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作为易氏族长继承人身份的玉牌,除了在他本人手上,不可能给任何人。虽然,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是和气,一点儿都不像是当家人,可比起当家人把玉牌送人这件事,他还是更相信这只是他的伪装。难道大名鼎鼎的易三会果真被弄死了?有传言说,当家的若是对你和和气气的时候,你便要当心了。他有时会变成一只会咬人的笑面虎。周掌柜想到这里,咯噔一声。当家的对自己笑了,难道是想对自己开刀。周掌柜越想越害怕,挤出不知是悲还是喜的笑容。爷,我帮您拿东西。这态度惊了荆照秋。这家当铺他去当过镯子,店里的人虽然不记得,但他们的态度还有印象。对客人客气,却不会如此殷勤,殷勤到甚至谄媚。不用了。你找我什么事?荆照秋不露怯。这该怎么回答呢。周掌柜愣了一下,当家的听到他是哪家的人,按理说便明了了,可似乎他并不想承认。不,一定是在考验我的忠诚。我要好好表现表现,在主家老爷面前留个好印象,到底也给十一少爷长长脸。您说哪儿的话,小的没什么事,只想在您跟前凑个脸熟,便听您的吩咐,小的赴汤蹈海也必须去做到啊。真是越说越奇怪了。荆照秋心里诧异但脸上仍旧冷淡,这个人都把他说糊涂了。时间不早,他没功夫再磨下去。荆照秋转身就要走。周掌柜一下子懵住,这个反应不太对啊。难道我的表现主家老爷不满意?坏菜了,万一连带着对十一少爷的印象也不好,他这个掌柜就当到头了!周掌柜连忙去追,边追边喊:老爷,您等等。荆照秋内心简直崩溃,什么老爷,他有这么老吗?荆照秋几乎小跑起来,可周掌柜也追了上来。该死,怎么甩掉这个人。整条街静谧无声,连更夫都不曾走过此处,只有几盏颤颤巍巍的灯笼送来一丝明亮。然而,这时,从远处的阴影里渐渐走出一个人影来。黑雾渐渐散去,人影走进了灯光下。微弱的光亮洒在他的头顶,他的身上锦衣玉带,但再美观的外物都夺不去半分属于他的光芒。他天生独一无二。只是今夜的他有点特别。远远望过去,若不是对这个人熟悉到极点,竟让人觉得有些陌生。他的身上带着冰霜,少了热烈。荆照秋小跑的脚步停住了,愣在那里。直到易之虞走到他面前,才恍然。你来了啊。对,我来了。一问一答。简单到极点。既不问易之虞如何醒转过来,也不问他为何又变回这个样子。所有的冰霜冷漠便在一时间消融,陌生与不适也在一瞬间消失。怪冷的。把衣服披上。荆照秋这才注意到易之虞手臂上还挂着件衣服。你好了罢?荆照秋披上衣服甩了甩买好的药,药看来是用不着了。易之虞反问:好了还不好?顺手把荆照秋手里提的吃食揽了过去,一只手又帮荆照秋理好翻进去的领子。没说不好。荆照秋抬眼瞪他,听得身后紧追上来的周掌柜的喘气声,捅了捅易之虞,指指那边,那个人追了我一路。哦?易之虞略微抬头扫了一眼周掌柜,仍旧细致认真地给荆照秋整理领子,甚至还轻笑了一声,低声问:他追了你一路?是啊,跑得我喘死了。他还非叫我老爷,你看我老吗?荆照秋吐苦水,并没有注意到易之虞的眼神微微变化,像一只利箭一般将周掌柜钉得死死的。周掌柜双脚一麻,不敢动了。不老,怎么会老?我去问问他怎么回事,怕是认错人了。对对,你解释清楚。我长这么大还没被叫过老爷呢。他最多当荆家四少时,被人喊过四少。还不是多诚心的,唯独这次。多殷勤献媚的语气叫他老爷,叫他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周掌柜意识想要转身就跑,可腿脚却不受控制。眼见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一步步走近自己却四肢无力,感觉到头顶飞来一片阴影。这个人?易之虞略微有点印象,拾易当铺的掌柜,他追着荆照秋能有什么事?不行了。周掌柜吓坏了,情急之下对着荆照秋喊了一声,三爷易之虞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荆照秋,看来他把照秋认成自己。易之虞放低了声音:三爷?他不是三爷。不不不是?不可能。玉牌绝对不会在第二人手里出现,除非当家老爷死了但这个结论更加不可能。对对对,这个凶恶男人知道他说什么,周掌柜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三爷?