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照秋不犹豫:活当。这东西是荆四少娘给四少留的唯一的东西,如非必要,荆照秋不想把他卖掉。小童笑说,姿态极其自信:当真活当?活当五十两,死当我可以给你三百两。一个小童做主,其他人却都没阻拦。可见,这小童身份不低,话语权不小。三百两?荆照秋惊讶。这东西顶天了当个七八十两,那还是如果是出自某个名家之手的原因。三百两可以买到好几对了。对,就三百两。小童挑衅地看了荆照秋一眼,这位公子大概不知道,这镯子可是宫中之物,前朝文心贵妃的遗物。荆照秋这下真惊讶了。荆四少姨娘不过一个荆家丫环,怎么会有皇宫里的东西。当然,荆照秋心里再惊讶,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活当。五十两足够了。好。小童摆摆手,使唤人,阿福,去拿五十两给这位少爷。看来,这桩生意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所谓。荆照秋拿着钱和字据,走之前,随口多问了一句:我去了大半条街的当铺,只有你们家肯做我的生意。小童低下去的头又抬起来:哦?小童并不意外:得罪谁了?祥通当铺。祥通?这种杂碎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为什么我们不和他们为谋对不对?荆照秋笑笑,并没有否认。我们易家当铺,还会和这种流末之人牵扯,简直笑话。以后若有什么要当的,尽管来我易家当铺,天下没有人能阻止你和我们做生意。十岁小童,童稚之声,其言却浩然自信!荆照秋暗自惊奇,世间果然到处是惊奇。只是奇怪的是,为什么称易家当铺,而不说拾易当铺呢?荆照秋离去,而拾易当铺的小二与掌柜重又围在一起,摆在中间的是一封信。从京城来的信,散布过全国各个易家的分家。信上只有一件事。当家人失踪了。十一少爷,当家失踪了,可怎么办?小童摇摇头,脸上全是担忧。还能怎么办,所有人,国不可一日无君,易家不可一日无主!谁知道这次又吊出多少豺狼野心出来。小童不语,嘴角露出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轻蔑情绪。还能如何,第9章 相逢一笑小童轻蔑一笑:还能如何,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不过一群跳梁小丑!但看螳螂之后,谁是黄雀?荆照秋原想当天赶回去,无奈天色已暗,没有牛车马车载客,于是宿在了客栈。第二日清晨,也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到街上置办了些东西。房子有了,甚至家具也省了,可里面空空荡荡,一点能过生活的东西都没有。先去成衣铺做了几身衣裳,给易之虞的更是还要做两种尺寸。几件棉质的衣服就花去荆照秋四两银子,若是买布料回去自己做,价钱就能便宜好多。老板一个劲儿游说:这个价格顶实惠了,您到哪里都买不到这个价,这式样多时兴,颜色多好看,挑染均匀不掉色,这种云锦棉更是耐磨又柔软,就是大家官人也是极喜爱的布料。您要是还觉得贵,买上一起两匹自己做,那就最实惠不多。荆照秋犹豫,他是不会做,买回去用不着落灰就白费了。要不推给易之虞吧。石青色、玄色各来一匹。荆照秋拈着手里的细布,大不了就让村里手巧的妇人帮忙做,再给点手艺费,左右都比店里便宜,精打细算后,荆照秋甚至还厚着脸皮对老板说,老板,搭个添头,再给我些针线呗。引得其他客人都往这望了一眼。好歹买的布料也不便宜,一两一匹呢,怎么竟这么抠。一点针线没必要和客人扯皮,老板自然无不是给荆照秋搭上各色的针线,还附赠了捡到顶针等其他工具。厨房也是空的,因此又到粮油店里打了十斤菜籽油五十斤白米五十斤玉米面,白面他看完价格后摇摇头了。他原来是南方人,米饭是一顿都不能少的,面食倒没那么缺,而且他也不会做面食!馒头都不会蒸半个呢。倒是可以撺掇易之虞去,也不知他会不会。这一下,东西就重了。手里的布都让他有些气喘吁吁。店小二很有眼色,看不荆照秋的为难,立刻上前就道:客官莫急,您可以把东西都先放这儿,我去帮您租辆牛车来,待会所有东西一并送回去。牛车不贵,一趟才三十文。