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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1 / 1)

我师父?薛业这才从杰哥身上下来, 罗爷爷?我哪知道是你哪个爷爷, 总之黄俊和体院的院长一起接待呢,快去认爷爷!陶文昌踹他一脚,快去!恩师来了?薛业实在跑不动了,杰哥推着他跑。初三那年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恍如昨日。好像高中三年没费什么力气,一个眨眼就过了。罗爷爷还生气吗?还认自己这个徒弟吗?薛业在风里跑, 像个脱了线的风筝, 好在杰哥是拿着线的人,一路推到体育办门口。又围了好些人。薛业只看到那些人的轮廓,视觉却失去了细化功能。恩师是生自己气的吧, 不然不会一直不肯来。春节前师兄们找到自己,薛业不信张海亮会瞒着师父。他双手搓兜站在人群外。祝杰替他拨开人群,穿越正门到走廊底端,黄俊的办公室。围了一些学生会的干事,还有不少体院的学长。他再次拨开他们, 把薛业送进去。敲门,喊报告, 门开之后先看到黄俊。身后坐着的是体院院长、副院长,还有学生会主席孙康、体育部部长白洋。又看到陶文昌口中高高大大的男人。确实高, 估计和祝振海差不多大。薛业在他身后, 不敢出声,揪他的t恤。我陪你进。祝杰一起迈步, 跟着他们溜进来的还有陶文昌。陶文昌纯粹看热闹心态,不料一看心里一震。薛业同样一震,他慢慢呼吸,从杰哥背后迈出半步,再半步。高高大大的男人后面是一张年迈的脸孔,虽然比从前瘦了不少,可轮廓依旧。走一步,回一下头看杰哥。罗爷爷好。薛业有点犹豫。看来轮椅上的老人真是罗季同。祝杰看他,应该比江川年长,脸颊虽然凹陷,但能看出是一副大骨架子,坐着轮椅也是板直的腰。傅子昂说江川教练长得凶,心很软,可他们师父是个狠人。所以哪怕面貌再慈祥,祝杰也不觉得他好惹。小业来了啊。罗季同伸出一只大手。薛业。祝杰脱口而出。陶文昌立马踹他脚后跟。先是薛业师兄,再是薛业教练,现在是薛业的恩师,你有几斤几两能惹得起啊?薛业赶快抓住那只大手,感受罗爷爷的骨节。几年前恩师不是这样的啊,永远站成标杆。哪怕上了年纪也能跳,看学生不规范,暴脾气上来自己做样板。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薛业想起来是谁了。袁云,师父的第一个徒弟,师兄的师兄。猝不及防,那只手朝薛业抡过来,打了一个响亮的手板,声音像打在钢板清脆有力。你这小子!跑了也不知道回来!罗季同当真厉害,那声音,比年轻几轮的黄俊还有阵仗。薛业没躲,手掌刹那肿起来。眼周和掌心红起来的速度一样,先微热后滚烫。陶文昌再一次拉住祝杰,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妈啊,当着野逼的面打薛业,完了,罗季同要被祝杰列入黑名单。家里出那么大的事,小十他们都在北京,也不知道找找!不懂事!罗季同又是一掌。稳重老练的张海亮在他口中变成小十。薛业不敢躲,眼圈又红一个色度。你师兄不找,你就不知道回来!罗季同再次落掌,重重落在薛业肩上。陶文昌看热闹是玩脱了,师父和徒弟长久未见,不应该是抱头痛哭吗?谁知道罗老不按常理出牌,上手就打?您可别再打了,再打我旁边的人就拉不住了。野逼不讲道理,他把您轮椅掀了这属于上门女婿惹泰山。这一下,着着实实把薛业打疼,眼眶悄悄地湿了。你还敢哭!罗季同伸手,却没有落下。孩子都是他一手带起来,从袁云,到薛业,从罗老大,到小十六,每个都在他手里哭过。小时候压腿、拉筋、跑耐力,这帮孩子从喷着鼻涕泡开始,每个人的脾气喜好优点缺点,他全部视若珍宝。练体育很苦,现在是有条件的家庭才搞,从前是家里没钱才搞,稍微有出路的家庭谁也不送孩子受罪。小十六最是哭得多,哪个师兄都没他这么娇气,不仅自己能哭,还带着傅子昂一起哭。可只在训练时候掉过眼泪,当着外人从来没有。薛业哭得没声音,哭得很难看,咧着嘴,只顾流眼泪。一边流,一边用胳膊擦,把脸埋在肘内呜呜。哭什么!罗季同的手颤动。薛业嫌自己丢人,蹲下用两条胳膊同时挡脸。你!还哭!罗季同失声。