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被流放那天,贤珵相送十里,满脸悲戚,细细地嘱咐了他一遍又一遍,即便五年不见,也未有联系,祁襄心里依旧是感激他这份情意的。小松是贤珵的小厮,从小就跟着,如今长大不少,却依旧有七分当初的模样,倒不难认。“身体好些了吗”祁襄给他倒了杯茶。小松忙道不敢,自己接了茶壶来倒,“已经好了,路经锁顶县突然下起雨来,把小的淋了个透,就病了。”“出门在外,多添件衣服总是没错的。”祁襄坐回长凳上,“你们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帮我回了,说我现在虽得了自由,但仍是奴籍,京城是非多,回去平白让人议论,非我所愿。就让我在边陲住着吧,若有他日,我再登门一叙。”“不成啊”小松直接拒绝了带话,“我们少爷说了,务必将您接回去,否则让小的也不必回去了。公子您的奴籍文书已经在少爷手里了,您因是带罪落籍,没办法烧掉文书还您正常户籍,但您是知道我们少爷的,断然不会让您受委屈。老太爷和少爷从得知大赦消息后,就让人收拾出了一间二进小院,就等您回去住了”“太傅也”他的老师是皇子们的太傅,还曾教导过当朝皇上,如今也记挂着他,祁襄是有些感动的。“太傅还好吗”祁襄语气很轻,他不想听到不好的消息。小松笑道:“是,老太爷身体很好,与您离开时并无二样。刚听到大赦的消息,老太爷眼睛都红了,晚饭都高兴地多吃了一碗。”祁襄长长地呼了口气,“我再想想吧。这里条件简陋些,你们将就住。”小松一看有门,立刻喜笑颜开地说:“不将就,公子能住得的,我们这些下人肯定也能住得。”“如今我也是奴籍,你不必用敬词。”他改不过潘管家,改小松总是行的。小松惶恐道:“使不得啊别说少爷知道,会扒了我的皮,就说公子的才华气度,也万万不可跟小的平起平坐。”“都过去了。”祁襄的目光越过小松看向窗外,“现在的我只是残躯一副,风华眇然。”“公子别这么说,等回了京里,少爷一定会给您找最好的大夫,为您调养的。”他能看出来祁襄身体很不好,脸上的疤也特别难看,疤痕怕是没办法了,但身体细心养着,总能好的。傍晚,潘管家带着青菜和半只鸡回来了。见到小松十分惊讶,在得知他的来意后,心怀感激地谢着贤珵的好意。小松为难地说:“但祁公子似乎并不想回京,潘叔,您能帮着劝劝吗我们少爷断然不可能再让祁公子留在这里受苦了。”当初贤珵与祁襄一同上课,小松和潘叔也时常见面,自然比旁人要熟些。潘管家嗟叹,“我能明白公子的顾虑。将军的事若真被淡忘了也罢了,可那么大的事,哪能说忘就忘呢公子回去让人知道了,也是徒增议论,怕是会给太傅大人和贤少爷惹麻烦。若真连累了,公子也于心不安。”“唉,这些事太爷和少爷必然是已经考虑过了,若真有所顾虑,也不会千里迢迢让我来请。当初的事跟公子又没关系,公子着实不必忧心的。”“公子向来心细,回京这种大事,他必然要细细考虑的。昨天消息传来,我还高兴地跟公子说,他终于可以回京了。但公子似乎也没有回京的意思,可见顾虑重重。”小松唏嘘:“公子大可以不在意那么多的,我们少爷和老太爷都盼着公子回去,这样挂心的,公子要不回去,恐怕我们太爷要亲自来找了。”“这可使不得,这路途遥远,太傅可经不得这份累,若伤了身体,这不是折煞我们公子吗”“那您就帮我好好劝劝公子呗,大家可都盼着公子回去呢。”潘管家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我会好好跟公子说的。”吃完晚饭,潘管家给祁襄送了一壶菊花茶。“公子,我今日回来时听说,那位姓邹的官差死了。”潘管家端着茶走到祁襄身边。祁襄接过茶,抿了一口,觉得有些烫,就放到一边凉着,“我今天一早也听说了。”潘管家一脸痛快,“死得好这下梁福也能安息了。”“是啊,等挑个好地方,将他葬了,我再好好为他上柱香。”祁襄轻叹一声,不愿过多回忆。“公子,哪里能比京中地方更好呢梁福跟着您在京中长大,将他带回去安葬,也是落叶归根了。”潘管家观察着祁襄的神色,梁福的死一直是祁襄心里的一道疤,若祁襄脸色难看,他定然要住口,以免惹得祁襄伤心,再病一场,“而且公子,您身子一直不好,这边缺医少药,总不是回事。