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钧仁往后踉跄两步,他心里如何不痛,思来想去走到郑老太太面前道:娘,我该早点听你的,如今事情到这般田地,不如先把这件事压下,让这女人供出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等过了这个年,我再好好收拾他们和邓家。那这女人和家意呢?郑老太太问道。郑钧仁闻言叹道:这种丑事也不好让外人知道,不如等收拾完邓家后给家意选个人家嫁了,让女人收拾东西去庄上,就饶她一命吧。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杜美容跪在地上磕头。那家意,就这样瞒着?对了,闹这么大动静,家意人呢?郑老太太环顾四周不见人。我,我今晚给她吃了点药,睡下了。杜美柔弱弱地说道。你呀,自己作孽连累子孙,你好好反省吧,等家意出嫁后你去收拾东西去庄上生活,我们郑家仁义,不见血腥,你,你好自为之。郑老太太说着站了起来,陶敏连忙扶着往外走。你们两个快回房休息去吧。陶敏对女儿和侯淑仪说完就扶着老太太走了。走吧,这下放心了吧。侯淑仪拉着郑家文的手走到小石路上,天上飘下了几片雪花。第九十六章一场风波平定, 郑家上下瞒着郑家意, 她还以为会嫁给邓家二少爷, 每天开开心心的,二姨娘杜美柔一直守在女儿身边,已经一改往日锋芒,不再去前院。就连除夕这天的年夜饭,都独自留在房中,郑家意请了几次无果, 便独自去了前面用饭。张妈,给我把那碟美人肝拿过来。郑家意坐下后很郁闷,往常除夕夜都是她母亲坐在她旁边的。张妈有些迟疑,看了眼郑家文,因为二小姐素来喜欢吃美人肝。郑家文看了张妈一眼,示意她端给郑家意。侯淑仪见状压低声音跟郑家文咬耳朵:你爱吃就留下一点啊, 怎么都给她?我想吃什么时候不能吃,她嫁人之后未必夫家肯纵着她, 但愿爹能给她找个好人家吧。郑家文低声说罢, 将筷子夹的鱼肉刺踢掉, 放到向岚的碗里。阿娘, 我饱了,带我们出去看放鞭炮的吧。郑向岚吃完鱼肉,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侯淑仪身边道。确定吃饱了?可不能再像昨天那天,夜里肚子饿害张妈那么晚起来给你做面条。侯淑仪拿着帕子擦了擦向岚嘴角的菜汁。这次真饱了的。郑向岚道。带她们俩去吧, 今天除夕,夜里还会有一场年夜饭,饿了就再吃嘛。郑家文在一旁搭腔。侯淑仪闻言放下筷子,将向彤抱了下来,和长辈说了一声,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哎。陶敏举着筷子看着一道油炸豆腐叹气。娘,怎么了?郑家文忙问道。你哥最爱吃这油炸豆腐,可惜今年他没回来。陶敏放下筷子。哥来信不是说没买到回时的火车票么,等年后火车一通就回来了,今年我守着您不也一样嘛。郑家文笑道。还说呢,前几年你在德国除夕夜你哥陪着我,这会你回来了,你哥又缺席了,我只想儿女陪着过个年而已,怎么就这么难。陶敏瞥了女儿一眼道。明年,明年肯定都能守着您过除夕,快别不开心了,来,女儿给你夹块鱼肉吃。郑家文笑着剔着鱼刺,放到母亲碗里。吃完饭,一家人去院子里小凉亭,围着圆桌坐着吃瓜子聊天。郑家文嫌无聊就回了屋,挽着袖子整理架子上的书籍,当看到最顶层的盒子时,郑家文愣了一会,搬着凳子踩了上去将盒子取了下来。盒子上有一层灰尘,郑家文吹了吹,轻轻将盒子打开。盒子里有一沓信还有一个戏台上用的马鞭子的一小块粉色小穗头子,郑家文拿在手里看了很久,连侯淑仪进来都没发觉。侯淑仪觉察到不对劲,也不出声,静悄悄地坐在后面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郑家文。六年多了,好似恍若隔世一样。郑家文喃喃自语,缓缓坐下,她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王萍娟的场景,那个时候王萍娟跟随戏班来她家唱堂会,第一出戏就是倪凤扇茶,小丫头演的很激灵,下了台在后面练习的时候,用那戏台上的马鞭子打掉了院子里用来点蜡烛的玻璃灯罩,整个人吓懵了。她当时毫不客气地笑了,在管家发现的时候她替王萍娟抗了下来,顺手扯掉了那马鞭的一个穗头子。往事历历在目,可人却已经被黄土拢埋做了古。看见王萍娟的旧物,郑家文心里难受,王萍娟的死对她来说遥远又突然,即便无缘做恋人,她在国外也不曾设想王萍娟会香消玉殒。