易之虞笑,平淡地说处: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三爷。你?周掌柜审视了易之虞一番,气势像,但怎么可能,周掌柜反驳,你是三爷?可有玉牌没有?玉牌?周掌柜像是找到易之虞身上最大的漏洞一般,窃喜:连玉牌都不知道,还想假冒老爷。我只认这块牌子,旁的你说什么都没用。看到没,那位爷身上有玉牌,那就是身份的证明!哦。玉牌,便是他送给照秋的那块。他都要忘了。易之虞不反驳,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周掌柜。冒充不得的!周掌柜更加得意,难道你还说玉牌是你给他的不成。笑话,当家老爷向来与谁都不亲近,便是主母也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哪有将重要之物转送他人的道理。小哥,莫要哄骗我老头了!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易之虞拍拍手赞叹。周掌柜得意至极,又看向易之虞。哟,真是英俊不凡。传说当家老爷不近女色,莫非这是老爷的相好不成?他想到便问了:你是什么身份和我说话?我易之虞尚未说完,周掌柜便突然打断:不用说,我知道了。你知道什么?我知道你是若是当家老爷的相好,贸贸然说出肯定惹得老爷不高兴,周掌柜委婉道,你是老爷的人!你说的果真不假。易之虞顿一下,只是有一件事,他既然不承认,那便是不想承认。你若逼着非要承认岂不是周掌柜得意的神色陡然垮掉,现出极度的悔意。哎呀,他是傻了不成。老爷是不是故意隐瞒行踪,要体察各个分家是否忠心?周掌柜打探消息,又望了望荆照秋这边,见荆照秋脸色变得不耐烦,更是心里一慌。三爷暴露自己的身份一定是为了巡察各个分家是否对主家忠心,这是要站队了。而他正傻不拉几地撞了上去,差点给十一少爷惹了祸事。怎么办?三爷一定是怒了。焦急之下,周掌柜忽然想到眼前这个俊美的高大男人。对对,可以找他。想来三爷身边的人,若吹个枕头风,一切都好说。大兄弟,有件事拜托您。老头儿我糊涂,说错话做错事,求您在三爷面前面前多美言几句,好叫老爷知道咱是一等一的忠心人,我家十一少爷那便更是如此,一直都站的三爷这边呢。说着,周掌柜从袖中摸出两张银票来,塞进易之虞手中。嘿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易之虞两指夹着银票,轻轻甩了两下,不说答不答应。还不快走,莫让三爷更不高兴了。是是是。给了钱后,周掌柜觉得一身轻松,立刻小跑回去。回去之后,连夜写了一封信寄到已经赶赴京城的十一少爷,让他赶快回来。三爷回来了,京城里那些人怎么闹腾也翻不出波浪来。荆照秋等得焦急,颗粒未进,腹中早就空空如也,等易之虞回来,不等说话,肚子便先咕噜了一声。搞定了,那人认错人了。我们先去吃饭。我买好了包子米粥了。荆照秋指指易之虞手里的食盒。冷了,不要吃。易之虞抓l住荆照秋的手,低下头俯在他耳边道,该吃点好的好好养养,你忘了我们的孩子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使他竟一时未想起此事,荆照秋忽然意识到他肚子还有孩子这件事,他霎时便通红了耳朵,仍有种云里梦里之感。他恍恍惚惚的,再一次审视自己的状况。他有孩子了。情况远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可他在大起大落悲痛之时,却分外庆幸,有一个属于两人的孩子。那时候,他才有了接受的准备。换一个时机,荆照秋会十分抗拒。当然,他是接受了,可嘴上仍不想轻易在易之虞面前承认。太难为情了。我还没做好准备,我我听见了。意识完全涣散身体僵硬的时候,我听见了你的声音。谢谢你。轰的一声,荆照秋便从耳根一直红到了全身。说、说什么呢,怪,怪难为情的。可易之虞还有没说的话。我曾经以为自己会孤独一生,冷血一世,纵富可敌国,天下人羡妒,却终此一生形单影只。我不会因为谁真正动心,亦不会因为谁喜怒无常。我的一颗心是石头做的,冷的硬的,一直如此。我以为我会如此。直到我遇见一个人,终于知道这一次我错了。