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先生, 我第一次来上海,可以请先生吃晚饭吗?郑家文闻言眨了眨眼笑道:你请吃我吃?好了,是我阿娘想请先生吃晚饭。郑向岚无奈道出实情。侯淑仪闻言笑着上前打招呼:陶先生,还请赏光。郑家文还是头一回遇见如此热情的家长,只是她实在不喜欢和学生家长同桌吃饭。感谢郑太太盛情相邀, 只是我今晚家中有事,实在抱歉了。侯淑仪心里微微失落,可她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听陶先生说家中有事便道:陶先生家住哪里,若是顺路我们可以捎先生一路,车就在那边的树旁边。郑家文闻言也想节省点时间便道:我住在贝当路的一所公寓里,不知道顺不顺路?顺路的陶先生,我们家也住贝当路呢。郑向岚笑道。是啊,还真是巧,没准我们和陶先生还是邻居也未也可知呢。侯淑仪抱起郑向彤,陶先生,这边请。好,多谢郑太太。郑家文跟在侯淑仪身后上了车。侯淑仪和两个孩子坐在后车座,郑家文坐在了副驾驶。上了车走了一路后,郑家文掏出怀表想看看时间,发现针不走了,拿在耳边轻轻地上下晃了晃,拿下来一看针还是不走,这二手的老怀表还真是不经用,郑家文敛着眉头不语。侯淑仪见状低头看了眼手腕处的手表,对小张道:小张,慢慢开,不急,现在才五点五十分。好的,太太。郑家文闻言愣了一下,疑惑地向后看去,但见那位郑太太向她礼貌一笑便将头转向窗外,笑的别有深意。郑家文难得觉得脸儿发烫,等她发了工资一定去买一块好的怀表。不过,这郑太太也算善解人意了。进入贝当路,侯淑仪开口问道:陶先生,你住贝当路多少号?八十七号,就在前面,那个最漂亮的洋楼对面。郑家文指了指公寓。侯淑仪愣住了,想起昨晚那个坐在窗台上的人。车在洋楼门口停了下来,郑家文回头对侯淑仪道:今天真的是太感谢郑太太了。今天比昨天早到家半个多小时呢。您客气。侯淑仪说着笑着打开车门,下了车。郑家文愣了一下连忙也跟着下了车。岚岚,跟陶先生说再见。陶先生,再见,我们住对门哦。郑向岚说罢牵着妹妹的手走到门口,踮着脚按了门铃,一会杨妈就开了门,热情地将人请了进去。郑家文料不到这么巧,看向侯淑仪笑道:住对门确实好巧。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往后要请陶先生多多关照了。侯淑仪说罢不等郑家文反应,笑着转身进了家门。郑家文见人进去后转身进了公寓,上了二楼打开门,瞧见一双高跟鞋,心下一喜,连忙进了屋。当看到林舒柔的表情时,郑家文愣在门口,这是怎么了?舒柔,念念呢?郑家文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在我家。林舒柔说着将照片丢在被子上。郑家文低头看了一眼道:左边的那个是念念的亲生母亲。我知道,你们俩当时笑的那么开心,你还敢跟我说你们之间没什么?林舒柔站了起来,声声质问。侯淑仪上了二楼,拿着喷壶去阳台浇花,一抬头便看见对面的窗户里那位陶先生和一女子在解释着什么,当那女子转身时,侯淑仪认出了是谁,原来她们当真是那种关系,如今回国竟同居了。侯淑仪轻轻一叹,继续浇着花,其实能做朋友也很好,她如今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去喜欢人的,况且人家身边也已有人,守着本分去做该做的事情,这才是正途。那个时候十五六岁,很天真的,照个相本来就是开心的事情,我不笑难道还哭不成?郑家文解释着。那后面这句话呢?林舒柔将照片翻了过来。郑家文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昨天晚上看见的,至于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也没有办法知道,她人已经去了。狡辩,你说过你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你,你敢说出国之前你们之间清清白白?林舒柔声音大了起来。我敢说,我和她就清清白白的。郑家文抬手解开长衫领子上的盘扣,她只觉得越说越热。你说清白就清白了?没准念念的母亲就是在出国前被你抛弃的,走投无路嫁了人生下念念,然后对你念念不忘抑郁而死。