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你找打直说。薛业不客气地沉下脸,赢我师侄,至于这么高兴?林景笑着走过来,随手扒拉一下孔玉。还真是,张海亮的弟子可不就是你师侄嘛,但那年你不是退赛退学了吗?薛业咬紧了高领。林景的眼神擦过他:还是说,顶着罗季同的大名在外招摇撞骗呢?我是退赛退学了,你赢过我吗?薛业眼神黯然,见不到一点光。林景不爱听这句:薛业,你师父那套练法早过时了,今年立定三级跳的冠军不是你家人。知道什么意思吗?罗门没人能跳了。我是退赛退学了,可你赢过我吗?薛业挺立在地上,拳头悚然地飘过去。周围立马有惊叫,更多的灰队服围上来要动手,被体院的一队围上了。没人愿意蹚浑水,可挨打也要看地盘。孔玉,我今天教你。薛业慢条斯理收了拳,骄傲的姿态,单骂你,行,沾亲带故骂罗家人,打脸都是轻的。你不会动手是吧?孔玉静若木鸡,吓懵了:我没打过架没打过,你他妈学着打,罗家没有不动手的,你师父打的架最多。我还得亲手教你怎么捶人是吧?薛业走马灯似的瞪过去,怒气过载,谁还想打,我今天让他出不了体院。林景叫人扶起来,捂着嘴猛咳。薛业还是从前的薛业,那么大的丑闻脾气一点没改。林景不生气,甚至想笑,当初他吃药又被人猥亵,体校不少学生跑到他宿舍门口看笑话,谁让薛业树敌太多。这嚣张的气焰,以后怕是死得更惨。薛业一动不动,像低空盘旋的鹰护着地盘。行,你牛逼,你成绩怎么来的心里清楚。林景擦了擦嘴,没想到你现在还是随心所欲动拳头,是,我是没赢过你,可我问心无愧。你问问首体大敢用你打比赛吗?薛业拢不住怒火:你再多说一句试试!这拳记着了,饶不了你。林景又补充一句,咱们啊,赛场见。薛业感觉眼眶在发烫,看着灰色的队服离开田径场。体校的老同学,还是被自己揍过的手下败将。才三年,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站在原地,浑身只有冰冷。林景已经走了,可刚才真实的害怕还没消失。回赛场,用药的事一定会翻出来,薛业逃不过去这一劫,只求这一天别来得那么快。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一队的学长们也没有责备薛业。毕竟林景挑衅在先,冒犯到人家师父头上了,再来他是外校。只有孔玉不领情。你除了捶人还会干嘛?薛业绷着嘴角。不用你替我出头。滚。薛业整个人杵在原地。你!孔玉愤愤离去。薛业手脚冰冷像从高空扔进深海,寸步难行。他被双重打击打废,身体无碍可比赛心理出了障碍。无法训练,也不能看同龄人训练,体校不能待了。他像个心理上的残疾一步一摔地离开,誓要将三级跳彻底割裂。可割裂体育犹如割裂他当时不到15岁的身体。身后是万丈深渊,他往后栽倒,教练,队医,被自己最信任的职业背叛,再也不想相信谁。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杰哥来了,自己像一条落水狗围着他打转,窃取他的无畏和勇气,躲在他光芒背后,重新回到跑道。三年,除了长跑,其他训练没有落下。因为薛业心里还有一个信念,他会回去,基本功不能断。荣耀只有领奖的一刻,挺住意味着一切。罗季同的时代还没有过去,师父的练法更卓越。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杰哥。薛业抓紧这根救命稻草。怎么了?祝杰刚从拳场的健身房出来,下一场打32强排名赛。乌黑的眉梢结着血痂,腰身比一个月前精悍。田径运动员要控制无氧训练,现在他暂时不需要了。薛业摸着自己滚烫的脸:没什么,刚才刚才有人找孔玉麻烦,我替他出头了。孔玉,男的,喜欢男的。祝杰声音不悦:你和他还在一起?没有,他走了。薛业两只手抓住手机,杰哥,我喜欢你。你一个小时前已经说过了。祝杰收了张权的转账,薛业。杰哥。薛业很乖地应了一声,你说,我听着。