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池中,腿间的滑腻被渐渐洗去,陆无尽很是惆怅。也曾尝试自抚,也曾尝试用那以前只是拿来欺负穆长歌的玩物,可是却从未有过半点兴致。自己的心只记得那一个人,自己的身也是如此,连自己都无法让自己解脱。四十年了……那往常看见自己就两眼放绿光的小饿狼,怎么舍得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四十年。因为从前她几乎日日不断的折腾,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会出现欲望,可是现在,却无从消解,只得硬捱。害自己每过一段总要头疼该怎么打发汹涌而来的情/欲,还要像这样难为情地面对一夜春/梦的后遗症。这家伙总是擅长逃跑,小时候也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告白之后就装睡也是,现在也是。撩了自己,害自己对她死心塌地再做不回无情无欲的水心子之后,她又逃跑。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融在一池清泉之中,没有一丝痕迹。穆长歌,你怎舍得让我如此煎熬……其实自她见到那双涣散的眸子时,她的心就分裂了。一半已经知道穆长歌死了,另一半还在坚信穆长歌一定会活过来。只是那时她还相信医仙的话,那时念安念悠念晴念雪都还是幼童,她不能将悲伤带给她们。眼泪和痛苦她都一个人吞了下去,无声无息,无论多痛。她还要再熬多少个四十年。她现在才多大,出生到现在,将近一半的人生都用在了等待上。等待那个不知何时才肯醒来的爱人。将身子洗净,陆无尽才又披上衣服回了卧房。床上那人依旧安安静静的睡着,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惊醒。陆无尽轻轻地坐在床边,躺下身子,将床帐放下,掀开被子钻进去,却发现自己的手按在一只手上。自己走的时候分明还在原处。她却只是觉得,那许是自己掀开被子时带的了。房内很静,静到许久之后那微弱的一下心跳声让她听了个一清二楚。也是这心跳声,几次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她不敢相信穆长歌死了,也不知道若她真的死了自己还能做什么,所以她选择了一如当年的逃避。让自己坚信穆长歌还活着,就不用考虑如果穆长歌死了她该怎么办。“你说的没错,念悠果然是个优秀的储君。”陆无尽依旧睡不着,忍不住开口说道。“我真的是有些不甘心呢,四个孩子,三个都随了你的性子。”“你赶紧醒来,再给我生一个,我要像我的。”“喂喂喂,陆无尽,你是不是疯了?!”珞珞一听陆无尽的话,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了一般。“你只说给不给。”陆无尽并没有看她,而是低头在纸上描画着。“你真觉得她现在这模样,能给你生孩子?”珞珞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异想天开也异想点靠谱的行不?大老远让你家念安给我抓来就为了这个?”“可我想试试。”陆无尽将笔尖在砚台里沾了沾,细细地勾勒着画像的发丝。“行行行!试!你等半年,我给你炼那丹药好了吧?!”珞珞也是无可奈何。还是顺着她吧,反正要被折腾的是穆长歌又不是自己。“嗯。”笔搁在一边,画是画好了,只是画中人是闭着眼的。“念悠,你母后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个奇怪的想法?”珞珞一边黑着脸炼丹,一边没好气地问道。“随她去吧,干娘,就让她做吧,她现在还有感兴趣的事,我就很满足了。”代母受过的念悠并没有一丝不满,只是陪着笑脸温顺地看着珞珞。“可怜的孩子,也是为难你了。”珞珞怎么想不到她这是什么意思。若是陆无尽对什么事都没兴趣了,那可就危险了。她现在还能想到这个方法来折腾周围的一圈人,可真的比她万念俱灰悄无声息的就自戕好太多。受连累被她祸祸就祸祸吧,只要她还活着,就是好事。珞珞早就不信穆长歌还活着了,只是那个身子还有心跳,她没法理解这种怪事,也觉得把一个还有心跳的家伙埋了有些不厚道。况且,真要埋了,怕是第二天就要顺带埋了陆无尽。穆长歌已死她就够难受了,可千万别搭上陆无尽。“话说,干娘,三年不见,您突破清阳了啊。”念悠忙把话题扯开。“最近这些年,修行似乎是容易多了,我本以为在我百岁之前是过不了的,现在不说我,连你黎娘的尾巴都变成九条了。”珞珞点点头,喵喵的第九尾出现在十年前,现在这九尾已经快合在一起,估计就这两年,就要变成一条玄色尾了。想想她之前七条尾用了多久。“这是好事。”念悠揖了揖手。“好了,给她拿去吧,这是十颗,够她玩个过瘾了。”珞珞伸手拍开鼎盖,从里边摄出十颗刚成的丹药,装进瓶子里递给念悠,然后轻声道:“你先不要给她,她还在小憩,趁这机会我先溜了。”“呃……干娘走好。”念悠知道珞珞是放心不下喵喵那个不靠谱的娘带着自己那四个义妹,也没挽留。“果然是失败么……”十年试了十次,陆无尽的心神和前九年一样全部放在穆长歌的身上,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回应,过了许久才不得不放弃。念安和念悠面面相觑,自家母皇还能被自家母后这么玩?“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陆无尽也知道这两个孩子怕是会难过,忙示意她们离去。