林舒柔发挥她的想象力,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郑家文张了张嘴,气的说不出话来。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被我说中了心虚了?还说什么,你非要戳我的心,戳破了流血了你才肯罢休,你把我说成那样的人,我徒劳解释你会听吗?你怎么就不肯给我多几分的信任呢?郑家文很伤心,处了这么久,她的为人林舒柔该知道才对。林舒柔喘息着看着郑家文道:行啊,你不说,我想有人知道你们之间的破事,你自己现在不招供,待我从别人嘴里知道你仔细忖忖后果。林舒柔拿着手提包抬脚便要走。你去哪儿?郑家文站了起来拦住林舒柔。我去找杨徽芬问个明白,我不信她这个做师妹的会不知道她师姐的事情。林舒柔说罢推开郑家文就走。郑家文连忙追了出去。舒柔,舒柔,你冷静一点。郑家文追出去,在街道上拦住林舒柔。侯淑仪在二楼瞧的清楚,瞧这架势两个人好像吵架了。林舒柔当街拦了黄包车,甩开郑家文的手就坐了上去。师傅,快走。林舒柔看都不看郑家文。舒柔。郑家文见状环顾四周没有瞧见黄包车,追着跑了几步无力地停了下来,就站在原地看着林舒柔所坐的面包车跑远,算了,随她去问吧,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事林舒柔不问个底朝天她是不会罢休的。郑家文如此一想神情落寞地往回走,林舒柔问她,她问谁去,总不会灵魂出窍去地府问问王萍娟,为什么写下那句话?侯淑仪将花浇好,便瞧见对面郑家文回了屋,走到床边坐下往后躺去,这人,连饭都不吃了?阿娘,杨妈说饭好了,叫咱们下去吃呢。郑向岚站在主卧门口喊了一句便匆匆下楼。侯淑仪往对面又瞧了一眼,转身离开屋子。岚岚,阿娘盛点饭,你给对面公寓二楼左边户的陶先生送去吧。侯淑仪将杨妈做的馄饨盛了一大碗放进提盒里交给向岚。郑向岚提着提盒出了家门,走到二楼敲了敲门。郑家文一开始以为听错了,后面连续几声敲门声便疑惑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开了门。先生,我阿娘让我给你端馄饨来了。郑家文脸上诧异忙道:替我谢谢你母亲,只是真的不需要,你快拿回去吧。可是我都拿过来了,先生,我提着好累的。郑家文闻言连忙接了过去,刚要说话,只见郑向岚转身就往楼梯下跑去。先生慢慢吃哦。郑家文莞尔,提着馄饨进了屋,将提盒放在桌子上,自己盯着食盒发呆,满脑子都是林舒柔,她也没有什么食欲,坐了很久很久方才起身提着食盒去了厨房,将馄饨倒进自家碗里。而后轻挽袖子,在水槽里将人家的碗刷干净,带上提盒出了门。郑家文站在洋楼前按了门铃,少时门口了,杨妈站在门口瞧见来人,先是诧异,眼前的清秀女孩怎么穿了一件类似男子长衫的衣服,这样款式的衣服她还是头一回见。你好,我来送还提盒的。郑家文对杨妈说明来意。哦,哦,您是我们小姐的先生吧,您快请进。杨妈笑呵呵地将人往屋里请。郑家文进了洋楼,便听见里面一阵嬉笑声。啊,妹妹快跑。屋里传来郑向岚兴奋的声音。我要追上咯。少时,左边的屋子里跑出一个小孩,疯狂地迈着小腿,身后跟着穿着粉色浴袍的侯淑仪。太太,小姐的先生来了。杨妈妈虽然爱看这一家子疯闹,可毕竟有外人在。侯淑仪闻声转头去看,顿时大囧,她刚给两个孩子还有她自己洗完澡不久,头发被她用毛巾拢着,粉色浴袍后面还了一个虎皮花纹的床单,赤着脚,最主要的是额头被向岚画了一个王,脸颊两侧各画了三个胡须,她现在的样子和衣着实在是太失礼了,她实在想不到陶隐之会在八点之后登门。郑太太,我是来还提盒的,谢谢您的晚餐。郑家文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老虎。太太。杨妈拿着手巾连忙递给侯淑仪,侯淑仪眼神示以感激,接过去从容地将脸上的墨汁擦去,而后解开系在脖子上床单,走到沙发旁道:陶先生,请坐。郑向岚吐了吐舌头,拉着妹妹要上楼。可是阿娘没有捉到我啊。郑向彤不开心,不想上楼,走过去爬到侯淑仪怀里,阿娘,阿娘,快来嘛。先乖啦,先和姐姐上楼,阿娘一会就上去。侯淑仪轻哄道。不要嘛,不要嘛,就现在。郑向彤扑棱着小腿,随后抓过床单就要侯淑仪肩上去披。郑家文眼里透着羡慕,小时候她的父母可没有这样陪伴过她。郑太太,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郑家文起身告辞。