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哥呢?他回头找,笔直的泳道底端翻起水花,水面一片光滑的脊背,杰哥在掉头。明天小组预赛,跑步运动员的摆臂与速度紧密相连所以游速不快。杰哥自由泳特别专业,薛业经常会想,跑步、篮球、打拳、游泳,明明不是体校生可杰哥怎么精通这么多?自己体校出身,最明白搞体育耗费时间,粗算下来杰哥小时候没干别的,全用来锻炼了。水深才2米,薛业身体往下沉了沉任水面漫过喉结。他不怕水,深呼吸几次屏住鼻息,怂恿自己继续往下沉浸练练闭气。水面一厘米一厘米淹过皮肤,先是下巴,再是嘴、鼻子、眼睛、眉骨他试着放松等水淹过额头。刚漫过头顶,髋骨上压了一双火烫的手,力道大得近乎凶恶直接给他举出水面。薛业你丫是傻逼么!祝杰没戴泳镜,水顺着脸的弧度往下滑像汗如雨下,你他妈会游么?杰哥你这么快?薛业把眼皮上的水拂开,我就想试试。试你大爷,我让你试了么?祝杰撩起一捧水溅到薛业脸上,找淹死呢吧。淹死?水深2米自己1米84,岸上来回走动的救生员好几个。淹不死,我就想学学和你一起游,杰哥你也不教我。不教自己游泳,不教自己打拳,薛业拿凉水拍拍脸等杰哥再游一个来回。结果人不仅没走还在面前静止不动了。薛业在冷水的刺激下感到太阳穴脉动的鼓跳,几滴水顺着他的耳廓往下滑。杰哥?深呼吸。祝杰将手腕搭在薛业肩头。用嘴。这是要教自己了?薛业照做,两个人共同频率胸腹同时起伏。现在,深吸一口,下水跟我一起憋气。祝杰的手转动方向稳住薛业后颈,身体向后躺入水面。重力再扯动薛业的身体,两个人瞬间坠进水底。薛业眼睁睁看自己被水淹没紧张到喉结收缩,不安地沉到水面之下。祝杰用自身的重量继续往下,一直沉到他的后背紧紧抵住游泳池的底面。冰凉的水泡住全身宛如一记重拳砸向胃部,没有氧气与世隔绝,耳边只剩一片白噪音和微微不适的压力。薛业不敢睁眼也不敢换气,随即脸被人摸了一下,力道比水还轻。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屈起膝盖向祝杰的方向靠近,不会游泳的人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自己大腿的肌肉和杰哥大腿碰到了,薛业紧闭着眼摸索,从鳞次栉比的腹肌开始,最后毫无意识地攀住一片宽阔平坦的肩背。颈后有一根手指富有节奏地轻击皮肤,打拍子,一秒一次。运动员对时间流逝格外敏感,有人计时就很安全。膝盖被杰哥的膝盖夹紧了,有一只手紧紧环住脖子。杰哥的,两只手环了一整圈。下颚舌骨肌的位置顶住两根拇指,喉结每一次紧张的吞咽都能感到压迫感。然后其中一只松开了,薛业感觉自己随水乱飘的刘海被拨开,杰哥想让他睁眼。他睁开眼,水下视野模糊先看到粗糙的轮廓,视觉聚焦,杰哥躺在冰蓝色的池底幽深地凝视自己。和杰哥只隔着心跳的距离,连浮力都没能把自己拉上去。祝杰抬起手指,仔细地向后梳着那些在水里不听话的刘海再捏住薛业的鼻子,然后吐出了一个气泡。薛业点头,放松紧绷的肩胛,学着吐出第一个气泡。运动员肺活量普遍优越,跃出水面的第一感觉是吵,真吵。薛业调整呼吸怀念刚才的宁静。还行。祝杰松开手转脸看池边的手机,上去休息,我接个电话。哦。薛业弹弹耳软骨,进水了。不过刚才离杰哥好近啊,进水也值。薛业在躺椅上坐了一会儿,面前出现了几双腿。他抬头,是啦啦队的男生。有事?玩儿一把?最壮的男生扔过一只红色拳套。薛业顺他目光看到3米开外的拳击机,左腕箍着的金属锃亮。不会。真的假的?语气明显是挑衅,不会是不敢吧?薛业甩手把拳套扔回去。嗯,不敢。别往心里去,就当是个玩儿。拳套又扔了回来,鲜红炫目。还他妈来?薛业扭脸找杰哥。祝杰在接电话但是看见这边了,抬了抬下巴。怎么来?薛业漂亮地拎起拳套,戴上了右手。拳力比分数。啦啦队的先打。