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笑得简单明了。从一个普通朋友的角度出发,想让他开心些。祝杰狂劲地抬眼,两人有了一个短暂的对视。怎么样?白洋又问。祝杰端着餐盘站了起来。薛业不需要朋友。陶文昌回到412, 窗帘紧闭弥漫着烧过香的气味, 拉开封闭的床帘香味更浓, 有人睡得天昏地暗。喂,醒醒。薛业趴着一动不动,肘内侧压了床面,左臂探出床栏。陶文昌拎起一条看, 巴掌大的淤青也是挺牛逼的。你给我醒醒。陶文昌踩上床梯晃人,毛巾被、床单和他的身体搅成混乱一团, 就一条ck, 两条腿紧夹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薛业晕得不行,睁眼痛苦且缓慢。眼前亮成一片朦胧身体却不由自主往下沉。一动就不舒服好比被人揉成一团。你丫有病吧?他认出陶文昌,再次闭眼。起来吃饭。陶文昌怕他没救愣是拽了起来, 睁眼,吃完饭你爱怎么睡怎么睡。薛业用毛巾被将自己整个包住,苦苦挣扎于腰疼和胳膊疼之间。滚,不饿。不饿你他妈也给我下来吃饭!不吃。为什么不吃?难受啊?薛业屈膝又躺平了。不难受,想睡觉, 你丫别烦我。接下来的一刻钟里陶文昌使出浑身解数、全力奋战、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可算给薛业弄下了床。快吃, 吃完我还训练呢。陶文昌擦汗,操, 带孩子真累。薛业裹着毛巾被晃着坐下, 困得下巴尖差点磕桌子。柔软易乱的黑发睡乱露出轻易不见人的发际线,折角廓形英气, 藏着阴影似的小碎毛。我操,我胳膊发霉了?你再不吃浑身都发霉了。陶文昌推饭盒过去,不吃撩你丫刘海。试试。薛业开了饭盒,扫看一眼又给合上了,骄狂不愿理人,不吃。陶文昌沉了一口气。薛业,你信不信我也能把你打服?薛业保持着疲惫的坐姿不屑一笑。试试?莫生气,莫生气,还没遇上颜如玉。陶文昌勉力克制,直到拳头从僵硬到放松。我好言好语再劝一次,吃,饭。颜色深的不吃,动物内脏不吃,菠菜也不吃。薛业一副冰冰冷冷的样子,虚到冷汗直流,喘息之余还不忘加上一句,献血又不是坐月子。那你吃什么?陶文昌怀疑自己都听见薛业不堪重负的心跳声了。还他妈挑食呢。这人也是个疯子。薛业想了想,自己掰开一次性筷子。米饭吧。你丫臭脾气和高中一模一样。陶文昌把餐盒又推过去。看他一小口一小口夹米饭再哆哆嗦嗦往嘴里塞,吃得跟临终套餐似的。诶,你到底怎么把野逼给惹了啊?陶文昌实在好奇。杰哥啊?提到祝杰,薛业灰扑扑的眼里慢慢聚了光,大概是抽血抽的吧陶文昌啧了一声。抽血也能惹着他?抽了多少?薛业挠了挠锁骨,凸起部分一枚新鲜的齿印。550cc。陶文昌匪夷所思地拧眉头,几欲爆发,静默中想把薛业抡回医院。不过杰哥是周期性的不爱搭理我,习惯了。周期性的不爱搭理你?陶文昌呵呵了,他把你这么不顾死活一扔,你也不问问?薛业摇头手背一片薄汗,看得很通透。我问什么?杰哥从没要求我必须舔他,高一时候天天警告我离他远点,现在知足了。等杰哥不那么嫌弃我了,就搭理我了。我就先别去惹他。牛逼,他还整得跟正弦曲线似的,以你为x轴,波浪形周期性来回搭理。陶文昌又呵呵了,真他妈野。我不是x轴。薛业顿了两秒,x轴最起码和曲线还有交点,我只是杰哥一条反比例函数曲线,他是我的x轴,我舔着脸无限接近但永远不会相交跟你丫说也没用,你数学太次。你数学好,成绩那么牛有本事去1班上课,装什么学渣跑高三9班啊。陶文昌莫名想笑,还正弦曲线叮地一声,陶文昌脑袋里有一瞬灵光,炸了。他不搭理你的周期里,不会是交女朋友去了吧?薛业逆着光眯眼睛,拿出抽屉里的运动胶布把肩上那两块藏好。不知道,谁管这个。陶文昌收回视线,第三次呵呵一笑。