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高三了, 不是高一高二，还有闲心玩游戏？”班主任的声音伴随着蝉鸣响彻在高三一班的教室里。单唯正被一道数学题难住, 被老师的冷不丁的声音吓一激灵，水笔被她不小心从书桌抖到地上，滴溜溜地滚到后桌同学的地盘。声音有点大, 在静悄悄的教室里有些突兀，班主任的眼睛向单唯这边飘过来。单唯一动不敢动，怕被老师殃及池鱼。而她后桌却不怎么在意, 弯腰把她的笔捡起来, 放在手里转着。班主任的目光又飘走了。单唯肩膀松了下来。班主任缓口气，声贝小了点：“你们如果都像沈国庆同学一样每门考试几乎满分，就算把游戏厅搬到教室里, 我都装作看不见。”沈国庆同学听到自己被点名，手上转笔的动作停了。单唯则憋着笑——他最讨厌别人叫他的大名，平时已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然而作为年级第一的钉子户，被人提及的频率实在是超过他容忍的负荷。“那你有小名吗？”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单唯得知了他对自己大名的嫌弃, 这样问道。他当时在草稿纸上答复说：【我外公外婆叫我十一。】单唯手指抵着下巴：“可以看出你们家相当爱国了。”单唯之所以对这位转校生的了解比其他人多一点, 是因为他们处于学习上互相帮助的关系。他教单唯物理, 单唯帮他如何开口流利讲话，以混过北礼中学雷打不动的轮流早读。他们每天都在晚自习后的时间, 找一个隐蔽的地点进行练习。其实这事一个人也能完成, 但沈十一同学已经很久没讲话, 有人监督会更快一点。而且，单唯也不知道她能给年级第一提供什么帮助，为了不白白接受他的补习，只能用这种方式回报。还好他并没有拒绝。并且进步飞速，现在正常交流已经没问题，但可能是习惯了，他并没有主动提出解散这个“学习互助小组”，单唯也就继续厚脸皮让他每天给自己充当私人教师。周五课程结束后，沈十一拍了拍她的肩膀，单唯没回头，直接向后伸出左手，熟练地接过他的纸条。展开折了两下的纸，上面写着：【周六我们去游乐园吧。】下周一就轮到沈十一的早读，他们要进行最后的训练，约定周末去哪个地方练习一下。单唯想了想：【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沈十一：【其他地方容易被人看见。】单唯觉得有道理，高三可能没有哪个神经病会去游乐园玩耍，就约定了时间。***乐飞鱼给单唯打电话的时候，单唯正在换衣服。乐飞鱼倒吸一口凉气：“游乐园？我去，胖子不会喜欢你吧？”单唯愣了一下，捂住话筒，看向厨房里忙碌的父母，炒菜和吸油烟机的轰鸣声盖过了客厅，她小声说：“不会，我们是纯洁的同学友谊。”“其实转校生除了长得没有阮钊帅，也不算丑。胖是胖了点，但可以减肥呀。”“他不算胖吧，就是脸上肉有点多，那是之前生病吃的药含有激素，现在没有瘦回来。高三用脑过度，也不方便减肥……”乐飞鱼啧啧道：“你看你，我就说了一句，你解释这么多。”“我不跟你讲了，要迟到了！”单唯挂了电话，冲厨房喊，“妈，我要和乐乐去图书馆上自习，先走了。”谢秀娟也在厨房喊：“知道了，快去吧。”单唯吐了下舌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虚是因为和妈妈撒谎，还是因为乐飞鱼的话。倒了三线地铁，单唯到了帝都最有名的游乐园门口。现在是初秋，天气不冷不热，阳光还有点晒，单唯穿着运动外套，整理了一下小碎短发，竟然有些局促。——都怪乐乐。然而还没等她掏出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脸红，就看到游乐园大门的右边，标志性吉祥物前面站着的男生。单唯怕自己迟到，来得够早的，但沈十一比她来得还早，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 一个小时。而且他也穿着一件黑色运动服，俩人不约而同穿了情侣装。沈十一以为她没有发现他，一边招手一边走过来。单唯扯嘴角笑了笑：“早上好，我们去哪里买票？”沈十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将其中一张给了单唯：“我买好了。”“噢。”单唯怔怔地接过来，跟着他去排队进门。旁边都是情侣或者家人朋友一起过来玩的，他们两个有些另类。平时都是单唯主动挑起话题，现在她有点心不在焉，眼睛往四周看。以前她也跟着爸爸妈妈来过这里，但那个时候还很小，现在游乐园已经翻新了一遍。他们没有去玩任何游戏，而是坐到一个休息亭里。沈十一一本正经地念完了周一要读的稿子，这是一篇平平无奇的心灵鸡汤，末尾有点反转，是大部分同学都会选择的题材。单唯特意从杂志上挑了一篇中规中矩的，保证沈十一在讲台上念了不会尴尬，也适合同学们听过后用在作文里，作用类似发明电灯泡的爱迪生。单唯杵着下巴：“很好了，就按照这个速度，可以应付过去。”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单唯觉得这里实在无聊，不如玩点什么，既然好不容易来这里，就当放松了，不要浪费门票钱。他们按照地图商量了下，到海盗船的蛇形队伍末尾。沈十一开口说：“你想考t大吗？”