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业负气地扭了个脸:嗯,我听你的。你俩说够了没有?陶文昌突然开口。我开门,你俩去楼上找祝墨,找到就带下来,不要管我妈说什么,她不敢报警。祝杰拿出备用的家钥匙,很邪性地顿了一下,找到我妹,立马带走,不要管我和我爸。张钊活动着肩,把头一歪:你爸这么厉害啊?你们真打不动他。祝杰脱掉羽绒服,和薛业情侣装的黑色短袖,我爸,祝振海,他是蝉联过的散打王,比我还高呢。前年在路边见义勇为,他一个人撂倒好几个。我操陶文昌笑了,宝刀不老啊。虽然我不一定打得过。张钊用运动发箍拢了拢头发,三个体育生像流氓要债似的集体活动,但是,我如果打他一下撒腿就跑,散打王绝对追不上长跑冠军。那你试试。祝杰扫了张钊一眼,太二了。钥匙插进锁眼,然后才是指纹验证,门咔哒一声打开了。祝杰已经做好和这个家长期抗争的准备,但没想,回来得这样快。为了祝墨。客厅的摆设经过上次大闹,被砸得惨不忍睹,现在焕然一新。气派。张钊和陶文昌唏嘘不已,有人吗?拜年来了!有钥匙不算私闯民宅啊!祝振海正下楼,电子门卫提示门被打开了,料到会是儿子。他穿一身稳重的灰西装,看到儿子身后还有两个同龄人的时候,脚步开始放缓。我以为你在外头知道辛苦了,就会回家认错。祝振海解开西装扣,衣服轻轻掉在台阶上,他边解腕扣边下楼,你姥爷说得没错,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起来了。现在还带人回来,你还想干嘛?你打祝墨了?祝杰迎着他问,我妹呢?打她?我不和女人孩子动手。祝振海走下最后一节台阶,比面前三个刚成年的大学生都高,我不可能打她。狗屁!陶文昌怒不可遏,墨墨的后脑勺以前有个水肿包,我他妈还以为是保姆没带好,你是不是人啊?水肿?祝杰看着祝振海,用眼神质问。我永远不和女人孩子动手,你们闯进我家还呼三喊四?祝振海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用非常轻视的表情,你们是我儿子的同学,还是他找来的帮手?哪个大学的?张钊就看不得大人装逼:你管这么多干嘛?人口普查啊!话音未落,陶文昌的余光内黑影一闪,祝杰用生扑的架势冲了过去。我操,话不好好说完直接动手,这么野的吗?陶文昌也顾不上了,强闯民宅、抢夺民女、室内抢劫所有能安在身上的罪名依次过了一遍,拽起张钊往楼梯上跑。这他妈要是捅到学校去,别说春季校联赛,他们的下场和祝杰一模一样,直接禁了。干!张钊一步迈三节,往后一看冷汗满头,说打就打啊,祝杰他爸是不是想揍死他?别看了钊哥,快找找二层面积更大,还有三层,陶文昌一扇门一扇门地找,直到最底端的门怎么都拧不开,奇怪,这屋锁着的啊?他爸不会是神经病,把女儿给关起来了?张钊哐哐哐地砸门,有人吗?里面有人吗?有人就喊救命!我们是警察!陶文昌一听,完了,伪装警务人员,罪加一等:别喊了,不在这屋,上楼!祝杰没戴拳套,裸拳的伤害更大。他原本想趁其不备迅猛地出击,击中祝振海的下巴或耳根边直接ko,痛快地解决战斗。可祝振海充足的对战经验不是一个没学过散打的人能攻破的,闪开、回身、绊腿、肘击,一连串连贯的泰拳招式,确实宝刀未老。翅膀硬了是吧!祝振海飞踢一脚。他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儿子非要喜欢男生。祝杰不再说话,从前,他总想和祝振海争出一个是非对错,现在他知道,动手就行了。他放弃防守,迎着祝振海的拳风抱住缠斗,像打战斧,攻击人类脆弱的锁骨。两拳下去,祝振海已经发觉,儿子和从前不一样了。速度、力道和击打精准度,像是脱胎换骨。但仅仅这些还不够当自己的对手,祝振海左腿滑步,微弓,右腿跟一步前进,利用散打近身攻击的优势将身体左旋。左手曲肘,抱拳,右手钳制祝杰的小臂反关节内旋,紧跟一个直冲拳,朝着儿子的下颚刺去。他的拳心是向下的,劲道全在拳面上,标准完美的散打招数。这一下击中重则当场晕死。但祝振海不会对儿子下死手,只想把儿子打服,让他知道家里人的苦心,让他知道所有的治疗都是为了他好。