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面对往事,他更怕的是面对她。裴迟一刻也未曾回过头去,背影坚决得仿佛此事于己无关。李愃看了两人一眼,朝桓璟一行礼,“陛下,叨扰多日,还要多谢款待。”桓璟点了点头:“无妨,希望贵国王上能够早日康复。”李愃点头,幽蓝的瞳孔中看不出什么神色,只道:“联姻一事,怕是要有所耽搁了,父王说一切还要遵循岑云意愿。”“无妨。”,桓璟摆了摆手,他想将李岑云与房文凑对左右不过是怕首辅势大,如今裴霍已折损膀翼,不足为惧。朱雀高楼上,沈愿与桓璟并排而立,天边斜阳落入万家小巷,一片辉碧。上京的主干中通,一条宽径从宫门直通城楼,宝蓝车盖,八马齐驱,浩浩汤汤穿街而过。直到在远边的一线天一点点消失成孤影,像似从未来过一般,至此相隔千里。“陛下,你说我还能见到她吗”,沈愿的眼神落在了万家灯火之上,她早已分不清哪里是李岑云的车辇,哪里是别家的过客。桓璟伸手将她的手揽在了手心,很小,冰肌入骨,“迟早会再见。”如果她愿,哪怕是海角天涯,他也会随她相去。沈愿一愣,却是将手一点点从他手心抽出,迟早,她已经没有迟早了。“当初,疏桐公主就是在这等你的吗”,站在这从晨醒等到黄昏她依稀能想象出来她的背影,红衣裹纱,齐长的黑发被琉璃圈箍在背部,余有一尾从腰间至下,她头顶插的是那支精雅的梧桐簪,典雅而不失风范,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看着远方孤云,从黑暗到天明,从雨落涟漪到阳光普照。桓璟看着她的侧影没有说话,从他的角度看去,阳光顺及在了她的脸上,像极当年的疏桐,她在此等了他三年,他亦在此站了五年,只是最后等来的是她。“你给我讲讲李岵的事吧。”,沈愿突然转回了身,面对着他,眼中清明得好似能布满天间的云霞。杀兄弃友,逼死挚爱,弑父禁母,谋朝篡位。一共六件事,她已知三件。剩下三件她拖得太久了。“你想问是不是我杀了他吗”,桓璟会意一笑,转身面对万街小巷,眼中如云淡风轻,又有诡谲云涌。沈愿点头,目光一瞬也没从他面上离开过。这人在皇宫永远是一副沉稳,内敛的模样,没人看得懂他在想什么,更没人知道他下一步会说些什么。“为何想知道”“好奇。”“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并不擅长说谎。”“那你也应该知道,遇见你之前我从不说谎。”桓璟笑了,撑在墙楼上,然后转过身来背靠在上面,双手环抱,那随性的模样哪想个帝王,反而是个地痞流氓的样子。他突然将沈愿拉了一把,触不及防就倒在了他的怀中,被他一带,两个人如同飞翼立在墙头之巅。身后侍卫都诚惶诚恐的跑了上来,深怕这位主子爷做出什么冲动之事。“你突然有点像个疯子。”桓璟的笑落在她耳畔,“不是像,是一直都是。我以前一直在想从这楼下跳下去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我从来没有勇气跳。我只要一样到李岵死时那惨烈一笑的模样,我就觉得从这跳下去,死得太轻松,太容易了。”沈愿没有说话,伸出手反握住了他,身后侍卫默契的退了下去。“从我记事起,父亲总是在边关,而母亲又不喜欢我,所以那时候的我来得比同龄人更加的早熟,我会比一般的孩子更加的懂事,更加的沉默和寡言。后来我巧合认识了出宫的疏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明媚而又善良的女子。可是不懂说话又笨拙的我根本不知道如何与她接触。我觉得,她应该喜欢和她一样明媚的人,就像逸生一样,放肆的笑,恣意快活的模样。所以我去找了逸生,其实不仅是因为疏桐,更多的,是想把这些年积压而来的所有憋屈释放出去。我与他一同整了总是欺负我的几个人,我们去郊外赛马,去上树下哥,甚至去赌坊,变得好似比谁都快活。我偶尔会给疏桐抓一些小动物,会去书馆听有趣的故事然后去宫里讲给她听。似乎真如我所想,她喜欢更开心快活的我。”沈愿笑了:“怪不得你在赌坊驾轻就熟,感情是裴迟那厮教的呀。”桓璟也跟着抿唇:“而李岵,也是因为疏桐认识的。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好像自信与温和都是与身俱来。他爱民如子,待人亲和,事事亲力亲为。他主张变法,想通过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腐朽的李氏王朝。可也正因如此,他波及到了世家大族的利益。其中便有我的父亲。那时的我请命去西北抗击匈奴,只想立一身建树好正大光明的求娶疏桐。我以为,我很快就会回来,可我没想到,匈奴那般难缠。竟然废了我五年的时间才给了我将他们一举拿下的机会。可就差最后一步,只要那步完成,我就能回朝,就能去见她。