当睁开眼睛的那个时候,他恢复了自己所有的记忆,知道自己拥有一个怎样的家世一个怎样的身份。但这些都不重要。睁开眼的那瞬间,他只想看到荆照秋的身影。那一刻他确认了,他要从今往后的每一日,睁开眼便是荆照秋。第28章 躲不了余在信阳。无事。有异心者,不如作壁上观, 则或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三易之虞将信折了几折, 交与信差送往京都。而此时京都易氏主家齐聚了来自各个分支的老爷少爷。易老太太高居台上,一手端着茶, 一手中持着一串沉香木的佛珠, 威而不怒,眉目间的冷漠与锐利竟与易之虞有三分相似。她放下茶杯,把佛珠往桌上一摆, 向台下混作一团议论纷纷的人投去一个看不出心思的眼神。都吵够了没啊?满座皆惊,顿时悄无声息。老太太开口了!三年期间一直修闭口禅的老太太今天头一次开口。哪怕去年老太太寿宴, 亦是只字不语。且一开口,便将众人惊住。一个一身华服穿金戴银却甚至发福显得极其不伦不类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 嘴角挂着既谄媚又贪婪的笑容。老太太, 今儿咱们易家所有分支大大小小都过来,就为了一件事。主家给个准信呗,也好叫我们别跑了一趟。想来主家人丁稀少又家大业大,合该让我们一起帮您分担分担主家的富贵众人皆知,如今易三不在, 府中只老太太作主, 什么苍蝇都闻着味儿过来了。中年男人不过分支中一个极小的备份, 如今也有胆子要挟来着。这是要以人多势众, 逼着老太太把权力分下去。未等老太太说话, 左边坐着的第四位忽然发难, 盛满热茶的杯子隔空甩了出去, 热茶溅了中年男子一身。中年男人嗷一声惨叫,怒气冲冲瞪了过去。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小童倨傲地看着中年男子,丝毫不准备为自己的行为道歉。没礼数的东西。长辈都没说话,一个小辈便敢放肆,家里都没教过你礼数吗?易十一,年且十二岁,但辈分已在众人之上,与易三平辈。也只有这一辈以排名相称,且并不以年岁划分。且信阳易家与京都易家关系总那么近一点,而这个肥胖中年人不过是十一的侄子辈,该叫他一声叔叔。中年男子愤恨不敢言,易家是个讲究辈分的家族,此时能有位子坐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其余者都只可站着。中年人按下一口怨气,不走心地道歉:谢十一叔的教导,侄儿知错了。呵呵。十一笑了一声不再理会,继续把l玩着手里的九连环。但中年人再说话的态度,便不敢那么理直气壮了。满场的气氛更加尴尬,谁都急于求证,又不愿做出头鸟。直到坐上一直老神在在喝茶的老头见气氛微妙,忽然开口:问老太太好。想来众人都急于直到三爷的去处,老太太不如指个明处,莫叫这些小辈儿心里急了。在场的小辈儿便一时都心虚尴尬,什么叫心里急了,这不就是说他们另有所图嘛。有什么好说的。老太太撑着拐杖站起来,身边的美貌女子立刻上前搀住,便听到她声色俱厉道,我儿平安,不日便归,有劳诸位关心。集会散去,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中年人义愤填膺唾沫横飞:呵呵,好个老不死的东西!易三明明失踪了近半年,偏说不日便归,把我们当傻l子哄骗呢。不就是舍不得放权,看着吧,易三若不回来,没了当家人的京都主家,迟早会被侵蚀殆尽,分崩离析。易之虞打了个喷嚏,荆照秋怪诧地看着他。大好晴天无风无雨的肯定是有人骂你了。荆照秋开玩笑说了一句,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易之虞表情毫无变化道:没什么大事。神神秘秘的。荆照秋斜着眼睛看他,不屑,那两个人怎么样了?荆照秋说的是那日鹰二的两个手下。送去监狱了。文添祯说绝不会有徇私的可能。有文添祯这句话,基本便定了。县官儿媳妇的肚子眼见着大起来,正把文添祯当成赛华佗供着呢。那黑老六怕出事跑了,鹰二不知去向。我倒是知道黑老六在哪里奸猾小人,也不足为过。易之虞面无便是死表情说着,却被荆照秋打断。荆照秋敏感地看了易之虞一眼,一晃而过的戾气轻易被他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