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柔踉跄两步,她不知道郑家为何逼得这样急,她祖父刚去世,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父母说,更何况说了并未能成。伯母为何苦苦相逼?等你当了母亲之后就知道做娘的苦衷了,林小姐,断了这段情吧。你也知道,家文已经结婚了,我们也都很喜欢淑仪,林小姐出身书香世家,想也不会去做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吧?陶敏这话重了,林舒柔咬着下唇看着郑太太,抬手拿起自己的包道:多承伯母教诲,有一点请伯母知道,是我和郑家文在一起在先,郑家文被冲喜在后,我并不是什么第三者,伯母要我断了这段感情,就算我同意您的女儿也一定不会同意的。林舒柔说罢打开手提箱,将礼物拿了出来放在石桌上道:来的匆忙,一点礼物请您和郑老爷笑纳,时间也不早了,舒柔就先告辞了。林舒柔说罢提起手提箱就往外走。陶敏站了起来,面露愁容,这林小姐既不想许她女儿名分又不想分手,她女儿这辈子有多少时间干耗着。林小姐且慢,你若不答应和家文断了,那么,我便去上海找林老爷和林太太了。林舒柔闻言停下来,转身看着郑太太,眼圈顿时红了,可她做不到跪下去哭求,郑太太逼人太甚,她就不该来。林小姐,回去好好想一想吧,一个月内我若没有听到你们分手的消息,那么,我便动身去上海。陶敏看着林舒柔,若是林舒柔能再勇敢一点,能有和她女儿一般的决心,那么她也不想棒打鸳鸯。林舒柔终于哭了,眼泪无声地下来,怎么做抉择?林舒柔哭着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踩着高跟鞋跑了出去。陶敏见状也怕林舒柔出事会造成母女不和和良心不安,连忙挥了挥手让佣人跟了上去。书房内,郑家文全然不知道自己母亲和林舒柔的对话,她跪在地上和自己的父亲争取着。你们喜欢那侯淑仪,我不喜欢,婚姻是我自己的,我连选择自己伴侣的权利都没有吗?郑钧仁寒着脸不说话。爹,你都同意我这辈子和女子在一起了,怎么就不能容女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呢?不管那侯淑仪多么好,我不爱,你们喜欢你们可以认为义女啊,将来您老分家产自然可以分她一份,或者把我那份给她以作弥补也行啊,为什么非要把我们绑一起呢?郑家文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离个婚这样难。为什么?就因为淑仪的表现大大好于那个林小姐,就因为淑仪的能力足够将来撑起这个家能护好你,就因为淑仪得你奶奶万分欢心,行不行啊?原谅我,老娘,家文太过执着,没法子了。奶奶?郑家文闻言看向父亲。郑钧仁清了清嗓子,背着手看向别处。郑家文嗖的站起来,往外跑,急匆匆奔着郑老太太的去处跑。二小姐,老太太睡下了,自从二小姐逃婚离家之后,老太太就寝食不安,夜里老惊醒,吃也吃不下,医生说要多休息,这会好容易睡着了,我实在不忍心去叫醒老太太。郑家文听了佣人的话面露愧色:那让奶奶睡吧,你在一旁好好照顾着,奶奶一醒一定要叫我。知道了,二小姐。郑家文看了眼紧关着的门,转身离去,走到华堂瞧见林舒柔不见了,心一慌,连忙去找。秀妹啊,把冬天的那两件大衣也装进皮箱里。陶敏吩咐秀妹给女儿收拾皮箱,林舒柔这一走,她的女儿知道了肯定会追出去的,她到底是做娘的,不忍女儿在外吃苦,趁着还没被发现的功夫,给女儿收拾几件衣服放一些钱,免得到了上海又过苦日子。娘!郑家文跑了进来,瞧见屋里的陈设还是大红喜被大红喜字,好像这个新婚还没过去似的。娘,舒柔呢?陶敏抿了抿嘴,将皮箱扣死,提着递给自己的女儿。郑家文不解,茫然地伸出手接过皮箱。林小姐走了,我派人跟着,说是去了火车站,你要去追娘也不拦着,路上小心点吧。陶敏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郑家文瞪大眼睛,顾不得问母亲为什么,拔起腿就往外跑,跑到华堂,瞧见徐叔,喊道:徐叔,快,开车送我去火车站!!!徐叔张了张嘴,见二小姐一脸慌乱地往外跑,连忙掏出车钥匙去开车。二小姐,什么事这么着急去火车站啊?上了车,徐叔一边启动车一边问道。郑家文喘息着道:舒柔走了,你说急不急?这要出了什么事或者遇到坏人怎么办?徐叔闻言默默开着车,上海的事他也知道,他也觉得二少奶奶得人心。眼下从无锡到上海的火车只有晚上七点钟一班,林舒柔担心夜晚遇见流氓,就在附近的旅馆住了下来。