父亲以为能瞒住我,以为只要军中将士不说,我便不会知晓,可他哪曾想到匈奴主将为了谋得最后一条生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此事公诸于众。我快马加鞭回了上京,只看到了昭和门内火光冲天,无数的嘶吼声像是能冲破天际。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人,我冲了进去,看见了倒在血泊的疏桐,听见她唤我璟哥哥,听见她说,听见她说不想再做梧桐,也听见她说不想再等我。她让我救救李岵,我答应了。我冲进了太子殿,我想找李岵,可我偏偏最先看到的是云冉。我将疏桐的死告诉了他,我也给他说了我恨他,恨他作为贴身侍卫为什么没保护好疏桐,我恨他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而疏桐却倒在血泊中。所以我将刀对向了他,他武功本该在我之上的,可是他没躲,我也没闪,那刀就那般硬生生的刺进了李岵的心口。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尊贵的太子竟然会为一个侍卫挡刀,可他就是,他从来都把任何人的命看得比他的重要。我慌了,我想救他,可他却要与我恩断义绝。我知道,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也在为我着想,他知道李氏王朝走到了尽头,他不想我因为他而遭到身后将士的辱骂。我们身份不同,立场不同,所以注定我和他只能活一个。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哪里是恨云冉,我分明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没能保护好疏桐,恨自己为何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我想过去死,可我更不想李岵失望,所以这么多年我迫切的想要推翻裴霍,迫切的想将他所期待的太平盛世创给他看。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会为他的使命而活,我以为疏桐死了,从此我的心也死了,我少了原本就是为她所学的恣意,少了原本因为她而有的笑。可我遇见了你,发现原来那些笑仅是被我抑制在了骨子里。”“所以,你想跳一次吗”,沈愿突然看向了他,“跳下去,从此便是真的重生。”她的眼眸很亮,一如的清明。“好。”,他的声音很轻很柔,手中的力道却是很大,他紧紧的揽住了她的腰,抱着她从城楼一跃而下。这估计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第64章裴迟觉得他这辈子倒过最大的血霉就是认识了桓璟和沈愿。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打算打道回府。谁知竟从天而降下两个疯子,吓得他都顾不得躲身后寻来的房文,硬是将自己当人肉垫子铺在了马路上。好像房文反应快一脚踢过路边的铺满枯草的板车,一手提起了他的领子,不然就那两人坠落下来的力度,他不死也得残废。倒是稳稳落在草堆里的沈愿不厚道的笑了,她本来就是不怕摔的,哪怕真跳了,她也绝对能护得住桓璟。更何况他们哪知以桓璟的武功,这个高度。只要他想,随时也可利用墙楼的阻力停下来。哪知道会碰到裴迟这个真傻的。看见他们两个毫不掩饰的嘲讽,裴迟噌时就怒了,拍了拍衣服,上前就指着他们狠瞪,“还好意思笑,要不是因为你们两我至于这么狼狈吗”“谢谢。”,桓璟突然诚挚了起来,倒将裴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指着他们的手有些别扭的垂下。“你你突然搞什么煽情啊,别以为这样本公子就会原谅你们哈。”,裴迟有些别扭的犟道,毕竟第一次听桓璟说谢谢,他倒是真不习惯。桓璟只是笑了笑,将沈愿抱着出了板车。人生得如此一好友,足矣。“哪里是什么煽情呀,谁不知道裴大公子向来最是嘴硬心软。”,沈愿笑嘻嘻的上前,哪怕是当初陌生如她,也愿意为了他与他父亲对着干。“我原谅你了。”,沈愿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裴迟知道她说的李岑云的事,嗤了一声,“本公子还需要你原谅啊。”说完扭头傲娇的扇起了扇子。沈愿肘了肘他,小声道:“那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房大人在你后面”说完,裴迟脸色一变,扇子一收也管不得那么多,拔腿就跑了。