荆照秋手里还有布匹,看样子也不只是买这些东西,顺手叫辆牛车的事,不费功夫,还能给店里赚好名声,挣回头客。那就麻烦了,我待会儿来取。荆照秋并不怕店小二赖账。这家粮油店是城里最大的一家,价格适中,米质也好,问过许多人,都说店的名声不错。菜籽油一斤二十文白米一斤五文玉米面一斤两文,都是挑的好的,店家抹了零头,一共五百文。还有些七七八八的东西都是必不能少的,比如食盐。另外搭了些酱油、香蒜、干辣椒之类的东西,想到没有灯,又拿了几只蜡烛几盏铜灯、灯芯锅碗瓢盆等等。一通忙活之后,荆照秋才想起还有很重要的被子,差点就没的睡。买几条呢,荆照秋又犹豫了。之前是只有一张床一条毯子,现在公子、公子。小二提醒荆照秋。回过神来,荆照秋道:柞蚕丝绸被和呢绒各要两条。再之后就不必细数了。荆照秋坐上满满当当的牛车回去时,数着自己还剩多少钱。除掉要给里正的二十五两,前前后后花去了三十两,现在他只剩最后五两碎银了。荆照秋安慰自己,钱就是得花了才能赚回来是不是。所幸,看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多少还是有些满足感。至少换来这么多东西呢。想到即将拥有的属于自己的房子,终于感觉自己不再是无家可归的人了。荆照秋赶到时,里正早已等候在旁,甚至连本不需要来的黑山也在。就是不见易之虞。不知自己昨夜没回来,他一个人住哪里了?抱歉,我来迟了。荆照秋跳下牛车主动上前拱手道歉。里正笑眯眯摆摆手,欣羡好奇地看着荆照秋身后的牛车:不迟不迟,是我来早了,哟,这是置办家当去了。这不是安心在这里安家了嘛,哪能不准备好起居所用。荆照秋多付了点钱招呼牛车师傅帮忙把东西抬进去,自己则和立正说话,当然当然,钱我都准备好了这里不方便,先到院子里去吧。里正比荆照秋还急,这房子他早就想脱手了。屋子也给你全部打扫干净,保证找不出一点污渍。昨天我找了好几个干活利索的婆子加班加点扫好的!三人进门,俱是愣住了。院子好像不大一样了。仔细想想,好像围着院子的土墙外也有点不一样。这都是里正你弄的?荆照秋指指围着墙的一圈深坑,坑中布满削尖的木刺还有一些状似鹿角的树枝,不慎落入,木刺会深深刺穿皮肤,非死即伤。荆照秋怎么想,一个小地方的里正,会弄这种东西。不是我,不是我,我哪会这个呀。里正慌忙否认,老实说,他才是被吓住了好吧,这是打猎的陷阱?里正的话暴露了深坑确实不是他挖出来的。这个应该是陷马坑,军事作战里常用的一种防御措施。荆照秋解释,他跨出门再看院外,一排插入土中一米多高的枝杈,枝杈形似鹿角,叫做鹿角木,同样是军事中会用到的东西。比他还云里雾里的两人显然不是肇事者。最有可能的会不会是和你一起的那位小兄弟?易小虞小兄弟去哪里了?里正和黑山异口同声。他昨晚不是没回来吧。黑山脸色竟然有些不好看,我昨天拉他到我家住一晚,他不肯,非要等你回来。哪晓得你也整夜没回。他一个十几岁的少黑山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荆照秋冷冷看了他一眼。荆照秋没答话,他回不回要去哪里,易之虞回不回要去哪里,总和黑山这个外人没关系。回到屋里,买来的杂货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边,他们俩带来的行李只一个包袱和毯子,也放在桌上,屋里也没有别的痕迹,显然是没有回来过。里正想到更可怕的事,这儿不是有狼吗,难道是都到关口了,买卖可不能黄咯,还等着交先生的束脩呢。里正又羞又急地忽然对荆照秋道:那什么,我们先签字画押吧,房契我都带来了荆照秋抬眼,不咸不淡道:里正急什么,房子还能跑了?这这里正的脸都憋红了,着实说不出万一那少年被狼咬死,荆照秋反悔了买卖怎么办。荆照秋人精一样,哪能看不出里正想什么,笑一声。里正在想什么呢,门外那些东西总不能是自己长出来的,一个人要挖出这么多的坑,总是要费些力气,指不定磨了一个晚上呢。您说是吧是是是。里正擦擦汗,心急误事,竟把这些忘了,只要狼没作乱让他把房子卖出去就好。等着吧,我看他马上就回来了。荆照秋冷硬道,似乎毫无温情。倒是怀里一个油纸包温热着。在所有东西都丢在马车上的时候,这个装着包子的油纸包享受了特殊位置。