可郑家文并不知情,她带着徐叔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不停地找林舒柔,那额头上的汗直直地往下流着。二小姐,林小姐许是乘着上一班车回上海去了,从林小姐离开的时间算,应该是赶上了四点那班火车。徐叔挨个候车室找了,没找见人,猜测林舒柔已经离开了。郑家文闻言愣在原地,这次回来的结果是她没有料到的,比她预想的要坏很多。二小姐,你先跟我回去吧,大晚上赶路不安全,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回上海。徐叔好言劝着。郑家文摇了摇头道:我今晚必须见着她人,不然我如何安心,我就在这等着,等七点那班火车到了我就走。徐叔闻言默默地转身去买了两张票,这大晚上的,不安全,他得跟着,这二小姐若是路上出点事,他可担待不起。郑家文抱着皮箱坐在椅子上,频频地看着手上的表,焦急的心没有得到半点缓解。而身在旅馆的林舒柔则坐在床上抱着双腿默默地哭着,郑家的威胁不时地在她耳畔回响,一个月,郑家若是找到她的父母,她的父母该是怎样的难堪,而她该怎样面对父母和妹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到了七点,郑家文和徐叔检了票就往里走,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郑家文双目无神地看向窗外。徐叔,发生了什么事,舒柔她,为什么会急匆匆走了,连等我都不等我?二小姐,这........我娘对她做了什么?郑家文回头看向徐叔,眸子里尽是无限的悲恸。徐叔闻言斟酌道:当时我并不在现场,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听秀妹说,好似林小姐没有通过太太的考验,太太不能把二小姐交到林小姐的手上。你还打听到什么了?太太好似对林小姐说,若是林小姐能说服林家二老,那老爷太太就支持二小姐和二少奶奶离婚,并且十里红妆和林家联姻,但好似林小姐没答应。徐叔看了眼郑家文继续说道。郑家文闭着眸子,耳畔响起父亲的话,舒柔真的不肯为她们的将来多争取一点吗?火车轰隆一声,缓缓启动,郑家文茫然地看着车窗外,心里迷失了方向。什么是爱,她们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天地如此之大,一两个人感情的失意该是怎样的渺小,渺小到内心痛的肝肠寸断,天地也不会因此少些什么。到上海时,已经深夜,繁华的上海滩却依旧是灯红酒绿,热闹非凡,郑家文拦了两辆深夜拉客的黄包车,去了林家。林家不似外面的热闹,电灯都熄了,静悄悄的,黑漆大门紧关着。二小姐,林家二老想必也睡下了,此时敲门肯定会惊扰他们,不若二小姐先回去,明天一早再来找林小姐也不迟。郑家文站在林家门前,她多想自己冲进去对二老表达自己想和林舒柔在一起的决心,可她不能,跟家里人说不说实情是林舒柔的权利,她不能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暴露她们二人的关系,何况,她清楚舒柔的为人,真那么做,林舒柔便是永远不会再理她的。我不回去,眼下都不肯定舒柔是不是回家了,我又如何真的能安下心去,我就在这门口等着,等到天亮,我是一定要第一时间知道她是安全回家的。郑家文面对黑漆大门,缓缓转身,抱着皮箱蹲在墙边。徐叔闻言叹了口气,走到另一边也蹲了下去。上海的夜里已经开始凉了,夜晚的人们都已经穿上毛呢大衣,这样显得只穿着长衫的郑家文更加单薄了。二小姐,咱先回吧,在这一宿是冻坏的。徐叔很担心。郑家文闻言摇了摇头,从皮箱里取出两件大衣,扔给徐叔一件道:虽然不合身,但起码能抵寒,徐叔披上吧。徐叔连忙接住,可这是小姐的衣服,他哪里敢往身上披,便带着衣服走到郑家文身边道:二小姐,这衣服料子太好了,徐叔我一个粗人不用穿这个,我自己去四周觅一件,一会就回来。徐叔说罢转身离开,拐过街道直接往贝当路跑去,气喘吁吁地站在洋楼面前,按响门铃。洋楼里面静悄悄的,徐叔不停地按着门楼,好一会,杨妈穿上衣服出来走到门口往外看,见是徐叔,这才把门打开。徐叔啊,您老怎么这么晚来了?有急事,少奶奶睡下了吗?徐叔急道。已经睡下了,出什么大事了?杨妈问道。杨妈,什么事啊?听见声音的侯淑仪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徐叔听见声音连忙往里走了几步,瞧见侯淑仪的人,便急道:二少奶奶,是我。徐叔?