想罢王萍娟,郑家文自然想到了念念,哀叹一声闭上了眼,念念这件事上她太疏忽了,怎么能找到林舒柔和念念现在在哪里呢?杨徽芬那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收到林舒柔的信了。怎么,一个人闷在屋里,在偷偷看定情信物吗?侯淑仪走近,右手从郑家文身后将那穗子拿在手里。郑家文吓了一跳,莫名出来个人,还是侯淑仪。什么定情信物,不过是一个旧物罢了。郑家文坐在椅子上,没有去抢穗子,任由侯淑仪拿在手里把玩。旧物,这个你小时候应该用不着吧,让我来猜猜这是谁的旧物呢。侯淑仪摸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郑家文,我若猜的没错,这是念念母亲送给你的吧?郑家文笑了,侯淑仪这个人精啊,次次都会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是念念母亲当年学戏用的马鞭上的一个穗头子,我刚才整理架子发现的。郑家文老实回话。侯淑仪点点头,坐在郑家文旁边道:肯定有故事,但这故事我就不听了,你既然认了念念做义女,那你过几天替念念去她母亲坟头祭拜一下吧。郑家文转头看着侯淑仪,此刻她倒不确定侯淑仪和她说的是真话还是故意试探她,弄的她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呢、看看你的表情,一副小人度君子之腹的样子。侯淑仪鄙夷地看着郑家文,将穗头还了回去,我呢,是个聪明的小女子,我是不会自寻烦恼的,都做了古的人,我还计较什么,再说你们又没成,我犯得着计较么,你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若是对我不好,我再找一个优秀的伴侣就是了。你敢。郑家文看向侯淑仪,她感激侯淑仪的善解人意,侯淑仪这人,平日里小事尽和她计较,惹得她让步认输,但有些事侯淑仪从不和她争讲,以其特有的侯式方法安慰着她,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温暖。那你看看咯,看看我敢不敢?侯淑仪扬眉,说罢转身就往外跑。你别跑,还想找别人,看我抓住你能饶了你。郑家文追了出去。侯淑仪心里急啊,她穿的高跟鞋,郑家文穿的平底鞋,这简直不公平,侯淑仪想脱鞋大冬天地上冷死了,她又舍不得自己的脚,费力的往前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看和郑家文的距离。眼看郑家文要追上了,侯淑仪连忙进了挂了满树小红灯笼的梅树林里。郑家后面栽了十棵梅树,侯淑仪躲在一棵树后面闭着眼睛。郑家文悄声走近,树上的小红灯笼微弱的光照到侯淑仪脸上,莫名地让郑家文觉得美。这个除夕夜,因为有侯淑仪在,让她觉得倍加可亲。你以为你闭着眼睛看不到我,我也就看不到你了?这么大的人掩耳盗铃么?郑家文靠在临近的树干上看着侯淑仪。侯淑仪闻言缓缓睁开双眸,瞄了眼郑家文道:我给你机会重说。郑家文笑着走近,抬手放到侯淑仪倚靠的梅树上,笑道:这位小姐,深夜漫漫,是在这里等人吗?是呀,你看见我的那个她了吗?侯淑仪挑眉。你的那个她,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郑家文说着伸出手,美丽的小姐,在这个曼妙的除夕夜,可有幸请你跳一支舞呢?侯淑仪抿着嘴,将手放到郑家文手心上。这一番对话落在陶敏耳朵里,打了个寒颤,拉着张妈快速离开。太太,二小姐和二少奶奶感情真好。张妈笑道。腻歪死个人,我本来想躲个清静,谁晓得这两个会演的戏精闯进来,哎呀,不说她们了,快走,快走。陶敏加快脚下的步伐。郑家文和侯淑仪不知道她们腻歪的一幕被母亲看到了,两个人在梅花林里跳的起劲。漆黑的夜空下缓缓飘下几片雪花,陶敏走到月亮门时回头一瞥,竟有一种被美到的感觉。不远处,梅林交错,梅树上小红灯笼闪烁微弱的光,漆黑的空中飘着雪花,她的女儿和她爱的人在跳着舞,陶敏嘴角微微上扬,但愿岁月永远这样静好吧。太太,下雪了,要不要唤二小姐和二少奶奶回屋?张妈在一旁问道。不用,今天除夕,随她们闹腾吧。陶敏说罢,瞥见不远处的两个人竟然吻在了一起,连忙带着张妈匆匆离开。次日大年初一,拜过早年,在徐叔去开车的空档,侯淑仪对着郑家文勾了勾手,郑家文笑着从怀里掏出奶奶给的钱交到侯淑仪手上。你霸占向岚和向彤的压岁钱也就算了,我的这份你也算计。