京里气候好,大夫多,您多为自己想想,就跟着回去吧。”祁襄重新端起杯子,将已经好入口的茶一饮而尽,“潘叔,不是我不想回去,只是我若回去,必然惹眼,恐会给老师和贤珵惹麻烦。”“您若不想惹眼,咱们找处不显眼的市井小院住着,就我照顾您,成不”他腿脚是不太好,可身体还算硬朗,除了行动慢一点,别的也不影响。祁襄踌躇着:“我再想想。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潘管家知道硬劝也不是回事,将茶壶拿来放到炕头的小凳上,“那我先出去了,公子也早些休息。”等潘管家把门关好,祁襄才慢慢倒了第二杯茶。不是他不想回京,而是他不能主动回京,更不能高调回京,若一开始就让人心生防备,后面的事怕也无法顺利进行。他活了二十四年,父亲忽视,嫡母防备,嫡兄对他满是敌意,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好在还有姨娘疼爱,书童相护,可这两人最后都没个好结果。过去身边的人如今只剩下潘管家,而有些事他也不愿让潘管家知道,以免忧心。次日,祁襄还是拒绝了小松带他回京的请求,让小松带着他的信回去复命,想必贤珵不会难为小松。小松人轴,没办成差事绝不回去。只安排了跟着来的一个家将骑快马回去送信,让少爷再想办法写信来劝。家将刚走了一日,一队人马就踏尘而来,引得村民远处围观。小松出门去看,在看到从马上下来,一身劲装,面如精雕的男人后,立刻单膝跪地,笑道:“小的见过白将军”男人面色冷峻,声音与他的面色一样低冷,“起来吧。”小松欢天喜地地起身,并不怕他,与他也不多见外,“白将军怎么过来了”“受贤珵所托,怕他不愿回去,让我来接。”男人说话很直接,二十四五的年纪却有着比之更甚的沉稳。“少爷果然料事如神,祁公子不愿回京,小的昨儿已经让家将回去送信了。”“他人呢”“公子在屋里呢,将军这边请。”屋内的祁襄已经听到白君瑜的声音了。五年未见,或许样子有变,但声音的变化却很细微。祁襄并非容易记住别人的声音,而是因为这个人是白君瑜,他印在骨子里的那个白君瑜,他朝思暮想的那个白君瑜祁襄怯了,他不想见,也不敢见,从没想过他们会这样相见,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不愿意用这张脸去见他。同时,祁襄也在默默地自我安慰,白君瑜只是受人之托,或许他回了京就不会再见了。他们身份不同,也着实没有往来的必要。可想到这儿,他心里又有些疼。又或许他见到白君瑜后,发现白君瑜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这份感情也就随之淡了,也未可知。再多的心酸、纠结、顾虑,都停止在门响的那一刻。祁襄握了握载麻的手指,佯装淡定地拉开了门。白君瑜高出祁襄半个头,如今身材更精实了,肩宽腰窄,穿着劲装气势非凡。样子也比祁襄印象里英俊很多,已经成了真正的大人。一切仿若静止一般,静谧得可怕,耳朵又好像在嗡嗡作响,分不清身在何处,祁襄此时满心满眼都是白君瑜,根本移不开眼睛,他的心思并没有如预想的转变,甚至开始后悔这样突然的见面,也许他用个布巾将脸遮一下会更好,就算显得很怪异。白君瑜也愣了,故而没有觉得祁襄发呆有什么问题,片刻后皱起略显锋利的眉,“你的脸怎么回事”祁襄从幻境中被拉回现实,心中五味翻腾,面上却装得很淡定,“没什么,不小心伤了。”白君瑜抬手掐住祁襄的下巴,要仔细看看那两道疤。祁襄迅速拍开他的手,并后退了两步,似乎不喜欢被碰。白君瑜也不勉强,他刚才只是想什么就去做了,但就他和祁襄的关系来讲,真没好到可以随意触碰对方的地步,是他莽撞了。不想彼此尴尬,白君瑜道:“闻景,尔勉让我务必把你接回去。这也是太傅的意思。”闻景是祁襄的字,是太傅所赐,只是五年了,没有人再叫过他的字,如今听来,倒陌生得很。“你来接我,不怕惹上麻烦”他想过贤珵会来,甚至想过太傅会来,却没想过白君瑜会来。“我既然来了,就只能是麻烦怕我。”白君瑜毫无顾虑地说。