想起高中训练6213组合高强歇结束之后,每一次,祝杰那个野逼都会翻起来,体力殆尽找薛业。他靠补觉回体力。压着、靠着、趴着、搭着。从前看祝杰是欺负跟班,现在看,他是找着薛业才睡得着。正弦波浪线和x轴相交一瞬再远离,失控之前把自己往外掰,离x轴越远越好。连孔玉都问出来你是不是喜欢薛业了。高中14个女朋友?什么乱七八糟的女生,每个都是专攻体特生的那类姑娘。他渣么?真的很渣。但这就是祝杰一贯作风,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哪怕是女朋友。偏偏女生吃这一套,明知道受伤却拼命扑他。陶文昌看向艰难爬回上铺的薛业和面前只动了一半的米饭,这俩神经病迟早折腾死一个才算完。等等,陶文昌突然一个激灵,预感不妙。真猜对的话祝杰这两天要搜索女朋友了!第15个正在来的路上!我能进吗?白洋敲了敲412的门框。陶文昌站起来让座。白队你怎么来了?来看看薛业。白洋脚步很轻目光温和,手里拎着一个果篮,昌子说你凌晨献血去了,吃饭没有?薛业不动声色地趴着,光洁的肩胛中央一条沟顺到了尾椎,小臂搭着床栏,隆起肌肉的上臂朝上翻出静脉突起的肘窝。针孔没按住就松开了,皮下渗血。手掌心苍白。劝不动。陶文昌看着满桌餐盒,你让我打的这些,能补血的,他一口没动。白洋皱起眉头。为什么?陶文昌说出来都觉得丢人。傻逼孩子挑食。唉,这么大还挑食。白洋的果篮被陶文昌接过去,轻步到薛业床前。好歹吃一口,不要闹情绪了。闹情绪?神他妈闹情绪。我他妈就想睡个觉你们有完没完?睡够了我自己会去食堂吃饭。业爷还有吃播呢。薛业静了足足半分钟,开口沙哑困到油尽灯枯。能让我安安静静睡觉么?菜凉了,吃完也不好消化,我给你削个苹果吧。白洋让陶文昌找水果刀,削皮的气质如同艺术家对待艺术品,很快,给,吃完再睡,你吃了它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薛业刚要睡着,毛巾被往上拉了一拉,没睁眼。我不吃苹果。空气中充斥着尴尬。陶文昌想鼓掌,好他妈拽一男的。白洋极为耐心一劝再劝。一口,我就告诉你。薛业观察着这个完美的去皮苹果,一字型的肩膀跋扈地支起来,随手点了一根烟。从不吃苹果,谢谢好意,能让我睡了么?你就不想为听好消息吃一口?白洋始终笑得温和,可以提前告诉你,11月份比赛,体育新闻和体育教育各派一人随行,我想安排你。薛业往掌心里弹烟灰的动作明显一抖。当作上回没能及时替你说话的赔罪礼。白洋伸手将苹果往前送一送,一口?陶文昌移开视线。高三寒假最铁的兄弟出柜他缓了一个多月,原来这世界上并不缺少基佬,只是缺少一双发现基佬的卡姿兰大眼。这事薛业朝胸口与床面中间的空间吐烟避免烟味扩散,杰哥知道么?白洋十足的困惑和困扰。你就不能自己做主吗?我归他管。薛业掐灭了烟,双手抵住床单再一次趴下,一半脸埋在枕头里一半脸散着凌乱的头发。每晚临近10点都是田径场最热闹的时分。晚训即将结束,跑道上的男女运动员快成耀眼的追光,冲过计时器迸发一声欢快的呐喊。绿色的人工草坪和橙色橡胶跑道被六架巨型照明灯打得雪亮,投掷类旁边是观礼台,坐着等男女朋友下练的学生,或者想找男女朋友的学生。诶诶,别看手机了,那不是祝杰吗?一个女生狂喜,疯狂地抓旁边的闺蜜,过来了,找你来了。别闹,我这正自拍呢。旁边的女生刚涂完口红,两张宛如双胞胎的网红脸令人分不清楚。你们俩哪个老来找我?祝杰显然刚练完,一身全黑,精悍的小腿肌肉挂满汗水,平日冷硬的五官略显疲惫。手里拎着一个运动包,一瓶冰矿泉。两个女生长太像,分不清等了他十几回的是哪个。是我啊。自拍的女生站了起来,穿啦啦队粉白色运动款队服和短裙,能不能请你吃个宵夜?祝杰专注地看了看她,不认识。走吧。俩人一同离开,田径场立即炸开了锅。祝杰约了啦啦队队长毕芙的消息从径赛场传到了田赛这边。