房文倒是一如云淡风轻的朝桓璟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便跟了过去。“为何我总觉得裴迟和房大人之前有什么猫腻呢”,沈愿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桓璟好笑,掌着她的脑袋就将她转了回来:“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沈愿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你刚认识时候的沈愿了,现在的我什么都知道。”“哦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接下来我想做什么”,桓璟突然朝她靠近了近。“我哪知道”沈愿的话没说完,眼前的人已然一把提起了她的腰,两唇相接,沈愿差点怀疑自己突然加大的电流会不会把自己给弄短路了。身后匆匆赶来的侍卫都是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好似有人反应过来,一排排低下了头,默契的没有说一个字。“我还是个小孩子”,沈愿挣扎的推开了他的脸,桓璟却是笑了,暧昧的轻咬着她的唇,“可我觉得我的阿愿不小了。”沈愿发誓,要不是他刚刚回忆得那般痛苦,她才不会心疼他,任由他欺负。她似乎只剩两个问题了。沈愿最近突然发愤图强了起来,不仅宫规学得一溜一溜的,就连翰林院的所有书籍都被她背了一个遍,震惊了一群老迂腐不说,就连翰林院院正都赶着收她为徒,说什么孺子可教也。她想,既然她能留在这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只要桓璟想要她的学的,她便去学,最好还考个女官当当,名正言顺的留在桓璟身边。“哎哟,我的祖宗诶,您就歇歇吧,光这一首曲子你就练了百八十遍了,再好听也给听腻了。”,小桂子怨声载道的在一旁哀呼,自从沈愿将这首曲子谈了几十遍以后,他就开始怨恨为什么考个女官还需要会琴技,真是要了他老命了。沈愿止住了琴上的颤音,抬起眸来看向他,“我也没强求你跟着我啊”“那还不是陛下吩咐的,说你有什么要求尽快使唤我,陛下说的,我哪敢不从啊。”,小桂子苦哈哈着一张脸。沈愿笑了,“那还真是辛苦桂公公了。”“我真是太难了”,小桂子只想掩面哭泣。“主要是之前一直没准备,明天就是女官考核了,我若不抓紧练练,万一落选了怎么办。”小桂子很想说,那就落选呗,反正陛下不在乎。不过他不敢,生怕沈愿给他横一眼。再说,沈愿怎么可能会落选,短短三天,她从宫规,到刺绣,到煮茶,到琴棋书画,哪一项不是让他大开眼界,若要再挑出一个像她这般全能的女子来,怕是百年再难得一遇。尤其是翰林院那些自诩熟背百家经典的院使,在沈愿的抽查下各个脸色涨红,偏偏圣人之道没教过脏话,他们也只有有气往肚子里咽。谁叫他家阿愿过目不忘呢。“我觉得呀,你那就是瞎担心,就后宫那些歪瓜裂枣,我哪个不知晓,也就你把这考核当回事。”,小桂子嗤之以鼻,“就我觉得,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放轻松,要懂得劳逸结合。”“可是,我现在弹琴不就是逸吗”“得得。”,小桂子见她一脸老实,连道:“那你现在就去劳一下,你说说,你都偷懒好多天了,天天琴啊书啊的,璟和宫多久没打扫过了。”“那不是有宫女打扫吗”,沈愿无辜。“她们打扫有你打扫干净吗再说,他们是你吗要你打扫了,才叫打扫知道吗”“什么强词歪理”,沈愿说归说却是从软垫上站了起来,临了走到偏殿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向了小桂子,“我倒觉得你最近跟裴迟那厮有点像。”“哪,哪有。”,小桂子有些心虚的摆手,上前推着她就出了门去,“你就只用负责陛下寝宫,打扫干净了才能回来,尤其是褥子,必须得重铺。”“知道啦,聒噪。”,沈愿摆了摆手,顺手抽走门前挂着的鸡毛掸子就朝正殿去了。小桂子连强调了一遍,“枕头,尤其是枕头。”沈愿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没打扫过,用得着那么强调吗身后小桂子倒是舒了一口气,此次可是不成功便成仁啊,裴公子保佑,保佑他家阿愿能与陛下百年好合啊。沈愿去正殿的时候恰逢遇见淑妃从殿内出来,话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今日的顾容穿了一身织锦团花广袖襦裙,轻薄素雅,淡金的莹白衬得整个人温柔大气。只见她一手提了个食盒,一手提着裙摆出来,沈愿见状连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