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等薛业的分数。谁也不敢压分,怕估分不准被淘汰。三轮试跳取最高分数,等薛业的成绩上榜再做打算。考验并非只在技术和身体素质上,竞技体育拼到最后是意志力和心理战,只有两者拔群的运动员才能登顶。到林景,他轻松一跃,16.65米。这个成绩接近了自己的极限。薛业和本校留学生迪文同时参赛,他已经料到自己不可能夺冠。但也不希望罗季同的徒弟夺冠。这是一股恨,一股嫉妒。那个死老头,隔三差五把薛业单独拎出去训练,一口一句教育资源公正公开,可他的徒弟比普通学生掌握更多技术,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单拿精准控分这一项,罗季同只教给那几个人了。可恶。林景在等候区归位,迪文起跳,卢克做下一个准备,他和薛业中间空出两个空位。听说你把一个教练弄进去了?薛业还在想孔玉今后的打算。不是我弄进去的,他们卖药。林景当然知道,但装作不明事态:不会是当年他把你怎么着了,你公报私仇吧?薛业的脸转了过来。当初他到底和你怎么着了?林景抱怀,看迪文落进沙坑,这是比赛,薛业再想动手晾他不敢,说说,还有你现在怎么对男生感兴趣了?裁判员打出手势,警告林景场下交流。林景回以手势,闭上嘴。孔玉退赛不可能是受伤,这件事必定对薛业有影响,他想看看,薛业的心态究竟有多稳。薛业走到起跳线规定区域,赛道上,1500米半决赛进入最后一圈,赛况接近白热化。他试着找了找,分不出人,但有一双鞋格外显眼。杰哥的战鞋。战鞋的鞋底,其实也有两道红线,跑起来才能看见。别理傻逼。薛业深吸气,调整腹式呼吸的节奏。杰哥说不理,那就不理。不带炫技色彩的朴实起跳,随着身体重心上移,发力点高于髋部。查漏补缺式的训练方式给他一条最难走的笨路,不绕开身体短板,选择迎难而战。16.84米的成绩,稳居b组第一。薛业黏着一身沙,下场直接站到了林景的对面。收拾我来了?林景稍稍和他拉开距离。薛业目不斜视。林景眼神有点闪躲。我他妈懒得收拾你了。薛业终于开口了。他一说话,立即有裁判示意。林景已经做好输给他的心理准备,再轮跳,自己无法超越16.84这个数字。被薛业压着分数也不是一次两次,无非就是再多一次。然而薛业却朝裁判员打出手势,轮跳机会弃权。就录一个成绩。他不跳了!林景喉结一动,立即明白眼下什么状况。他自信能用一个成绩冲进决赛,他根本没把自己当作对手。你跳不过我。轮跳弃权等于比赛结束,薛业可以说话了,我都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自己跳着玩儿吧。就这么牛逼。说完薛业心里舒服了,他望向直道南侧,带红道的黑色跑鞋跃起,正在冲线。杰哥牛逼,不愧是他。第135章 笑死了林景极尽敌意地瞪着薛业, 这人怎么可能这么平静?还不服是吧?薛业知道他的心思,是不是特别恨,觉得罗爷爷把技术都教给我了?他偏心, 还装好人。林景回答, 拨开云雾找到和薛业较劲的根源。除了运动员之间的竞争意识, 还有对罗季同的偏向不满。薛业则是一脸漠然:偏心?他偏我什么了?你别装,你们和我们这种普通体校生,学的东西能一样吗?林景听见自己的心在咆哮。不一样,根本不一样。薛业、高一届的傅子昂、高两届的严峰, 学的东西根本不一样。他们被罗季同单拉出去训练,在每个晚自习, 每个清晨。你是指, 控分的技术?薛业问。裁判员又在给手势,让他立刻下场。林景默认。轮到他跳了,但薛业没有让开的意思。你想知道, 我今天告诉你。罗爷爷说过,三级跳是单人项目,不用控分,尽最大能力跳最好成绩就足够了。薛业从不把这些当做秘密,之所以不说, 是没有必要,让我们练, 是怕上场紧张,师兄弟之间有个照应。单人参赛根本用不上, 所以不和你们提, 免得分心。