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里回来, 见山竹与郭怀亲近的样子, 不由得沉了脸。孤冷的气息散发出来, 便是山竹都不时看向他,觉得舅舅似乎有心事, 不太高兴的样子。想要过去蹭一蹭,又舍不得郭怀的怀里。粑粑的大哥身上也有一点粑粑的味道,还是再蹭一小会儿,再去问候巴里舅舅吧!它耷下头,眯着眼, 假装自己是缩在粑粑怀里的幸福的小宝贝。它只是想蹭一下的, 真的!只是这个怀抱太舒服了,才会发困……巴里看着那睡着的一人一猫, 坐到宓琬身边,“阿琬,我有话对你说。”宓琬偏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出声来,“巴里, 你还记得你上一次对我说这话, 是什么时候吗?”巴里疑惑地歪了一下头,显然已经不记得了。宓琬提醒他, “是上一次, 我们从平城去阴魂岭的路上。你还记得你问了我什么,我又是怎么回答的吗?”她看了一眼郭怀,见他睡得沉稳, 拾起枯枝拨弄着地面上的野鸡骨,“上次,我告诉你,‘未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甚至于能不能一直走下去,我都不能确定。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愿意留在他身边,想要陪在他身边。’”听她这般说,巴里一点一点地想起来了,神色也越发沉了下去,“是的。”宓琬浅浅地笑着,“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候了。巴里,我依旧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想回王庭,想在你和乌尔扎的身边。”巴里身上的冷意很快散去,乌黑的眸子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多的话,无需再说。“你睡吧,我来守夜。”宓琬拒绝,“你一守夜便是一整夜,不会叫我。白日里赶路,然后又要打猎,夜里还一整夜一整夜地守,便是铁人也扛不住。今日我来守上半夜,到下半夜再换你。”见巴里想要开口,立时板起了脸,任性地道:“不允许反驳!”巴里被她搞怪的模样逗乐,冷傲的脸上荡出一点笑意,抬手揉了揉她头,“下半夜一定要叫我。”而后便交叉着手掌枕着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入眠。如今的他,妹妹在身边,又娶得了心上人,这样的人生,实在是美满,美满到让他觉得不真实。当四周都变得静谧,只余火堆里时而响起的闷声的时候,郭怀悄悄地睁了一下眼,打量着抱膝对着篝火出神的女子。她是个身量高挑的女子,比寻常的天德女子都要高,在巴里身边,却显得娇~小可爱。他们明明穿着北狄的服饰,却一路说的是天德话。方才的那些话,似乎并不想被他听到,也还是没有用北狄话来说。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原本,他也不是这么多疑的人。阴魂岭这一趟,让他对人的信任直线下降,除了自己的亲人,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这个人在几天前将他带出了阴魂岭。若不是他现在腿脚不便,必然会打晕这个女人,然后趁机离开。夜越来越深,人的思绪也越来越深。宓琬看着火堆里浮现出来的一个个面容,拾起一根枯枝丢进去,搅乱了那一幅人像画卷。一边栓着的两匹马儿垂着头阖着眼,伏在地上偶尔甩甩头打个不轻不重的响鼻。宓琬没有叫巴里,一人守到了夜最深的时候,见巴里自己醒来了,便嘻笑道:“呀,正要叫你呢,你倒是自己醒了。正好,换你了,我可困了,晚安,阿哥。”巴里看了看时辰,生出了恼意,可听她把话说完,所有的恼意都烟消云散。北狄人从来都是叫名字,很少叫称呼,他能体会到宓琬的这声阿哥里有不一样的含义。宓琬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接受过,只是因为自己给出的证据让她无法反驳,又被乌尔扎认了义女,封了公主之名,才被迫承受着这个身份,还曾借机想要离开过。到此时,她才是真正地相信了自己的身世,成了他的妹妹。连着几日,宓琬都要求守上半夜。而巴里则有意地延迟了出发的时间,早上也去打一次猎,一行人饱食一顿再出发,也让宓琬多睡些时间。郭怀默默地看着他们的相处,心中觉得奇怪,却还是没有将他们不说北狄话的疑惑问出来。这一天,巴里匆匆赶回来,手里一只猎物也无,将还躺着的宓琬拉起来,“阿琬,快起来,郭英来了。”宓琬皱着眉,正要闹起床气呢,骤然听到“郭英”两个字,顿时清醒了过来,“你说谁来了?”“郭英!”宓琬立时从披风里钻出来,几个利落的动作一气呵成,原本被她当成被子盖的披风转眼便被她系到了肩上,“还有多久?”巴里伏地听了听,“马上走!”宓琬不再多话,立时收拾行囊。郭怀眯起眼,“郭英来了,你们为什么要跑?”