常年练习托举上抛占住优势,发达的臂肌把薛业衬得有点瘦了。他一拳下去,鲜红色的转灯不停闪烁,分数出来940。可以啊小哥们儿。刚才击掌的救生员刚好路过,练过吧?能上850的人都少。还行。他让开位置给薛业,你来呗。和他错身薛业的肩膀明显窄了。他拢起拳,挤在肌肉里的征服欲才开始释放。出拳速度和他起跳风格如出一辙,让人看到化为实体的锋利的尖芒。精准利落,漂亮一击。拳击机被薛业打晃。他收拳头,全湿的刘海像慢动作在眉骨扬了几下再落下来。1000,鲜红色的转灯不闪不灭,屏幕跳出最高纪录。薛业把分数打满了。还来么?薛业瞥向啦啦队成员张扬一现。打上瘾了是吧?祝杰从后面过来扳住他的肩,以左腿为轴心将人转了过来,还来么?没有没有,不来不来,我不打,我不喜欢打。薛业一把扔掉拳套跟祝杰走了。回房间不到九点半,薛业进屋先开电脑,右手发麻。手机有几条唐誉的短信,第一条问陶文昌这人是谁,第二条说知道了,他说是你同学。第三条是,哈哈哈这人不错,我和他吃饭去,用不用帮你带回来?奇怪,陶文昌去找唐誉?想不通啊。薛业坐在床上连续打哈欠,回复一条,不用带了谢谢。祝杰从洗手间出来看他摇摇晃晃。困了?啊?嗯薛业眼皮沉。下午停药又游泳,洗澡时候又被杰哥拿来练手艺,真正意义上的精疲力尽。撑不过1分钟,薛舔舔你没出息到家了。室内不通风,暖风足,薛业艰难抬头,眯着眼垂涎杰哥身材。杰哥你要出去啊?我先回在这屋睡,等我回来你再走。祝杰毫不犹豫替他合上电脑,上床,不睡罚站。又上床了?薛业脱掉队服放枕边,钻被窝。杰哥你一定记得叫我啊,我怕回去太晚把唐誉打扰了。薛业。祝杰一只手支在薛业右臂二头肌的弧度旁边,掌跟狠狠压着他凸起的静脉,你跟他有那么熟么?整条右肩的外缘线激起一条紧绷感,薛业不能动弹只咽了口水。不熟。不熟就好。祝杰的目光挪到自己队服上,把我衣服放这么近?薛业不敢说自己想法污浊,情态困倦。我怕掉地上,杰哥你忙去吧,我睡了,回来记得叫我。睡你的觉。祝杰直起身,走出1906的门。呼,屋里好热。薛业听到门上锁把队服送入怀抱,双腿夹紧合上了疲惫的眼睛。孙康命令一队的新人集合开会,除了祝杰全是大二学长。有一个在门口等,看他挂了请勿打扰,好奇地问:呦,昌子这么早就睡了?不是。祝杰看着张蓉的微信,提醒他薛业的药按时吃,室内保持通风低温以免犯困,还有尽量少运动保持精力,屋里没人,习惯上锁。他收好手机,和四处找人的唐誉不期而遇。薛业完全断联,唐誉逐层地找他。祝杰?你下午看见薛业的吗?没有。祝杰说。是吗?唐誉不信,你要是看见他让他回屋找我,我俩还有报告要写。报告?祝杰缓缓地转过来,唐誉,既然你俩交一份报告,你自己写完不就得了。明天预赛你肯定能见着他。第39章 打盹二队的赛前动员结束了, 陶文昌和唐誉从白队屋里出来刚好撞上喝冰雪碧的孙健和孔玉。开完了?孙健这次来纯熟凑热闹,成绩不行可三级跳项目太缺人,咦, 我男神呢?他不是该和你们开会吗?一整天没看见我男神了, 还想让他给我指点指点呢!你自己喝就算了, 还带着孔玉,喝坏肚子三级跳金牌易主你负责任啊?陶文昌把俩人的冰饮没收,1906的门近在咫尺不超两米,门把手挂着一张请勿打扰, 谁知道薛业哪去了,可能找老同学叙旧去了吧。他消失一整天了。唐誉神色担忧随后笑笑, 我给他打包了宵夜, 他肯定得回去睡觉吧。嗯,肯定啊,大活人不会凭空消失。大家散了吧早点休息。陶文昌把财务部长送上电梯, 转身小跑狂奔,开门之前虔诚祈祷,薛业千万别在里面。门开了,热风扑面砸来,薛业睡在祝杰那个野逼的床上, 被子掉了一半,夹着祝杰的队服。陶文昌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莫生气,莫生气, 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身上还背负着跳远的荣誉。