话音刚落,院里忽然砰砰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三人探头看去,易之虞一手提着山鸡野兔,衣服被雾水和汗水浸l湿,脚边放着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陶罐,感到有人看他,抬头望了过来。明明只有十几岁的身形,逆着光,披着山间来的雾气,身形却骤然高大。目光遇见荆照秋的时候,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荆照秋一愣,别开了眼睛。要死了,他竟然觉得很好看?第10章 赶出门自动忽略了其他人,易之虞丢下山鸡野兔直奔荆照秋面前,脸上是仍未散去的笑意。你回来了。去去去,都是汗,别离我太近。荆照秋似是生气赶人,旁人却见出几分亲昵,你昨晚住哪儿?易之虞全身上下闻,不觉得自己身上有汗味,没甚在意地回答:山上。小兄弟,山上去不得啊!有狼,吃人!里正比荆照秋反应大多了。小时候他遇着一回狼,狼牙把他腿都咬烂了,运气好,碰上打猎的好手,留了一条贱名,从此这腿上就留了些残疾,下雨就疼。听这话,易之虞一哂,略显稚l嫩的脸上有几分天真,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有几分心惊。不仅有狼还有吊睛白额大虫呢。里正脸色更加白了:什什么有老虎??不过不用慌,那老虎在深山里面,没事别往深了走,撞上它的地盘就行。易之虞说得轻快,里正却吓坏了。里正暗自打算,等他儿子考上功名,定要搬到县城里住。而貌似仅有十几岁的易之虞真是让里正吃了一惊!小小少年,竟有如此胆量和能力,不可小视。你你你见过老虎了它没咬你?里正才意识到易之虞话里的这个意思。这不是说他和老虎已经见过面了?易之虞正要开口回答,荆照秋上前推他,把话打断了。他就是自小有点功夫,哪能和老虎对上呢。听他胡吹海吹没个边的有些话自己人说说可以,往外面倒就不必了。我家照秋哥说的对,我哪见过那老虎,就是远远瞧见过老虎的脚印,要是对上,铁定脚哆嗦。刚才都和你吹呢。易之虞故意把照秋哥几个字压缓了速度,荆照秋听在耳朵里有点热。什么哥的,他可比易之虞小点儿。和里正是这么说,可转头没人瞧见的功夫,就压在荆照秋耳边低声道,我不跟旁的人多说,只告诉你。算他识相,心里是这样想,可嘴上仍道:说不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去去去,身上都是汗,离我远些。荆照秋推开他,转而和里正继续说话。我钱都准备好了,不如就现在签字画押吧,也好让我留出功夫归整家当。荆照秋指指把堂屋里挤满的东西,里正表示理解,拿出房契和一式二份的字据,让荆照秋仔细过目后,正式签字。笔墨红泥都是里正自备的,荆照秋是都没有的。也幸好小的时候被逼着练过一阵毛笔字,不算好看,但也能勉强充数,不在人前失了笑。但比起原来的四少一手清秀字体,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齐活了,从今儿起,这房子就荆兄弟你了。得嘞,我也不耽误你整理东西,先走了。事情办完,里正就迫不及待离开。而另外一个旁观的黑山盯着陶罐里的东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又见似乎真没人留他,也一并离开。没了外人,荆照秋才有功夫问他实话。真见了老虎?他光是见那动物园里失了许多野性还凶猛着的虎子都知道,虎崽子都凶着呢。嗯。那一公一母两只大虫在深山里,所以狼群都被赶了出来,我就是去寻点老虎尿,待会儿围着院子撒一圈,狼闻着那味儿,就知道这是老虎的地盘,不敢过来。老虎尿?你也太冒失了。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荆照秋目瞪口呆,他可头一次见人弄这个的。不说怎么能弄到,光想想那场景,就觉得滑稽。天呐,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把一尊怎么样的佛请回了家?易之虞笑眯眯看他:你是担心我?不是。荆照秋否认。易之虞不信:有我在,狼进不来。都弄回来了,还不撒上。荆照秋强行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