这个孩子,不省心又省心。训练从来不用催,凌晨5点肯定开始叠豆腐块,那么小,就知道跟在师兄屁股后面跑步。师兄们跑得快,他小腿紧着倒换,摔了没人看见就爬起来,有人看见,立刻哭一鼻子。江川总想冲过去抱起来,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拦下。可是这孩子性子太刚,又糊里糊涂,明知道自己血型特殊还喜欢动手。小学那几年,罗季同最怕接到十六班主任的电话,又把谁谁谁给摁住捶了。所有孩子里最像自己的一个,天生的运动员条件,不好好跳远才可惜。谁知道怎么就碰上一个畜生,把好好的孩子给糟蹋了。过来哭!罗季同拍了一下轮椅扶手,当着外人,今年都19岁了,还哭!外人?祝杰艰难地忍住。薛业抹着眼泪,蹲着挪地方,一直挪到罗季同的腿边,哭得像个被雨淋湿的蘑菇,一直蹲着。罗季同的眼眶也在充血,能看出是忍着的。小十六蹲过来了,他连忙朝袁云招手,幅度很小,怕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疙瘩吓跑:快,快给你师弟拿出来,挑大的拿。瞧您急的。袁云笑,师父骂了一路,心里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然不会没通过主治医师的允许就从瑞士回来,还不到半年的修养期,破例下地走动。快,你师弟哭着呢。罗季同嫌他动作慢。薛业不敢抬头,也没脸抬头。鲜艳的红色闯入视线。起来吃,蹲着腰疼。罗季同说,几个用心挑选过的石榴,往前递了递。薛业终于忍不住,趴在恩师的膝盖上,放声大哭,哭出了积攒4年的眼泪。晚上,体育办宴请罗季同,地点定在学校不远处一家粤菜。包厢里罗老先入座,由袁云推着轮椅。副院长被黄俊引到罗老旁边的次主位。十六。罗季同随手一指,你过来坐。薛业跟在祝杰身后,眼睛肿到不好意思见人。我和杰哥坐就行,眼睛不好看了。杰哥?杰哥是哪个单位,哪个体校的?罗季同问。袁云知道师弟的这个杰哥,初级审核群还没通过,高审群主就空降了。来来来,薛业,师父见着你高兴,坐过来吧。副院长和黄俊面面相觑,只好坐了次主位的次位。薛业把头压低,哭完觉得不好意思了,一落座就有菜单送过来。想吃什么,自己看。罗季同把服务员给主位的菜单塞给徒弟,小十的事,我也是下了飞机才听说。你师兄们现在跟哪个教练呢?我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过。薛业揉着红眼睛,七七八八点了一桌子的菜,罗爷爷你的腿怎么了?老毛病,换了人工髋关节。罗季同大事化小,说得很随意。全换了?薛业吓一跳,髋关节是三级跳运动员的命,跳、跃、转,全靠髋关节来调整,所以耗损严重。以前只知道师父髋关节有伤,没想到竟然是全坏了。年初在瑞士做的手术。袁云负责和院领导接洽,时不时转过来解释,这个手术半年内不能下地走动,不然师父早就回来看你了。小十的事怎么处理?小十?薛业愣了一下:师兄被拘了,说他扰乱听证治安,还要追究伤人责任。袁云摇了摇头:小十这脾气也是,二十多年没变过,一直张牙舞爪的。嚯,张海亮教练到您们面前都是小十了?陶文昌坐在薛业旁边,祝杰被他扣在左侧,我先自我介绍,陶文昌,跳高的,薛业高中同学,听证闹事群众之一。这位是这是我杰哥。薛业补充,祝杰。你杰哥?罗季同调整坐姿,恨不得马上健步如飞,你们几个小朋友,哪个高中的?和区一中您知道吗?陶文昌抢答,和名教练近距离接触,爽。罗季同很不给面子:没听过。我问你们,十六在高中有没有叫人欺负?一道送命题抛给了祝杰和陶文昌,谁也不知道怎么答。好嘛,陶文昌心里打鼓,要是让罗老知道薛业被自己挤兑好几年,估计要用轮椅撞死自己。没人欺负我。薛业真心实意地说,我打架,还是杰哥帮我扛了处分。又打架?罗季同怒目圆瞪,跟谁打了?薛业还挺自豪:校篮队的,每个都比我高。校篮队的?罗季同更怒了,但问出来的话令人大跌眼镜,给没给人家打坏啊?陶文昌和祝杰一听,明白了。薛业纯粹是被罗季同亲手惯坏。没打坏,杰哥帮我解围的。薛业拿着一颗大石榴,掰不开。祝杰皱眉,扫一眼圆桌转盘。薛业把石榴放上去,等上凉菜的时候,转到祝杰面前,掰好又放回来。罗爷爷,我师兄的事怎么办啊?有石榴吃,薛业谁都不给。等小十归队,我给他们领导打电话,把情况反映一下。