“我若不跟你走呢”白君瑜的到来的确非他所料,却不得不说是个意外之喜。不是想见的欢喜,而是被动回京的理由已然充分了。白君瑜一伸手,他身后的家将立刻将一捆绳子放到他手上。白君瑜把绳子扔到祁襄身边的破木桌上,“自己上马车跟我走,或者我把你捆起来送上马车,选吧。”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白君瑜是攻哦第3章一队人马在官道上不快不慢地前行,前面是骑马的队伍,最后是一辆双驾马车。马车看着不起眼,可若仔细看这两匹马就不难发现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祁襄坐在马车上,无所事事地吃着小松带来的梅子、糕饼之类的零嘴。他嗜甜,也嗜酸,不过从身体大不如前后,酸的就不是大敢碰了,倒是这许久未吃的糕饼,现在吃起来,居然美味得让他心生愉悦。白君瑜亲自来接他回去,完全在祁襄的意料之外,却是比贤珵来更好的结果。所以他嘴上说了拒绝的话,但事际上他还是会跟白君瑜回京。这几天他跟白君瑜都没有太多交流,分隔多年,消息闭塞,他并不了解白君瑜的情况,不知道他是不是成亲了,也不敢问,就像个陌生人一样与白君瑜相处,互不干涉,却又难以自制地心存挂念。到了一处茶摊,已经是中午时分,一队人停下来休整吃饭。小松端了碗热汤面到车前,“公子,这边茶摊只有热汤面,您凑合吃点吧。”祁襄没下车,只将帘子掀开一点,接过了碗,“谢谢。”“公子别客气,有什么事再叫我。”热汤面,汤底是猪骨熬制,配菜有白菜和鸡蛋,热热的很鲜美,适合这样的季节。祁襄慢慢吃着,再有两天他们就能抵达京城,回去报信的家将已经跟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也带来了贤珵的回信。贤珵的语气一如从前,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分隔过一样,用词很随意,也没有假客套,让祁襄看得很暖心。贤珵说让他不必顾虑那么多,他们既然要接他回去,就不怕那些流言,这事四皇子也在不知道他们要接他回来的情况下,向太傅提议并下了保,说必然会保他周全。如果祁襄不愿意住大地方,贤珵自己也有个小四合院,开始是准备给太傅做书库的,但暂时还没用上。院子位置不错,处在深巷之中,也算是闹中取静,很适合祁襄。如果祁襄愿意,可以住在那里。这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他在京中的活动会更顺畅些。白君瑜吃完饭,过来看祁襄的情况,祁襄不愿意下车,他也知道原因,并不勉强,但是“白天你不愿意下车就算了,晚上总要出来走走,整天拘着身体也受不了。”白君瑜掀开车帘说。平日里,白君瑜是不管他的,这也让祁襄觉得舒服,同时也有一点点失落,可总比过分关心要好些,人尝到了甜,就更难去品苦了。“好。”祁襄应着,不愿意跟白君瑜多争辩,多说就会有更多接触,何必呢看到祁襄还剩下大半碗的面,白君瑜问:“不合胃口”“没有,吃多了糕饼,吃不下了。”糕饼盒子只剩个底,可见是真没少吃,“吃不下就别吃了,你倒是越发好养活了。”祁襄想说:你在那边饼子咸菜吃五年,也会觉得有糕饼充饥是件特别满足的事。但话说回来,对京中的少爷小姐们来说,糕饼只是零食,可有可无的东西,他用来当主食,自然会被说几句。“很久没吃了。”祁襄现在饱着,手也没往那伸。白君瑜沉默了一会儿,说:“京城郊外有一家宋氏糕点铺,卖的糕饼味道独特,就是远一些,京中有条件的才会特地去买。等路过了买些给你。”“谢谢。”他身上没钱,潘管家也没多少,就算知道好吃,他也必不可能买。白君瑜提出买给他,他本应该客套拒绝,可想到入京后还不知是怎样一番场景,那份糕点且当是一点回味吧抵达京中,贤珵已经在四合院等了。马车辘辘而来,人数有所减少,也是避免太过惹眼,与应有的低调不相符。马车停在门口,贤珵都没顾上和白君瑜说话,直接去掀了马车帘子,“闻景”随即,尾音消失的异常突兀,只剩下傻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