郑家文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咱们家的当家人,自然要把钱归结一处来掌管啦。侯淑仪将郑家文的钱塞进包里。这一幕早就被门口的陶敏看了个清清楚楚。郑家文闻言笑道:哎呀,真是虚伪啊,你把奶奶和我爹娘给两个孩子的压岁钱要了过来,另找了个红包封好当做你给两个孩子的压岁钱,过一会你又要出来说给她们保管,既然都得在你手里,你还给个什么劲啊。你懂什么?这说明我给了,但是她们小,就需要我这个做阿娘的给保管。侯淑仪一边说着一边戴着手套,再说,每年压岁钱我都会给她们记好,长大了我会给她们的。郑家文闻言笑笑不说话。你们俩聊什么呢?陶敏走近,坐在凉亭的凳子上。没什么,我们瞎聊呢。郑家文笑了笑。瞎聊?来,咱们聊点有用的。陶敏看着女儿和侯淑仪,十分认真道:这是你爹刚给你们拨的一万块钱,不是小数目,我想了想,这钱该让人拿着呢?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一个当家人,最主要的就是会算账,要算账迅速脑袋反应快,来,我考考你们两个,谁答上来谁就是当家掌钱人。侯淑仪闻言就知道不好了,默默地看了眼郑家文。来,淑仪,先考你,一万四千三百六十四加上三万六千一百一十一加上三十五万一千六百九十一等于多少,快速作答。侯淑仪眨了眨眼睛,这当家人得需要个什么脑子能快速作答。哈哈哈哈。郑家文笑了,第一次看侯淑仪吃瘪。答不上来?陶敏看了眼侯淑仪,又看向自己的女儿,来,家文,听好了,三加五等于多少?侯淑仪闻言瞬间瞪大眼睛。郑家文也愣住了,反应过来,那笑声止也止不住。侯淑仪轻咬下唇,在桌子下面伸出掐了下郑家文的大腿,扬起勉强的笑容:家文,娘问你呢,三加五等于多少?郑家文吃痛,看着侯淑仪的表情,又看了看她娘,声音一颤道:十。十,十.......陶敏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娘,你看家文,十以内加法都算不出来,怎么能当家呢。侯淑仪笑眯眯地看着陶敏。陶敏无奈,瞪着女儿,将一万钞票放到侯淑仪面前,自己站起来,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不成器的玩意啊。第九十七章大年初三, 走亲访友, 郑家安排了礼品给侯家。你确定回去不用我陪着吗?被我爹知道, 该怪我了。郑家文主要是怕侯家找她不懂礼仪的茬,也担心侯淑仪这次独自回去受委屈。你放心,我那爹巴结你们家,是不会说给你爹听的。再说你这次不去方显得你不喜欢我,不然先前说的我在郑家说不上话岂不是不攻自破了?侯淑仪坐在椅子上扣着高跟鞋的搭扣,穿好后站了起来, 摸了摸郑家文的脸颊道:好了,别担心,你若无聊不如拿着祭品去祭拜下念念的母亲,我走了,中午可能留那陪我娘吃饭,就不回来了。侯淑仪说罢走了出去, 郑家文抬手摸了摸头发,跟着走了出去, 去准备祭拜的东西。张妈给郑家文准备了一个小提篮, 里面放着不同名字和样式的馒头还有两个苹果一瓶水, 上面放着要烧的纸钱和香。二小姐, 这馒头不用都留在那里,烧纸钱的时候,每个样式的馒头掐一点丢进火里就行,余下的馒头拿回来还能吃。张妈嘱咐道。好,知道了。郑家文接过小提篮出了家门, 一路走去灵山,她之前从来未到这里给王萍娟上香,这次也只是和许先生要了大体位置,一个墓碑一个墓碑地找着。找了很久,终于在第三排最左边找到了王萍娟的名字,郑家文瞧着墓碑上的照片愣了很久。萍娟姐,我来看你了。郑家文弯腰将篮子放下,从里面取出东西来,没想到那年一别,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方式。郑家文说罢蹲在墓碑前久久地沉默,手里拿着纸钱,半晌烧了起来。抱歉,来的路上我还想了很多要说的话,来到这,大脑一片空白,想说的好多都想不起来了,我就随便说点吧。郑家文往小火堆送着纸钱,然后每样馒头往火堆丢了一点。纸钱烧完后,郑家文拿着水站了起来,将其洒在坟前,而后望着王萍娟的照片苦涩地笑道:我还记得你来我家唱堂会,每次唱完总来找我,求我教你识字描红,你很好学,也很活泼,你让我在沉闷的黑夜里看见了一束光亮,在我眼里你有灵动鲜活的灵魂,或许我不该向你表白,这样我不会出国还在无锡念书,能看着你出嫁,我们还能常来往做好朋友。真的是对不起,我年少冲动,给你带来不少烦恼吧,我希望你下辈子能无忧无虑做你自己,希望来世你能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