祝杰打燃打火机,迅速吐出一口烟:是不是和外人动手了,怕我回去收拾你。薛业摇头,好像杰哥能看见:没有是他先招的我。还是动手了。祝杰钻进顶层的楼道:严重么?不严重,就一拳,我挺克制的。薛业舔了舔嘴,杰哥你什么时候回家?马上。有人跟进楼道抽烟,祝杰准备结束通话,带祝墨回家等我,我不在,别和外人动手。回家等我。薛业在这句话里沉浸,带着隐秘的笑容来找孙健:把祝墨给我吧,我们要回家了。祝墨有好多哥哥陪着,一点不想爸爸了。她抱着薛业的脖子四处乱看:哥哥呢?哥哥吃饭了没有?杰哥马上就回来。薛业单手拿钥匙,杰哥这半年做兼职,明年中旬就好了,到时候让陶文昌带你看我们打比赛。杰哥坠棒。嗯。祝墨撅嘴,杰哥坠棒。终于到家了,薛业把灯打开,一点风声都听不见。开放式的阳台装好隔层玻璃窗,昨天还没有。一定是张蓉今早找工人弄的。好暖和,把7级的东北风关在外面。薛业脱了鞋,又替祝墨脱了鞋,所见之处铺满了地毯,到处毛茸茸。哥哥,我的腿累了。祝墨爬上沙发床,拍拍旁边,我想睡觉。现在睡太早吧?薛业脱掉羽绒服,里面是高三的校服短袖,他去洗衣机里乱翻,抱出一堆杰哥打算洗的上衣,先躺躺,杰哥说马上回来。杰哥马上回来。祝墨见他躺下,立马蜷靠过来,哥哥去哪里了啊?我想哥哥。杰哥啊,杰哥去做兼职。薛业用杰哥的衣服给自己弄了个窝,盖着抱着夹着,陷进枕头不想起来,明明祝墨说想睡他却困了,咱们歇一下,杰哥马上就回家。他翻了个身,像搂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妹妹。祝杰捏着一张名片看,不懂那个男人为什么追到楼道里。没有真实姓名也没有工作单位,名片上只有一个诨号和手机电话。小马哥?祝杰把名片塞进包里,回忆他的长相,只记得侧脸低头有个角度,像薛业。门口多了一张鞋垫,肯定是张蓉买的。祝杰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承认这些摆设让他更有回家的感觉。他迫不及待拧开门锁,客厅的灯开着,沙发床占据半个客厅,一大一小,脸对着脸睡很香。满床都是自己的脏衣服。均匀的呼吸声,祝墨只脱了鞋,薛业嫌热倒是脱了不少,打赤脚。祝墨,女的,亲过薛业,还总想着亲。祝杰把她从薛业身边抱走,轻轻放回卧室。然后他开始脱衣服,解开圈住腹肌的绷带,踢了鞋,直接趴在薛业身上。薛业很好闻。他一边闻着,一边动手拆他的护腰。挂钩很烦,看了许多单手拆挂钩的视频仍旧没练会。薛业慢慢醒了,肌肉的硬度、轮廓和骨架的重量,汗味和最熟悉的止汗剂在身上。杰哥?和谁动手了?祝杰从背后舔吻他。外校的,他先招的我。薛业不做抵抗,我不愿意帮孔玉,可欺负他不行。就一拳,杰哥我牛逼吧?孔玉喜欢男的,离他远点。祝杰肆意揉弄他的头发,打拳的副作用出现了,下手会变重,听到薛业吸凉气的声音,弄疼了?不疼。薛业摇头笑了笑,心肺复苏那次,是真的疼,缓好几天还疼呢。现在这点手劲,小意思。祝杰笑着把他压住,翻在一起:小意思?我他妈现在再给你复苏一遍信么?信信,信!我信!薛业在床上翻滚,狂笑,痒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他妈真信!杰哥杰哥你饶了我吧,我信别挠了,救命啊杰哥杰哥,我喘不上气了喘不上就别喘了。祝杰拉开他的手,想把薛业压垮翻折亲吻,像照准一个弱点使劲碾,想看他们最长能亲多久。不一会儿俩人折腾够了,从沙发床滚到地板上又爬回来,薛业琢磨怎么开口。不困了?祝杰明知故问,人都亲懵了,不困吃饭吧,我给你买了一双鞋。鞋?薛业的背心乱七八糟卷在胸口以上,我校服呢等等,杰哥我有事要说。说啊。祝杰从地上捡衣服,校服扔回去。自己的皮带被薛业扔哪儿去了?薛业紧紧地躺在这张算不上合格的床上,酝酿:杰哥,你听说过外源性促红素吗?祝杰动作顿停,拿着皮带的手青筋暴起。听过,不过那不重要,先起来试鞋。