巴里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跑等郭英来和他抢妹妹吗?宓琬走过去抱起他怀里的山竹,强自嘻笑着,“我们跑,你留下。听说过做好事不留名不?指的就是我们。”见山竹扒着郭怀的衣裳不肯松爪子,她安抚了一下,“你若是不走,我就把你留下?”山竹还是不松,偏头看着宓琬,“喵喵”直叫。就不能不走吗?粑粑麻麻就不能在一起吗?宓琬轻叹一声,在巴里的催促下转身快步离开准备上马。山竹纠结地看了看宓琬,又看了看郭怀,一狠心,抬起爪子把脖子上的绸带割开,带着划下点点散乱的白毛,三步一回头地蹿到宓琬怀里。宓琬刚将东西收拾好,没有注意到山竹的举动,只当它想通了,便抱着它上马,“你在这里等着,不多时郭英就会到,有他带你回平城,比我们要好得多。”郭怀眯着眼打量着他们,宓琬对他拱手告别,分明行的是天德人的礼。他们匆匆离去,身影还未完全消失,便听到一队马驰来的声音。郭怀偏头看去,又一年未见,为首的那人变化很大,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他自小便爱护的弟弟。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由心而发地觉得荣耀和震撼。郭英也惊呆了,一瞬不瞬地看着郭怀。一年前在阴魂岭看到郭怀,险些没能认出来,如今,却仿佛到了两年前的模样,贵气温和。在甘茂和蒋成的催促下,才下马朝他走去。“大……哥。真的是你?”他以为自己在梦中,明明是去找宓琬的,怎么会在路上遇到郭怀?去年没有将人找到,他便已经不抱有再寻到人的希望了。郭怀抬起拳头轻轻地打在郭英的胸膛,“不可思议是不是?我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这样看来,那个女子没有骗他。郭英的胸膛一点一点被欢喜充斥,下意识便问:“大哥,是谁救你出来的?他可是我们的大恩人!”他没忘记郭怀的腿伤,不可能一个人到这里。傻笑着的甘茂和蒋成闻言将视线转向四周,各自去查看情况。甘茂一面看一面说,“二少,这里有两匹马停过的痕迹。”“马蹄印朝那边走了。想必不是与世子一路的。”“这里有……”许多迹象,都表明这里还有旁的人出现过,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这里还有旁的人。郭英疑惑的目光从四周扫过,最后落到郭怀身上,“大哥,救你的人呢?”郭怀捏了捏手里的木雕,笑容温柔而和煦,“他们走了。”甘茂瞪大了眼,几个大步走过来道:“走了?!为什么要走?”随后灵光一闪,又道:“他们怎么能走?怎么能把世子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们一定不知道世子的身份!所以……”后面揣测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郭怀打断了。“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郭怀听着甘茂这般揣测心中有些不适。“那他们为什么还将你丢在这里?难道是我们的敌人?因为知道了你的身份而不打算再救下去?”甘茂敛着眉,继续揣测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郭怀沉默不语,他们是北狄人,的确应该算是敌人。不过想到那女子对着篝火出神的模样,还是开口分辩道:“他们是看到你们来了,才跑的。他们是北狄人。”因为长时间不见光,他肤色显得格外白,修长而白的手指将绸带往指上绕。他笑得轻浅,散去了以往为将时的威严和凌厉,垂眸看向手中的木雕,神色间带上了几分柔和。他没想到,自己真正舍不得的,会是一只猫。甘茂愣了一下,哼哼道:“原来是北狄人!难怪要跑。他们就是不跑,救了世子也了一定不安好心。算他们跑得快!若是晚一点,被我遇上了,定叫他们好看!”郭怀眉头不自觉地狠狠皱了一下。在以前,他觉得这样的话没什么,弄不好,他自己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现在……他觉得这话听着刺耳。蒋成不满地道:“甘将军怎么可以这么武断?去年带我们去阴魂岭的救人的,不是北狄人?最后将二少几人救出来的,不是北狄人?他们哪里不安好心了?还一点回报也不曾得到!”因为宓琬离开的事情,李潼潼到现在见到他还是礼貌又疏离的样子,好似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甘茂冷哼,见不得蒋成帮北狄人的样子。两人便吵了起来。郭怀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的争吵,在郭家军中还是第一次出现。“文渊,这是怎么回事?”他抬眼看向郭英,却见郭英目光发直,脸色大变,颤着唇好一会,才吐出几个字,“这个东西……哪里来的?”作者有话要说:山竹:宝宝心好累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