单唯没想到他开口提的是学习，心里松一口气：“我倒是想，但我考上的希望有点低。”她最近的一次摸底考试很糟糕，差点跌破年级前五十。沈十一沉吟半晌：“我会帮你考t大。”单唯抓了抓自己的碎发，“你肯定是要上t大的吧？”“不一定。”“为什么不一定？你成绩那么好，不上t大的话校长会哭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单唯看他把头垂得更低了：“我想和你上一个大学。”“不至于不至于，你已经能和正常人交流了，不需要我这个老师。”沈十一的刘海长到有点挡眼睛，这会儿，风发他的头发吹得稍微凌乱，露出了眉眼。眼睫毛竟然又长又翘。单唯想起乐飞鱼的话，他确实长得还不错。她把拳头敲在另一只手里：“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帮你减肥？”“……如果你想让我减的话，我会减。”他顿了顿，“你很介意我胖？”单唯靠在栏杆上：“没有啊，我比较看中一个人的灵魂。”他嘴角微抿了下。他们身后一个社会大哥看不过去了：“姑娘，你男朋友要跟你考一个大学你还不愿意啊？”单唯胳膊肘从栏杆上出溜下来，看了眼社会哥，又看了沈十一。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是同学。”队伍往前进了一个人的距离，沈十一垂着头往前走一步。然后他突然抬头：“我不是她男朋友，她还没答应。”单唯：“？？？”社会哥撸着袖子，手臂上露出张牙舞爪了龙，脸色到还和善，爽朗地笑：“哈哈哈哈，那就答应呗。”经过社会哥这么一嗓子喊，周围人都知道这有对正在告白的准情侣，看好戏地回过头观望。单唯现在正排在队伍的正中间，前后左右都是人，如果她现在拒绝了，会不会被社会哥甩出去？！单唯瞄了一眼社会哥手臂上的肌肉，觉得十分可能！她结巴道：“我、我答应还不行么……”社会哥搂着他身边的社会姐：“这就对了，小姑娘不要害羞，要不找不到好老公。”单唯小心地挪步到沈十一身前。他没再说别的，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隔离掉社会哥的视线。排了半个小时，单唯终于坐在海盗船的上面。沈十一问她：“怕吗？”单唯摇摇头，心想：和社会哥一比，海盗船至少还有安全带，不会被甩出去。可是五分钟过后，单唯就眼冒金星地被沈十一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等她喘口气，刚要解释一下刚刚的事，沈十一给递过来一瓶水，看她缓过来了，说：“我知道刚才你不是自愿的，我也不会强迫你，现在还是学习重要。”“所以那个社会哥说的是真的？”他点头：“抱歉。”他没打算在那个时候说，但是不知不觉就说出口了，他只觉得过了那个机会，可能永远不会说出来。单唯反而慌了：“你不需要道歉啊。我……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在高三……但是乐乐也有早恋，她成绩也没下降……”沈十一眼睛亮了起来：“所以高中毕业后就可以？”单唯疯了，她没被人告白过，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经验：“……我也不知道。”“你好好想想，不用急。”他转移话题道，指着一个糖果乐园的拍摄地点，“我们去那边照个相，然后就回去。”单唯松口气：“好吧。”她在地铁站和沈十一告了别，心事重重回到家。谢秀娟正在客厅看电视剧，奇怪地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早？脸还红了。”“……有点困。”“你这孩子，才学多久就困。”谢秀娟唠叨了几句，给单唯冲了一杯牛奶。周一上学，沈十一面色如常地对她笑了下，单唯以为周六只是她做的一个梦，但她为什么会梦见这种事？早自习过后，就是早读时间，沈十一从最后的位置走向讲台。班里所有人都没有听过他说话，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静了下来。他的刘海还是偏长，并且不适应在台前讲话，微微颔首的样子不太自然，甚至有点紧张的：“今天推荐一首诗。”但他的声音还是很稳，不是很大声，足够让全班人听见，还有点变声期末尾的小鼻音。单唯从书本中缓缓抬起头——他的早读内容被他换掉了。“普希金，《我的名字》。”沈十一没有拿稿子，他直接背下来，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它会死去……”……他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也没有过于平淡无感，他只是很认真地念每一字每一句，想要念到某个人的心里。……“但是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并且说：有人在思念我，在世间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单唯清晰地感到心跳在他的声音里缓缓加速——嗯……是因为普希金的诗太动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