让他知道,父母只想他回头是岸,只要小杰愿意认错,改正,这个家永远对着他敞开。没有哪个父亲是愿意打儿子的,除非儿子不正常。不管着他,他就会做违背人伦道德的事。突然之间,祝振海控制住的人抽身而退。祝杰长了太多的记性,从前仗着自己拳击的基础好,硬碰硬,一点便宜都占不到。拳场教他的招数太多了,拳头临近的瞬间他假装低头闪避,偷偷用左腿蓄力。蹬地、前趋、上势、左旋,踹到祝振海的同时调换重心,右腿从右向左横扫一次。沈欲教的招数,为了练这一招,他把薛业戴着手靶件的两条小臂全踢青了。连续击打之后,祝杰使出拳击的动作,横贯着,钩击亲生父亲的两侧耳廓。太阴了,没有人会这样打自己的亲人,可祝杰还是出手了。左右连环击打,练过拳击的身体仅仅学了一些散打的皮毛,甚至双腿还不协调。但是他不得不打。祝振海会打祝墨么?肯定不会,他不是会家暴的人。正相反,祝振海在工作岗位上从未与别人动过手。他崇尚武力但不滥用。他打自己,仅仅是为了纠正自己的性取向。如果,如果自己是异性恋,他会把自己捧在家庭最高的位置,把他所有能给的资源全部给到位,像每一个真心渴望儿子做出一番事业的父亲,心甘情愿给儿子铺路。祝振海负责镇压,赵雪负责监视,对外都是口碑不错的人,不是疯子。他们都是正常人,却无比坚定地认为同性恋是精神疾病,这一点让祝杰真正感受到家庭内部的绝望,和无解。第一次,祝杰打到了祝振海的脸。三层房间不多,每一间的使用面积都很大,大得陶文昌目瞪口呆。有书房和衣帽间,还有看着像办公室的地方,甚至规模齐全的家庭健身房,还有一块空中小菜园。找到祝墨的时候,她身边的大人正在收拾行李。这一定是祝杰的妈妈了。昌子哥哥!祝墨惊喜万分,你要来接我了!哥哥来了没有啊?张钊一看,愣了。祝杰的妹妹这么小啊,他还以为怎么也要十多岁呢。旁边站着的女人很瘦,瘦成狭长的一条了。你哥哥陶文昌语塞,总不能说你哥哥和你爸爸在楼下打得你死我活,你哥哥啊,阿姨好,我俩是祝杰的同学。滚出去。赵雪说,手指像冬天的枯木,从我家滚出去。我们来接您闺女出去避一避,大人别当着小孩吵架,对吧。张钊没心没肺地说。滚!都给我滚!赵雪朝他们吼,骨头仿佛难以支撑这副身体,脸色难看,像失温人群,这是我家,你们这叫犯法,都给我滚!妈妈你别怕祝墨在她后面拽,昌子哥哥是好人,他坠好了妈妈不怕,妈妈不怕。赵雪力竭,瘫在地上,瘫着看她撑了十几年的这个家,瘦成一具皮包骨。为了儿子,她的眼睛变成鹰,哨兵一样盯着小杰,怕他发病。那孩子,为什么就非要喜欢男生呢?为什么就不听话呢?赵雪摇摇欲坠。这个场面是陶文昌和张钊意料之外的,他们以为祝振海那个王八蛋把女儿打了,但目测孩子没受伤。只是祝杰的妈妈精神不对,随时都能晕过去。这样下去不行吧?陶文昌试图接近,生怕她一下子崩了。阿姨?阿姨好。没有回应。阿姨,您这样,照顾不好墨墨,让祝杰带几天再送回来,行吗?还是没有回应。祝杰他对这个妹妹很好,您放心,墨墨跟着他不受苦,等您身体好了,我们再把墨墨送回来?你看行吗?我们没恶意。赵雪恍若未闻,但怒视的眼神从没离开过他们。昌哥你不行啊,我来。张钊大咧咧地挤开他,这情形多明显,祝杰的妈妈快崩溃了,再把小姑娘吓坏。他上前两步,直接从大人怀里拉孩子,才发现大人早已没了力气,手臂一碰就松下去,像是没有生命力的人皮。还真是抢孩子了。陶文昌万念俱灰,祝杰妈妈一报警,谁也跑不了。阿姨,您是不是不放心啊?陶文昌开始铺后路,这样吧,我和您约个日期,初五,或者初七,亲自把墨墨送回家,您看行吗?您别生气,墨墨今天打电话,就是给我打的,她一哭,我们几个以为她出大事了小杰对妹妹好吗?赵雪突然问,像是不信。陶文昌的感觉,像是死刑立即执行变成了死缓。只要孩子妈妈不报警,未来还是一片光明。好,为了祝墨专门租了房子,祝杰打黑拳赚钱,还在找幼儿园。赵雪有些不敢相信。但她一闭眼,就是眩晕。一动也不想动,什么都不想管了。走吧,都走吧,儿子走了,女儿也走吧。都走。不走,我想要妈妈。祝墨突然说。赵雪木然的眼珠突然移动。祝墨跳出张钊的怀抱,像个天使,重新回到妈妈的身边。哪怕妈妈总会发脾气,也总喂自己不好喝的白粥,还要帮着妈妈杀小白兔。可妈妈就是妈妈,妈妈高兴,自己才会高兴。妈妈坠好。祝墨抱着赵雪,亲她的脸,天真烂漫的笑容。