你怎么来上海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侯淑仪心里慌了一下,不会是那郑家文回去闹成功了,郑家要连夜接她回去离婚?不是哦,是二小姐,回来后就在林家门口蹲着,不肯离开,这秋老虎早就过了,夜里多冷了,我实在是怕二小姐冻出个好歹来,想请您去劝劝她。徐叔急道。侯淑仪一边听着徐叔的话一边下着楼梯,走到茶几前坐下,又招呼徐叔做到对面。二小姐和林小姐怎么了?为什么二小姐要蹲在林家门前啊?侯淑仪一边倒着水一边问道。嗨,二小姐这次带着林小姐回无锡了。侯淑仪的手一顿,郑家文说要回去,竟然还带着林小姐?看来郑家文要离婚是下了决心的。徐叔,先喝点热水吧。侯淑仪将杯子放到徐叔面前。多谢二少奶奶。那,老爷太太是怎么说的?当天去当天回,老爷太太就没有留二小姐和林小姐?徐叔闻言放下杯子道:没有的,太太和林小姐谈完话,林小姐就不打招呼离开了,那个时候二小姐正在书房和老爷谈话呢,出来后知道林小姐走了就急忙忙让我开开车送她去火车站,谁知道候车室并没有林小姐的身影,我猜测是坐四点的那班回来的,这不,二小姐赶回来后就直接去了林家,因为时间太晚了,就在门口蹲着等天亮。侯淑仪闻言心里大概猜测几分,这次郑家文回去闹离婚没成,不然林小姐也不会不打招呼就走了,肯定是老爷太太没同意。二少奶奶,您快跟我去劝劝二小姐先回来吧,虽然二小姐目前不知道您是谁,可二小姐毕竟和您熟啊。徐叔,你怎么知道二小姐和我熟?侯淑仪看向徐叔,这待在无锡的人这么清楚这里的事吗?侯淑仪忽然觉得有几丝可怕。徐叔从这次事件也看出老爷太太的意思,这侯小姐就是妥妥的主子,便道:咳咳,我也不瞒二少奶奶了,上海除了有钱经理外,四周还有两个郑家的亲信,二小姐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太太都知道的。侯淑仪闻言脸微微泛红,她本来以为只有一个钱经理,顶多知道生意上的事,没想到连生活上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她撩拨郑家文的事二老也都知道了,这是怎样的难为情,而且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下,这又是怎样的不自在。徐叔,熟归熟,可我不能去。你想啊,二小姐把林小姐带无锡去,人却给带没了,她有责任和义务确保林小姐平安无事。若是眼下她受不了寒凉,自己跑回来,那才是没了心肝呢,她守在林家门口是对的,我支持她这样做。人首先要是个善良有担当的人,其次再谈论感情的事。我理解你不想二小姐受冻的心情,折中的法子顶多给你两条被子和一壶热水带过去。侯淑仪说罢看着杨妈道:杨妈,你去给徐叔备一下。那,再带点吃的过去吧。徐叔无奈道。吃的?徐叔在这里吃完再走吧,至于二小姐,饿一顿不打紧的,带着人家林小姐回去却把人给弄丢了,本就不该吃饭的,况且,我想,二小姐眼下也没心情吃东西,焦急和愧疚的心是不允许她吃东西的。侯淑仪说罢起身,徐叔吃完就赶紧过去吧,我就先上楼休息了。徐叔张了张嘴,耳畔一直回响着那句二小姐饿一顿不打紧的,这二少奶奶道行深呀,二小姐竟然连饭都不能吃,哎!侯淑仪回了房坐在书桌前愣神,该怎样做能让那隐藏在周边的郑家亲信打道回府呢?徐叔吃饱后趁杨妈不注意,拿了一个包子便匆匆离开。二小姐,饿了吧,吃个包子吧。徐叔蹲在郑家文旁边将包子递了上去。郑家文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人靠在林家墙上,心却难以平静,林舒柔的不辞而别以及她母亲父亲的态度,都让她觉得前路渺茫。徐叔见二小姐不接包子,这才觉得貌似二少奶奶不是狠心不给二小姐吃饭,而是猜到二小姐不会吃。洋楼里,收拾妥当的杨妈瞧见蒸笼里的包子数愣了愣。杨妈,没有事就早点休息吧。侯淑仪倒了杯红酒准备往楼上走。太太,我怀疑家里进猫狗了,你看,徐叔他吃完包子后还剩三个,但眼下就剩两个了。杨妈出来道。侯淑仪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笑道:没事的,杨妈早点回房休息吧。侯淑仪说罢上了楼梯,这徐叔啊到底没有听她的啊,她难得做个狠心人啊,你说,也不知道成全她一下,解解她这心头怒气。次日,郑家文在林家的墙边悠悠转醒,抬手揉了揉眼睛,瞧见不远处的徐叔,扶着墙站了起来。眼下才不到六点,街上的黄包车车夫已经开始拉着车准备揽生意了,街头的卖包子卖早点的小摊也已经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