罗季同坐着很吃力,一个他,还有你们三个最小的,多注意髋部,发力的时候找肌肉感觉。罗季同一句一句嘱咐着,有找回了沧海遗珠的从容感。当初那件事,是自己一生之痛,也是一生之悔,一生之恨。痛心爱的徒弟被人冤枉,悔自己见识不够疏于防范,恨马晋鹏那样的混账溜进教练队伍中。教练,是育人成才,是保护这些孩子健康安全的人。可是他没有办法,十六怕牵连学校和教练,一口认下了。一个孩子,第一次独立参加比赛,被一大堆人扣下肯定慌了手脚。这回也是先抓住马晋鹏卖药在先,才有了今天的重审。您一定得帮我师兄啊,师兄是替我打人,都给打骨折了。薛业说,桌上的菜全是自己爱吃的,还有一件事。杰哥为我禁赛了,解禁期限刚过,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又是这个杰哥。罗季同重视起来:解禁期限过了就可以上场,还想什么办法?他这是禁赛期又惹事了吧?陶文昌夹起一块熏鱼,吃饱了赶紧走。这热闹凑不起,轮椅肯定要撞过来。第123章 报名参赛祝杰想给薛业使个眼色, 可是来不及了。杰哥什么事都没干。薛业想不到那么多,唯一能办这件事的人只有恩师。罗季同又换了个姿势,髋部附近的疼痛感逐渐强烈。春节前夕接到张海亮的电话, 说薛业找回来了, 那时候罗季同就想直接飞回国。可自己的手术不能再拖, 做完了手术又要躺半年。一坐起来,疼如刀刮。可是不能再等了,孩子家里出了大事,连一个给他做主的人也没有, 这才和医院商量提前两个月回国。这一路的飞机归途,罗季同一分钟也没歇, 背心湿透, 几乎把牙根咬碎。什么事都没干?他问,转瞬直面祝杰,你自己说。祝杰刚要动嘴, 陶文昌再次抢答:他啊,他把他爸惹了。您不知道,他家有点关系,后台硬,不想让他走体育这条路, 想让他出国。罗季同开始认真了:不让他走体育?这什么家长!是,什么破家长啊。陶文昌继续圆谎, 多亏自己跟着看热闹,否则祝杰薛业一起回答, 今晚恋情就曝光, 可是我这同学挺有成绩,不愿意, 就和他爸吵翻了天。他爸呢,执意让他出国镀金,他呢,执意留国内搞体育,为我们大学生的体育事业添砖增瓦,充实他的体育人生。就这么回事,他爸一生气就给他禁赛期顺延了半年。真是什么都没干。说完这一通,陶文昌想为自己点赞,真他妈能忽悠。罗季同越听越有意见,薛业有两个师兄也是这样,跳得好好的,家长嫌这路不赚钱,不顾孩子反对硬是带出了国。要真是什么事都没干,我倒要问问副院长了。您还真是疼薛业。陶文昌怕他俩的恋情露馅,试图力挽狂澜,不急,您慢慢来,先我没问你,我问你们副院长。罗季同直言不讳,禁赛期无故顺延,这不是该校的特色吧?要真是这样,怎么让家长把孩子放心交给你们?袁云正在和副院商谈,答应提供体育设备不能言而无信,也算为体育教育出力。罗老这话问得冒失,不该出现在一位沉淀多年的教练身上。唉,师父疼他,别管了。他看着陶文昌。这倒是个聪明男生,眼神一对就明白自己话里有话。师父对薛业有愧疚,这份愧疚感让他无法拒绝十六的要求。当年的事袁云有所耳闻,只不过那时自己已经转业,帮不上忙。他是最年长的师兄,看向小十六的时候,会有看树干年轮的错觉。运动员更新换代,一代强于一代。当年入学体考不合格的小十,如今也当了教练,也懂照看底下的师弟。我问你呢。罗季同又看副院,那个孩子,叫什么杰的,到底为什么不放人?对最小的徒弟,罗季同满心内疚。孩子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些年他都不敢细想。当年他请求薛苑把儿子留在体校,让他慢慢收集证据,替薛业申请听证。可是身为家长,出发点不一样。教练想替孩子伸冤,为人父母,考虑更多的是如何把孩子保住。翻案遥遥无期,再训练无疑是二次伤害。薛业当时的心理状态异常糟糕,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让孩子复原,需要多少时间?几年?罗季同一直在等薛业回来,现在看,已经长大了,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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