侯淑仪闻言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对眼前人有着独特的欣赏,但是现在她真的是巴不得这位陶先生赶快离开,今天她实在是太囧了。杨妈,替我送送陶先生。郑家文离开后,郑向岚拿着沾了墨的毛笔一脸笑意地出现在侯淑仪眼前,阿娘,还玩不?侯淑仪笑了,她是开心的向岚如今倒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比在无锡要活泼一些,她很开心这样的转变。来吧。侯淑仪闭了眼。郑向岚笑着在侯淑仪脸上画了王和胡须,便迅速逃跑。侯淑仪披上传单眼眸闪过狡黠的目光:开始喽,看看今晚你们俩谁落入虎口。啊~~屋内顿时传来两个孩子疯狂而又兴奋的声音。侯淑仪追在两个孩子身后跑,就好似看到了当年她姐姐追着她在花园里跑一样。郑家文出了洋楼,依旧能听见屋里的嬉闹声,这笑声如同鸟儿啼叫声一般好听,她怎会不羡慕呢。眼下天已经黑了,她不晓得林舒柔有没有回家,也挂念着念念留宿林家是否能睡的沉稳,今夜,郑家文感觉成了孤家寡人。此时的林舒柔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去了贵和舞台,从班主那得知杨徽芬去给人当使唤丫鬟去了,她想见一面那什么剧院的大老板竟然不同意,实在可恶,没有办法天又黑了她只能先回来,谁知道刚进家门就被告知郑念发烧烧的厉害,吓的她当时腿就软了。念念,再喝一口。林舒柔耗费着自己所有的耐心哄着郑念吃药。林阿姨,好苦。郑念的声音变得很无助,她喝了一口好苦,怎么也不想再张开嘴巴。林舒柔瞧见郑念这个样子,心里既心疼又无奈,转身取来冰糖。念念,喝了药才会不难受,你很乖的不是么,喝了药嘴里含个冰糖就不苦了。林舒柔说着便递到郑念嘴边,郑念眼眶里含着泪豆。林舒柔无奈自己喝了一口。不是很苦呢,来,你一口,我陪你一口,一会就喝完了。林舒柔说着又递了一勺子到郑念嘴边。她本以为还会僵持,可郑念张开了小嘴喝了下去,目光紧紧地盯着林舒柔,不一会眼泪就下来了。不哭不哭,喝了药就好。林舒柔也纳闷了,她这个脾气急的人,自己的妹妹都不曾这样耐心的哄过,倒真是怪了。吃了药,林舒柔摸了摸郑念的额头,将郑念抱进怀里哄着。不哭了,乖,睡一觉就好了。林舒柔将自己的声音放柔,还给郑念哼了儿歌。林舒柔哼的迷迷糊糊自己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耳畔低低糯糯的一声阿娘。林舒柔瞬间眼瞪大,侧头看着怀里的小人。林舒柔不知道在郑念烧糊涂地将她认错了人,还是真的开口唤她一生阿娘。郑念的小手搭在林舒柔的脖子上,小身子往林舒柔怀里靠近,今晚的林阿姨好像她的亲阿娘。第二十八章郑家文失眠了, 早上五点穿戴好就出了家门, 一路跑到林家门前, 绕到后面捡了小石子扔向林舒柔屋子的后窗。林舒柔正搂着郑念睡的香甜,听见一声没搭理,到第三声时,林舒柔睁开眼睛,先是抬头摸了摸郑念的额头,然后轻轻下床,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郑家文招了招手。林舒柔面无表情地靠在窗上,冷眼往下看。郑家文见林舒柔站着不动,心里愈发着急,频频挥手让林舒柔下去。林舒柔抿了抿嘴,刷的一下将窗帘拉上, 走到床边摸了摸郑念的小脸蛋。郑家文的手在空中定住,林舒柔这神情不对啊, 难道昨天杨徽芬说她坏话了?念念, 念念.......林舒柔在床边轻轻地唤着。郑念眼皮动了动, 不一会缓缓睁开, 瞧见林舒柔就扬起笑脸,全然没有被吵醒后的不高兴。郑念小身子在被子下动了动,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舒柔。怎么了?林舒柔低声问道。我好像又尿床了。郑念小声说道。林舒柔闻言笑了,掀开被子道:上次不是说了,你这个年纪尿床是正常的,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起来换衣服。郑念红着小脸蛋,抬手抱着林舒柔的脖子坐了起来。林舒柔取了郑念的新衣服坐在床边,一边给郑念脱衣服一边问道:昨晚上你唤我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