孔玉的水喝到一半甩手扔进沙坑,白洋匪夷所思地笑了笑。孙健一边深蹲跳一边嗷嗷羡慕,不忘嘲讽昌子想约的女神叫人抢先。陶文昌很拽地回骂,朝孙健比了个中指。等田赛训练全部结束,陶文昌吹着哨回了宿舍。不胫而走的消息传遍体院,刚踏上台阶就有人叫他。昌子,傻了吧!跑跨栏的几个哥们儿朝他打招呼,没事,输给祝杰咱不丢人,丫下手太快,估计军训早盯上人家了!麻痹!滚!陶文昌笑嘻嘻骂人,迈进412的门薛业还在上铺傻睡,毛巾被盖住下半身露着一条ck边。陶文昌靠着门,手指灵动地拨通这条ck主人的手机。南校区女生宿舍楼下,祝杰紧靠花坛墙,怀里是粉白运动短裙的女生。路灯很亮,俩人都不太在乎被人看见,毕芙扑在滚烫结实的怀抱里。等下,我电话。祝杰拨开女生的长发,掏出手机,陶文昌?又抢你妞儿了,抱歉啊。陶文昌?毕芙笑了,要过好几次微信没给他。田赛径赛最帅的两个男生同时收入囊中值得炫耀。这时祝杰夹着电话亲下来,攻势漫不经心却足够电话那边听见。薛业一天没吃饭。话到,电话挂断。陶文昌也笑了,这就不服气了?我五年级拉女同桌小手过马路的时候你丫还玩泥巴呢。有种你丫继续野,别回来。这要能把校花之星扔下往回跑,去他妈的弯爱直,原地结婚,给份子钱。第27章 赌赢了陶文昌上好手机计时器转身安然地挑起水果。白队真他妈偏心, 抽个血至于买这么贵的吗?日本哈密瓜、白草莓,蛇果椰枣车厘子。直男没人权啊。红宝石提子洗到一半陶文昌突然福至心灵,祝杰给薛业腾床位, 先挪孔玉再挪赵明而不动自己, 不会是按照先挪基佬再挪性向不明吧?他不挪自己, 是因为摸清自己是个笔直的直男?这么有心机的吗?陶文昌往嘴里塞提子,呵呵,野逼连找女朋友都得靠撬自己的,还有什么不可能。嗙地一声, 门被一脚踹开,陶文昌扫了眼手边的手机, 嚯, 不到9分钟,果然是一队跑步运动员,最大摄氧量爬升挺快, 心肌供血充足。413的兄弟捉到祝杰的背影开始起哄:你丫回来这么快!约会怎么样啊讲讲!祝杰膝盖顶上门,屋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气声。赌赢了。陶文昌慢悠悠地吃提子。你叫吧,给什么都不吃。睡多久了?祝杰别过视线,左臂伸出床帘挂着一条细细的链子,屈张下垂。我哪儿知道他睡多久了。陶文昌嘎嘣脆地嚼碎提子核。有病, 你丫自己不回来非要问我,我他妈又不是奶爸。祝杰粗暴地拉开床帘, 拇指摁住他内手肘瘆人的淤青。薛业。趴着的人没动静,要不是还有体温简直是一具尸体。薛业?祝杰用力压住下针处的血管。人还是没醒。薛业!祝杰的手从肘内向下滑动, 直到捏红了腕部掌面靠近拇指一侧的桡动脉。操, 不对劲吧。陶文昌坐了起来,祝杰跨着床梯翻上了床, 篮球鞋底踩出巨大的黑色鞋印,身体支在薛业正上方。怎么了这是?陶文昌试图晃晃薛业。别动他,陶文昌。祝杰将右臂探进薛业腹下,一边警告,一边勒紧了他的腰。直接将人翻了个面。熟练地掰开薛业的嘴,两根拇指在口腔里毫无章法地搅动。陶文昌瞬间明了跑去开窗通风,再回来时薛业的头已经被祝杰的左手捧起,高于平置胸口,右手在他耳后按压。脉搏呢!脉搏正常么?陶文昌急问。体育生或多或少懂些急救,薛业这个情况很像睡眠中无意识的窒息。先排除口腔异物堵塞的可能,再判断心率。不是,不是窒息。祝杰不自觉地降身体重心,仔细数着薛业轻微的呼吸声。不是窒息,人没事。是睡着了,人没事。薛业其实已经有清醒意识,只是嗜睡症醒得慢连动下眉毛都需要攒力气。还感觉小腹被捞起来了,身体腾空一瞬又稳稳落下了。脸好像被谁一直拍。有只手强硬地捏住了他的下巴,逼得他不得不睁眼。薛业,薛业,醒醒。祝杰逼他和自己对视,深深俯身的程度令背阔肌撑满,起来了,不许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