法补贴家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鱼虾太小,若是卖不出去,只能带回家掐头开膛放在锅里,搁点盐滴点醋煮成鱼汤,到时候泡馍吃。小孩儿说到这儿不由苦着脸,“也不是天天能摸着鱼,没有鱼虾的时候,只能想别的法子补贴家用。”沈沉醉听到这儿顿时想了一个法子,回去后将其完善,同陈县丞商量一番后,便推行了下去。这法子就是利用孩子去捡牛粪,论筐卖给别人沤肥,这肥料再高价卖给需要的人。如此一来,孩子们没鱼摸的时候也不至于闲着。因着这事由沈沉醉干预,孩子们的牛粪价格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高的,顿时调动了孩子们捡牛粪的积极性。政策推行两天后,沈沉醉再下乡,路上原本东一滩西一坨的牛粪早就没了踪影,只见一群孩子背着粪娄拿着小铲竞相奔跑,看见牛粪就冲了过去。还有的倒霉孩子提着铲就跟在牛的屁股后面,等着它拉屎。牛粪问题解决了,沈沉醉又想着自己之前提过的储蓄夏水的事情,预防干旱。她天天忙里忙外的奔跑,人不仅清瘦了很多,连脸都晒黑了。陆小渔笑称自己的白面妻主如今成了黑脸窝窝,沈沉醉则觉得女人黑点没事。想着忙碌的妻主,陆小渔蹲在盆前又多挑了两只螃蟹,小声嘟囔,“贴秋膘贴秋膘,如今已经入秋,得给阿醉好好补补。”阿炭伸手去戳挥舞着钳子的螃蟹,在被夹到手之前又缩了回去,笑嘻嘻的说,“主君真心疼大人。”陆小渔笑,阿炭侧头看着他温柔的侧脸,心里莫名替他委屈,小声说,“可惜大人最近都不在家。”阿炭神色犹豫,手指抠着鞋面,更小小声的问,“主君,大人不在家你会不会不开心啊?”阿炭性子单纯,问的话也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平日里大人陪主君在家说话,府里特别有烟火气,如今沈沉醉这猛的一忙起来,阿炭都觉得院子静了许多。他怕陆小渔被冷落了会不开心。“因为她在忙正事,我也总不能太黏着她。”陆小渔指着盆里的螃蟹,挑了几只,眉眼弯弯的看向阿炭,“我知道她在做什么,所以没有不开心。”若是换个胡思乱想的人,都该以为沈沉醉在乡下养了个小的呢,这才每日巴巴的跑过去,甚至拉拢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替她圆谎,唯独瞒着他。阿炭听陆小渔这么说,立马松了一口气,嘴角大大的咧开,满脸向往的一合掌,“主君开心我就开心。大人不在家也好,这样我就能同主君天天腻歪在一起了。”陆小渔笑,心道沈沉醉若是听了这话怕是会吓的不敢出门。“郎君,螃蟹称好了。”螃蟹论斤卖,陆小渔虽然识字不多,但因为他也做过生意,所以对数字格外敏感。他看着螃蟹的斤数,心里默算价格,觉得老板似乎少算了钱。陆小渔还没问呢,老板就笑着说,“多出的这两只就当送给大人尝尝鲜,若是好吃,郎君您下次再来光顾我家生意就行。”不止这家,最近陆小渔无论去谁家买东西,店家总会或多或少的送他些东西,陆小渔一问为什么,她们就说权当谢谢大人了。陆小渔这时候才真正体会到与有荣焉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本来还心疼沈沉醉天天忙里忙外,此时倒是觉得她做的事情很有意义,他这个支持妻主工作的人,也因为她而获得了优待。可这种便宜占多了会败坏名声。后来在陆小渔态度坚决的拒绝下,这种送东西的行为才停了下来。沈沉醉同陈县丞暗访的时候,在茶馆喝茶,正好听到说书人在讲本县的两个人物,一是沈沉醉,二是陆小渔。她道这位小郎君不仅貌美心善,还是位大大的贤夫。不知道是谁将陆小渔买蟹时跟阿炭说的话记了下来,传到说书人的耳朵里,此时她就在茶馆里添油加醋大肆夸赞。听到有人夸陆小渔,沈沉醉身心舒服,还难得的掏出私房钱,让说书人再讲一遍。陈县丞见沈沉醉都听了三遍还意犹未尽,直到她那点私房钱见底,这才讪讪作罢。沈沉醉今日回来吃饭,从衙门口路过,随意扫了一眼,便定在了原地。沈沉醉皱眉,不解的看着一地乱扑腾的鱼,诧异的问陈县丞,“衙门不是不缺钱了吗,这怎么还卖起鱼了。”