林景不屑一顾: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信吗?信, 罗爷爷就是这么说的。薛业目光澄清,控分的技巧没有别的,就靠练。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控制肌肉发力,指多远跳多远?没有捷径,是练出来的。你把16.50米练几万遍,也能掌握跳这个距离的速度。别挡着我!林景不信。他不想听。薛业却执意告诉他:你以为罗爷爷偏心?他才不偏,教你们和教我们的技巧完全一样。真正拉开分数差距的是基础,是身体强度。林景听到这里笑了:你不是就想说,自己天赋比我好吗?对,我就想说这个。薛业很少提这个词,总觉得用天赋压人没技术含量,但只有自己明白,天赋不是扩充技术范围的重点,不信你就试试,我的训练强度分你一半,你都受不了。把话说清楚了,薛业一吐为快,扔下哑然的林景掉头就走。神他妈天赋,说到底还不是练度大,能扛多少强度,就出多少分数。这么一想,自己也挺牛逼的。径赛这边结束不久,祝杰对出线并不意外。精英赛确实高手云集,不能掉以轻心。他朝下场的方向走,远远看见一个人,刘海拢向脑后,米色短钉跳远鞋像长在脚上。胸口、背后,戴着2552的编号。脖子上一个紫红色的吻痕。在等自己。祝杰不自觉地加快几步:跳完了?嗯,杰哥我看见你冲线了,回去我帮你刷鞋。薛业赶紧凑上去,眼睛里漾起笑。又能帮杰哥刷鞋了,薛舔舔的胜利。鞋有什么可刷的。祝杰一把捋趴了薛业的刘海,力气过大,捋得薛业微微后仰,那两个留学生,找你什么事?薛业边走边掉沙,仿佛边走变掉渣:他们啊,叫他没记住,好像什么迪什么克的,叫迪克,过来表示一下友好。那个红头发的,就是拽苏晓原的那个。我没理他,我从来不理傻逼。赛期不准动手。又是苏晓原,祝杰卷起舌尖,他约你暑假去迪士尼?提过那么一次。薛业试探旁边态度,杰哥,你想去吗?不去,幼稚,没意思。祝杰一票否决,干脆且酷。于是薛业的热情惨遭滑铁卢,杰哥不去,自己也不去了。他看看旁边,也是,杰哥这么酷才不去呢。想象不出来杰哥戴兔耳朵的模样。要是真戴上了这兔子吃人。迅速换好衣服,回酒店。薛业惦记孔玉的事,半跑半走。祝杰则在身后不紧不慢跟着,只要不是薛业的事,他都不关心。白洋回来了吗?推开1512的门,他迫不及待问。孔玉摇头。薛业一下傻了,垂下脸看着地面,若有所思。到现在还没结果,不是已经去拿通知了吗?事已至此,他还是往后看,和杰哥高中前后座坐三年,出了事就习惯往后看。杰哥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高考准考证丢了都帮自己找回来。虽然少不了暴怒后的一通臭骂。杰哥,白洋还没回来,是不是没戏了?不好说,要是有事,应该会打电话。祝杰单手插兜,运动包上挂着薛业的跳远鞋。孔玉看着那双鞋:你进决赛了吗?废话。孔玉笑了笑:挺好,放心吧,我自己去认罚,不牵连你们。我怕你牵连?薛业炸了,想把这个师侄踹飞,我出过那么大的事,还怕你牵连?你自己前途没了知不知道!呦,吵起来了?白洋推门就看一场大乱斗,先恭喜你们,已经拿到两个项目的决赛名单了,今年咱们首体大后劲十足。陶文昌在白洋后面,嘴里叼着一袋运动员专饮,手里是名单。今年留学生有点泛滥吧?白队你看,光三级跳一个项目,决赛8人,4个外国名字。孔玉往前蹿:白队,我你离我远点。白洋把人往后推,你别跟我说话,我怕被你传染蠢了。薛业,你师侄反省够了没有?没够。薛业脑子一热,不是,够了,结果到底怎么样?陶文昌把专饮嘬得滋滋响,明显是显摆俞雅送的。真不知道这算走狗屎运还是命不该绝全队通过!通过?孔玉一直都是撑着,扶着桌面有点晕,真的?我我不用开除了?通过了?薛业赶紧揉揉脸,逼自己保持镇定。行了,通过了,今年没有查这一项,不会牵连师兄。通过祝杰仍旧没有放松,白洋,你是不是还有话说?白洋往后一瞥,有时候祝杰确实算不上聪明,可有时候他的直觉又很惊人。