这些年她不管念安出不出去回不回来了,就是因为她发现念安每次见完穆长歌就会哭一哭。念安喜欢披散着头发,很忌讳见到镜子,怕也是因为她害怕看到自己那张越长越像穆长歌的脸吧。穆长歌总是把头发挽着戴着小小的嵌七宝紫金天狼冠,念安若是束着头发,就更像穆长歌了。“对了,小悠啊。”两人都快走出去了,陆无尽才忽然开口道。“母后唤儿臣何事?”念悠和自己姐姐对视一眼,站住身子,轻声问道。“你现在已经登基六年,什么都妥当,明日,我就去闭关了。”陆无尽走过来说道:“这次闭关,我要到无终境再出来,或是百年,或是数百年,无定数,你不必担心。”“只是,若你在这之间大婚,母后或许就无法为你祝福了。”陆无尽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她们三个素来顽劣惯了,母后一直不让你给她们封王也是因为如此,以后你自己多斟酌些,封王母后是想等她们也成婚的时候再说。不过,封王可以,食邑暂缓,等她们稳重点再说不迟。”“只是……”陆无尽伸手把念悠抱在怀里:“只是,要辛苦我的念悠了,母后都清楚,若不是你母皇不醒,这担子也不会落在你身上。”“母后……”念悠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儿臣不苦,儿臣真的不苦。母后不必如此说,只要母后好好的,儿臣怎样都不苦。”七八岁上,一边要学习,一边要修行,剩余的时间都花在了照顾两个妹妹上。长大了,本可以轻松,但是心知自己另外三个姐妹都根本无意为储,念悠深明大义,为免出乱子,她不得不又站了出来。苦不苦她如何不清楚,可是每次看见穆长歌那沉眠的躯体,看见陆无尽强徘徊在清醒与疯掉的边缘的模样,她就想分担多一些,再多一些。她不觉得自己苦,真正苦的,从来都只是陆无尽一人。甚至如果此刻沉睡在冰棺里的是她,就更好了。新帝登基,本该是太上皇移驾承祥宫,新君入主承政宫的。可是念悠登基之后,却不提这个,而是自己从东宫搬进了承暄宫。她也很想,如果有一天穆长歌醒来,看到的是熟悉的一切,而不是承祥宫里的陌生。“陛下有旨:万和三十五年冬腊月廿九辰时三刻,皇长女诞,赐名远思。天佑天炎,国泰民安,今皇嗣绵延,朕感上天厚德,四境之内,免税一年!”茗萱在朝堂之上宣读着诏书,本该坐在宝座上的人却并不在这里。就在刚刚,和穆长歌往日常穿的一般无二,身着玄色锦缎描金天狼图腾祥云纹帝王常服的念悠,在踏入大殿前一刻,被一直守在后宫的茗萱拦下了。“陛下!陛下!承政宫的几扇窗子,忽然开了!”茗萱发誓,这是自己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快到即使在皇宫非皇室不可御剑飞行,也几乎是用缩地成寸达到了飞一般的速度。念悠正打算迈的步子僵在了那里。“当真?!”下一瞬间她就转过身来,那脸上的难以置信,比当初秦笙答应与她成亲还夸张了三分。“真的!陛下,臣今日惯例去向太上皇她老人家请安,可是到了宫门口就发现,昨日臣离开前明明关着的窗子,开了。”茗萱死命地点着头。所以,就在闻天殿的门口,准备亲自宣旨的念悠停下了脚步,扭头回去,现在是茗萱站在大殿之中替她宣读圣旨。这让本来已经和她商量过今日流程的秦韵很是纳闷,为何这本来说好的步骤,变了?还是换了人那种变了。这后边本该有的事情,也因为这一变化而中断,茗萱等众臣都纳闷完了,才开口说道:“陛下有旨,今日有要事,早朝推后一日。”“哎哎哎,茗萱总管!”秦韵一见茗萱说完了就打算走,忙喊了她一句。“国丈有何吩咐?”茗萱停下脚步,转身回来站在了秦韵面前。“陛下呢?出了什么事?”秦韵忙问道。“陛下没事,陛下现在在承政宫。”茗萱轻声道。“承政宫?!”秦韵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念悠还在走着。承政宫,陆无尽不在之后,日常只有念悠姐妹四人前去为穆长歌擦洗翻身按摩,偶尔有重臣或者茗萱前去探望,前后有人守着,没人能进去。本来今天早朝结束,念悠就要去把穆长歌抱出来晒会儿太阳了。何况这窗子只能从内向外开,外边是开不了的。承政宫门外的护卫和承暄宫一样,都是天狼卫,莫说别人,就是自己想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进去也是不可能的,除非自己的母后,才有可能会做到。守在这里的护卫是月惜亲自点名的,门口与宫内共十人,十人皆是清阳境,不许任何无关人等靠近正殿。“母后出关了?怎么没见雷劫?莫非母后是闭关闭得太过枯燥了,回来休息?”念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到承政宫门口了,念悠忙问护卫道:“可否有人来过?”“回陛下,未曾有人,只有刚刚末将发现窗子开了之后去找茗萱总管来,她只在门口看了一眼。”护卫跪在地上说。没有人来过?!不是母后出关?!念悠迷茫地挥手示意护卫退开,自己抬起头看了一眼。确实,正殿正面的三扇窗子都开着,连侧面浴房的都开着。这殿里,只有一个人……念悠抿着唇,快步走了过去,手在搭在门上的一瞬间,却犹豫了。这是……是真的吗?她不敢相信,可是又希望这是真的。自己已经等了八十年了!等得都要绝望了!她……她真的醒了吗?!“来了就进来,在纠结什么?哈……你是念安?还是念悠?还是念晴和念雪那两个小丫头中的一个?”殿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清越的嗓音带着一些疲倦之意,话刚说了一半还打了个哈欠。作者有话要说:就问这糖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