陈县丞顺着沈沉醉的目光看过去,衙门口台阶下果真是一地的鱼,个个膘肥体壮,一甩尾巴平地扑腾的老高,旁边还站着两个衙役,一脸的不知所措。两人走过去,衙役见着她们可算是见着了主心骨,立马说道:“大人,这鱼可怎么办?”夏天的时候沈沉醉替稻农插过秧,后来又断断续续去过几次,那时她们便嚷着等稻田里的稻花鱼肥了,就给她送过来。沈沉醉只当是玩笑话,没放在心上。可如今秋季鱼肥,稻农们却按着承诺,纷纷提着自家稻田里最肥的那条鱼过来。沈沉醉不在家,陆小渔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收人家的鱼,所以便让衙役拒绝了。可稻农一根筋,说鱼都提来了,若是提回去多丢人,非要留下来。门进不去,也不知道谁想的法子,把鱼往衙门口一放,扭头就跑。她们一个学一个,搁下鱼就走,衙役又不能挨个去追,所以才变成现在这幅“卖鱼”的场面。沈沉醉失笑,“提进去吧,好歹是她们的一片心意,不能浪费了。”衙役这才“嗳”了一声,将鱼提到后院里,晚上大家伙一起吃了顿全鱼宴,鱼肉鲜美,味道刚好。许是日子终于不用再过的紧紧巴巴,陆小渔愁心的事情慢慢变少,再加上阿炭叔父时常做些汤汤水水的给陆小渔滋补,一个秋季过去,沈沉醉没胖多少,陆小渔倒是圆润了许多。沈沉醉时常掐着他的腰,作势往上提,说,“胖了好,胖了有肉感。”陆小渔苦惯了,向来清瘦,如今猛的长肉了,他倒是显得有些不高兴,莫名觉得身体都笨重了许多。可能因为心里惦记着要瘦些,导致中午吃饭的时候,陆小渔看见桌上的肉,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觉得恶心。他扶着桌沿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沈沉醉吓的立马放下碗筷,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这是怎么了?”陆小渔摇头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能就不想吃荤腥吧,吃点清淡的就好。”话还没说完,陆小渔就又干呕起来。沈沉醉眉头皱的更深了,二话没说弯起腰将陆小渔打横抱了起来,“阿炭,去把我的大氅拿来。”“好。”阿炭见陆小渔脸色发白的窝在沈沉醉怀里,吓的愣在原地,等沈沉醉下了吩咐,这才回神立马跑过去把挂在衣架上的大氅拿过来,给陆小渔盖上,仔仔细细的掖好。陆小渔身体一直很好,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平时他就连个小咳嗽都没有,真是应了那句话,穷人不敢随意生病。如今日子好起来,他突然不舒服,沈沉醉心里就有些发慌,连在家等大夫的耐心都没有,而是抱着陆小渔直接去医馆。毕竟医馆里什么都有。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雪花,这还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若是换了平时,沈沉醉许是会拉着陆小渔坐在门口看,可如今她手紧手臂稳稳的抱着怀里的人,没有一分欣赏的心情。陆小渔并不觉得肚子疼,只是间歇性的犯恶心,他抬手摸着沈沉醉严肃的脸,示意她走慢点。两人相识多年,他从未见到沈沉醉的表情这么严肃过,脚步如此匆忙急促,连平时步子大的阿炭都要跑着才能跟上她。妻主向来稳重,一副万事都有把握的模样,当初沈母刚去世,老沈母女找上门的时候,她也没这么慌过。沈沉醉垂眸看陆小渔,见他神色的确不似痛苦模样,心才微微稳了一分,低声叮嘱,“手塞回去,别冻着了。”陆小渔笑,抬眸看着沈沉醉的下巴,心里有股悸动,像是两人初见那次,他心跳加快,想看沈沉醉又不好意思看的感觉。如今陆小渔却能光明正大的瞧着这人,他觉得,沈沉醉是越看越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