你穿44的,没变过吧?第68章 自费运动员薛业慢慢坐起来, 胸口肿了,左手扳住大脚趾藏伤口。杰哥,我我说, 听着呢。祝杰尽量平稳声线。他从包里抽出名牌的封袋, 沉甸甸的长筒靴。薛业张了张嘴, 无话可说,再开口微微一笑:杰哥,我想先吃个石榴。石榴?薛业是慌到什么程度才开口要吃的?祝杰没有问,起身去拿, 还是老一套的动作,洗手、掰开、剥皮, 带着湿纸巾回来。给。谢谢杰哥。薛业视线转动, 先擦手,再恶狠狠地咬上一口,满嘴粉汁。甜么?祝杰拉一把座椅, 正对坐下,慢慢地脱薛业的休闲裤。甜。薛业在手心磕出几颗,伸过去杰哥不接,他一颗颗往杰哥嘴里送,他们静静地互相看着。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多好。薛业并不懦弱, 只是遗憾,如果杰哥见过出事之前的自己, 一定更喜欢那个会发光的。他顶着一头被杰哥亲手抓出来的鸡窝头,用尽全力又笑一次。促红素, 是一种人体自然产生的肽类激素, 本身是肾脏释放出来的,到骨髓里工作, 刺激产生红细胞。听说过。祝杰的脚踩在他身体两侧,架起腿,趾头怎么了?哑铃,掉了没躲开不疼。薛业说,每个字都很费劲,慌得肝颤,如果杰哥反应过猛他就不说了,杰哥,你是练跑步的,肯定知道红细胞的增加可以提高含氧量,氧气再随血液带入肌肉,人不会累。知道,心肌处理血氧的速度决定调动肌肉的速度。祝杰把白色的运动袜卷拉开,套上薛业慢性劳损的平足,脚背已经没有自然弧度了,拇长伸肌却发达。体校出身,吃过太多苦了。他把袜筒拉到薛业的跟腱上:张蓉说,教练安排好了,你再瞎练一次,我把你当哑铃用。趾尖被捏疼,薛业收腿躲了躲。那个外源性促红素,是身体外的激素,是慎用药。嗯。祝杰抽出右靴,逆着薛业的力道,顶着给他套上,刚好卡在半月板上,知道。是禁药。嗯,知道。运动员不能吃的那种。祝杰低着头穿靴带,小腿三头肌箍得笔直又好看:靴子合适么?想岔开话题,不忍心往下听。合适,好看,谢谢杰哥。薛业蹬腿看了看,深灰长筒靴,高一杰哥过生日被女朋友放鸽子,自己陪着他逛海洋馆穿过一双,杰哥说难看,不让再穿了,杰哥,有件事我得跟你说,刚才说的外源性促红素祝杰绷紧了咬肌。薛业揪着一件他的黑外套,牙齿碾碾地咬着领口。那个药,我吃过。薛业招了,他很慌,这时杰哥随便给个情绪波动的眼神他都无力招架,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听,不要问,千万不要问,听就行了。因为很多问题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祝杰手里明晃晃一层汗,不去看他:靴口不紧吧?不紧可以塞牛仔裤。不紧,谢谢杰哥。薛业动了动腿,光腿套着靴子,尖凸的膝盖疤痕盖疤痕,是他起跳几十万次连磕带摔的证明,他缓了缓:赛中兴奋剂事故,你别骂我行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吃进去的,不是肌松剂,是兴奋剂。杰哥,我吃过药,禁赛两年,高二下半学期才解禁。解禁,就他妈等于翻篇,你傻逼吧?祝杰也怕,怕薛业突然哭出来,他从没见过薛业流眼泪,靴口不紧,现在穿正好。练跳远的护跟腱,没见过穿低帮匡威的。薛业愣了愣,两腿一并:杰哥你不骂我啊?骂你?我骂你三年你改过什么了?祝杰和他对视,像对峙。哦。薛业哑然,确实什么都没改,杰哥,你不问我几句?祝杰慢慢地、慢慢地收腿。不想问。靴子你穿太招摇,还是别穿出去了。行,杰哥我听你的。薛业扬了扬下巴,紧张得周身是汗,杰哥不问他倒是敢说了,我没主动吃过,他们都说我吃了,还说我的成绩作假。促红素和克仑特罗不一样,没有误服的可能性,食物里没有。他们用这个药,我永远解释不清楚。成绩失效,我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