他收拾好运动包又拿好证件, 最后拉着小行李箱仿佛无家可归人士坐上电梯,直奔2020。唐誉刚回屋没多久, 有人敲门。昌子?下午刚认识的新伙伴,很能聊的一小伙子,健谈。唐部长让我进屋吧。陶文昌从门缝挤进来,屋子比1906小一些,朝向也不好。唐誉瞧着他的箱子,不明白。你大晚上的要去哪儿?不去哪儿,想拍唐部长的马屁所以大言不惭硬要和你一屋睡。咱们就别管薛业了,他爱干嘛干嘛去。你洗澡么?我帮你搓背。陶文昌往床上一倒,自认倒霉。一队散会刚好晚十点半,祝杰开了1906的门发现陶文昌的行李箱已经不见了。很好。他先去浴室冲掉满身的汗,下半身裹着一条浴巾出来,关上开到顶的暖风。薛业趴着睡刚好热得翻了个身,祝杰一手支在他枕边遥远又亲密地看着。轻轻往下掰他的下巴。衣领含到湿透从来不知道吐出来。祝杰熟练地帮他脱衣服,把揉搓到惨不忍睹的队服塞回他被窝里,爬上另一张床,上闹钟,熄灯。薛业再睁眼的时候有人在擦他的右耳。断一顿药对苏醒速度影响不大,很快看清是杰哥。我是谁?祝杰放开他的耳朵,整装完毕。杰哥。薛业很乖地动动嘴,游泳真是太累凌晨5点都没起来。嗯,半小时之后集合,起来吧。祝杰戴上心率手环,指示灯绿色。薛业一通忙活跟着下了楼。杰哥,杰哥?你昨晚没叫我起来啊。祝杰按照规定时间喝高浓度的葡萄糖液。叫好几次,你不醒我有什么办法。是吗?也是,我现在睡觉太沉了薛业趁机偷看杰哥的心率,58,正常。早餐在2层。祝杰给他一份酒店宣传册,我跟一队,先去办理入赛手续,你吃完早饭跟3号车走。赛场位置知道了么?薛业一边点头一边先把药吃了。知道,摄像区后一排。杰哥你别紧张,预赛,你都不用全力。谁他妈紧张了?祝杰把新剪的刘海全撩上去,指尖肆意地触碰发际线前没褪干净的胎发,找个我一眼能看见的地方,跑出视线范围就别回来。嗯,我不跑,老老实实坐着。薛业动了动喉结,认真盯着手环上的心率计数,76,有点快了。一队二队各自跟随领队行动,薛业去吃早饭碰见了唐誉。唐誉笑眯眯说昨晚和陶文昌一起睡的,薛业涨红了脸,没好意思说自己占了陶文昌的床。3号车到达露天体育场刚好早9点,薛业无比羡慕地望向运动员检录处,从志愿者中心入场。结果因为医用手环差点没过安检。落座后薛业先把昨天的报告进度补齐,一直忙到播送距离开幕式还有20分钟。还是老一套,领导致辞,主办方发言,运动员代表、裁判代表宣誓,升旗,气球与和平鸽代表竞争公正公开,大学生运动员陆续入场。这么激动啊。唐誉猜到他昨晚在哪儿,祝杰薛业,这两个人都很好揭穿。嗯。薛业目不转睛,在首体大的运动员方阵里找到了目标。圆寸带杠,一脸漠然。别人穿长袖队服只有他是短袖队服,左腕上有黑色心率手环。杰哥,杰哥。薛业看入迷了,8列跑道的露天体育馆瞬间被他清空,只剩下一个男生。走近摄像区时杰哥朝这边略略扫过一眼就走过去了,不到一秒功夫,眼神很压人。看自己了。薛业没压住嘴角的傻笑,舔狗就是舔狗,永远不争气,看杰哥比赛像丢了魂。你穿祝杰的队服?唐誉忍不住问,想探究这俩人什么关系。嗯。方阵过去了薛业有些落寞。唐誉借机找话题。其实我不懂田径,开赛了给我讲讲行吗?讲讲田径?薛业抬起脸,一种会发光的生机徐徐诞生了。好,我懂。啦啦队表演结束后1小时开赛,径赛从100米短跑预赛开始,田赛最远端标枪,运动员人数众多但专业赛事的志愿者也多,进行有条不紊。跳高在那边。两个小时后薛业从f扇形区回来给唐誉指左前方,眼睛却盯着右前方的沙坑助跑道。三级跳在热身。预赛选手起跳的那瞬间薛业皮肤下的血液接近沸腾,热力涌动持续到他落入沙坑,薛业也跟着他的三跳节奏憋了一口气。摆动,起跳,腾空,飞跃,收腿。薛业久久盯住直到被唐誉晃了晃肩。咱们大学的人上来了。唐誉指向200米外的起跑白线。薛业看过去脑袋里嗡嗡的轰鸣,不自觉开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