你们自己看吧。他打开牛皮纸袋,拿出详细的队员个人信息和尿检报告,一页页摊在床上。薛业钻到最前面,一行行往下审查。先找检测成分表,再找孔玉的比赛编号。对准,信息交汇。盐酸哌甲酯,阴性。阴性?薛业猛然抬头,把同样好奇低头的陶文昌撞了个眼冒金星。陶文昌捂着可怜的鼻梁蹲在地上,酸得眼泪直流,说不出话。疼么?祝杰伸出手,仔细检查薛业的后脑勺。没事,没破。薛业点了点头:不太疼。祝杰你大爷。陶文昌捏着鼻子声音变了,友尽,不送,今晚你俩莫得圆房,守活寡吧。再睡一张床我就躺你俩中间,咱们仨生命大和谐。大脑好像在头骨里打忽悠,薛业盯着阴性两个字久久不放:这这不是查了吗?没检查出来?没错,查了。白洋并不侥幸,这几年精神类药物泛滥成灾,校联赛可能不会查这一项,但精英赛的规模是必查项。这类药,已经引起了重视,兴许还会在大学注册运动员内抽查。孔玉站在一边,不敢吭声,他哪敢说话,这屋里的人每个都能扼住他命运的喉咙。万一师父知道,自己往后就真没人管了。薛业又看杰哥,脑后那只手还揉来揉去,再揉就困了。所以,所以说孔玉没吃?没吃个屁啊。陶文昌晃悠悠站起来,薛业脑壳是真硬,下次用薛业砸山核桃,所以孔玉你丫是不是蠢?你的药跟什么人买的?我孔玉支吾,我听你们说查不出来,就上网找的找了个中间商,说现在运动市场严格,都是国外弄回来的。白洋又往后退,这蠢得没法救:多少钱买的?3500,一整片,4颗。孔玉咽了咽唾沫。他妈的这么贵!薛业深吸气。陶文昌揉完鼻梁,揉眉心,不知道应该先揍哪一个。他买的假药,让人给坑了!要不是药已经顺马桶冲走,真应该给穆杉验验,没准就是几片乳酶生,或者酵母片。下回再有智商税的好事你找我,我3500块送你一年的白加黑。孔玉脚腕一软。是真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撑到现在,到极限了。假的?不可能啊,我吃完还不可能?白洋拉开椅子坐下,你这就是心理作用,根本不是抗精神集中障碍的药。瓶颈期早就过了,要不是你自己犯矫情,成绩还能突破。但你买药的事仍旧大错特错,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假药,没吃。薛业往旁边一歪,祝杰把他接住了。不用问,薛业也没睡好吃好,夜里翻来覆去折腾,一会儿一醒。现在眼底熬得乌青。你们聊你们的,我带他回去补觉。既然没事,祝杰懒得听他们唠叨,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薛业钻回1511。6月天,对体能消耗超量的运动员而言已经热了。祝杰打开空调,床头柜摆着掰好的石榴,一颗都没动过。笑什么呢?祝杰递给他一瓶水。薛业整张脸舒展开,尽管脸如菜色。我笑孔玉这个傻逼,买着假药了,操,这事我能笑他一辈子。别笑,喝完水睡觉。祝杰剥下他的t恤,像剥石榴,勒出红印的腰肌十分刺目。这个傻逼薛业抱着水躺平,腰被杰哥伸手揽住,悬起来,唰一下拽没了裤子,等下!祝杰只想让他睡觉,近乎粗暴地扒了他的长裤,不想面前出现的是爽身粉,和大面积扑了爽身粉的皮肤。猝不及防。没穿。祝杰杀气腾腾地看下去,声调骤然升高:薛业你丫是傻逼么?运动裤是松紧带,你不怕裤子掉了?我忘记带备用的薛业被盯得后脑发凉,对自己真空上阵的穿法表示羞耻,夹着腿滚进被子里,杰哥,杰哥?说。祝杰没好气。薛业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畅想一笑:明天就决赛了,咱俩要是拿下双金,暑假去迪士尼啊?祝杰双手插兜看他在被子里扑腾:不去。杰哥好酷,不愧是他。薛业绞尽脑汁:我戴兔子耳朵,去吗?祝杰心不在焉地挪开眼神,不为所动尽显冷酷:不去,幼稚,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