一个脆弱的母亲的心,在儿女的手里,轻而易举捏碎了。赵雪替祝墨整了整刘海:墨墨先走吧,妈妈过两天去接你。真的啊?祝墨摇摇头,哥哥也是这么说,但是哥哥跑了,妈妈你和我一起走吧。妈妈先不走,这里是妈妈的家。赵雪说,很痛快地推开祝墨,你们把我女儿带走。您别耍赖啊,别等我们带走她又报警。张钊问。陶文昌什么都不问,弯腰抱起祝墨。作者有话要说:并不是替杰爸杰妈洗白,他们深度恐同,对祝杰造成的巨大伤害是事实,是明知故犯,也是没法弥补的。这是两个世界的抗争,他们不是疯子、家暴狂,但是却用自以为的爱,对儿女造成了行为虐待。这种家长是最可怕的,而且改不了。他们就是现实里把孩子逼死,还口口声声说自己都是为了孩子好的那类家长。第90章 姥爷薛业抱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 等在外面。原来杰哥家住泛海小区,离和区一中挺远的。高三的时候,张钊为了接送苏晓原上下学, 在死飞的车体上加了一个后座, 杰哥用东西很独, 他的车从来不带人。薛业往院子里张望,半开放式的车库,果然停着一辆哑光黑的公路赛。还有一辆重型哈雷。还有一辆大g。再往深看,好像还有两辆车, 商务suv。杰哥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薛业第一次开始考虑现实问题,他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了, 不能仅仅凭着冲劲和喜欢就谈恋爱。高中的时候, 除了学习就是追杰哥,什么都不用想。薛业不爱背文言文,语文老师总挑他当堂检查, 每一次忘词,杰哥都在后面低声提示几句。后来语文老师急了,说祝杰你干脆以后替薛业背吧。然后自己的文言文再也没背错过,倒不是杰哥帮忙提示,而是背不下来, 中午罚站。那时候的烦恼就是怎么背课文、怎么逃练,薛业看着那辆公路赛等等, 不对,杰哥说顺路才陪着自己骑车回家, 神他妈顺路。完全相反的方向。陶文昌抱着祝墨往下跑, 她妈妈显然濒临崩溃,明显是抑郁症。一楼的客厅里还没消停, 他捂着祝墨的眼睛,不懂祝杰和他爸在斗什么,父子俩吵架无非是吼几嗓子,再不济摔把椅子。没人像这个家庭,演电影似的,打得你死我活。他和张钊跑出门,祝杰说找到祝墨就带走,不用管他和他爸。父子俩没有隔夜仇,不至于说不通吧?杰哥呢?薛业等着他们,脖子、下巴和耳垂全是红疹。想趁机往里冲,却被陶文昌和张钊联手拦了一步。你别去。陶文昌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撼形容,他和张钊用一个对视交换感想,同时觉出这一家人的不对劲来。说不上来,反正不对劲,还是外人没法插手的那种。杰哥呢?薛业激愤地推搡开,小臂上也有红疹,还有他昨晚睡着了自己挠的。红道子从肘部滑到虎口,连成一条条的直线。反正陶文昌再将他挡住,他们的家事,咱们没法掺和。墨墨吓得都不说话了。你杰哥让你等着,你就等着,进去添乱他又怒了。张钊说。自己和祝杰从初一开始打架,一直到高三,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脑袋一热,上他家里闹了一趟。但这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不可能的事,以前谁会相信,野逼祝杰其实是喜欢他的跟班薛业的?客厅一片狼藉,父子俩像新旧交替的兽王滚在地上。祝振海用前臂三角锁牵制着儿子,胳膊破了,血在流。高一之前,他从没对儿子动过手,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病,小杰会是家庭的骄傲,他可以拼尽全力,送儿子去想去的平台,找最好的资源,替儿子蹚开体育圈的任何一道门。哪怕儿子没有好转,他仍旧给儿子买好了大g和哈雷。他答应过儿子的,都会办到。如果不是小杰一次又一次的发病,他也不会动手。父母一片苦心,小杰怎么就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