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罢了,二十载形成的性子也不是自己用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来日方长,急不得。顾子瑄接过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擦完之后,习惯性的向身侧递去。顾家老仆见大小姐需要服侍,立马伸手准备接过手帕。结果离这手里绣花手帕还有二掌远之时,一个黑影迅速窜上前,将手帕夺了过去。尊王李煜祺满脸不悦的说道:王妃的东西,只有本王能收!说罢便像宣誓主权那般,将手帕塞进了自己随身带的包袱里。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先前面对王妃之时软弱的样子,分明是一只尖刺立起的刺猬。遭受冷落顾家老仆莫名其妙的回望了顾子瑄一眼,顾子瑄也无奈的摆了摆头,眼里好似在说:谁让自己嫁了个醋坛子。门口大哭一场之后,饥肠辘辘的顾子由总算能踏进阔别已久的家门。子由,你姐姐先带着你回房,你去好好洗漱一番。娘亲吩咐厨房再多煮几道菜。好的。在主院的岔口,顾子由跟着顾子瑄回房间了。二人并排走着,谈笑风生。后面依旧跟着脸色不悦的尊王,此次省亲之前,王妃就千叮咛万嘱咐,莫要动不动就吃醋,顾家上下都是她的亲人,那里会有人对她怀有非分之想。可见着姿态各异的人对王妃示好,尊王这心里就是愉快不到哪去。姐,他是谁啊?见着这个跟了一路的小尾巴,顾子由好奇的向顾子瑄问道。她是你姐夫。顾子瑄答道。真的?我何时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顾子由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满脸憨气的尊王,皱着眉头疑惑的思索着,她着实是想不透,人情练达的大姐会喜欢这么一个...傻里傻气的人。二人在气质上着实的不相配啊。这婚事是爹做的主么?顾子由问道。不是,是我自己做的主。顾子瑄答道。二人在说话之时,脑袋靠的极近。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姐弟情深的模样。可在尊王看来,就大大的不一样了。她只知,此人与她的王妃甚是亲密!着实是过分!抓耳挠腮的尊王脑中回荡着王妃的谆谆教诲,拼命忍着心中想要上前分开二人的冲动。以至于到房间时,脸红脖子粗的出现在顾子由的面前。见过姐夫,我是瑄姐的三弟,顾子由。顾子由换上了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主动与李煜祺打着招呼。你好,我是尊王李煜祺,子瑄是我的妻。听到姐夫二字,李煜祺的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但是着重强调一下王妃的身份是很有必要的。于是乎,心中口快的她按照自己真的的想法说出了后面六个字,惹得一向端庄强势的尊王妃脸红不断。但经过这么一打招呼,也算是认识了。在尊王简单的世界里,顾子由已经被她归到还算是安全的区域里,对她的敌意也就没那么深。子由,新衣服在衣柜里,娘亲要你穿上那套绣着竹叶花纹的白袍,那是她亲手缝制的。好。那我们先去厅内候着。好,子由速速就来。经过一番快速的洗漱,顾子由衣衫整洁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顾夫人十分满意,自己年年都为顾子由缝制新衣,今年总算是能穿上咯。她的孩儿,眉目清秀,穿什么都好看。一家人在熙攘的欢笑声中落座。直到坐下之后,顾子由才发现,自己自进门起,一直都没有看见爹的身影。娘,爹呢?他不在府中?顾子由对着身旁的张雅静问道。永乐公主在漳州府停驻一晚,漳州知府大摆宴席,你爹他需留在那儿应酬,今晚怕是回不来了。不过你别担心,他承诺明日再给你补一次接风宴。张雅静说道。不必了娘亲,爹他有公务在身,当然要以公务为主。这厢,一家人吃着家常便饭,其乐融融。那厢,饥肠辘辘的永乐公主终于也吃上了一口热饭。几箸下肚,食量小的永乐公主有了饱意。月色将明,一阵春风拂过,携来的寒气驱散了最后一点的食欲。茯苓,本宫有些冷,回房吧。第5章 寒毒复发臣之府邸简陋,委屈公主殿下了。漳州知府温时扉双手抱拳,满脸难色的说道。有栖身之处便好,本宫甚是满足。本宫这里有下属服侍,温知府退下吧,好好款待与安置府内的那些大人。当所有官员都拥挤在不大的漳州府内之时,李唯兮才意识到自己的这次失踪有多么轰动,三省的官员几乎是倾巢而出,此种兴师动众的盛况也是百年难得一见。哎,她的本意并非如此啊!第一次,李唯兮开始责问自己,是否思虑不全?引得无数人担忧。白芨,拿笔墨纸砚来,本宫要写信与父皇及母后。李唯兮吩咐道。是,属下这就去取。跨入低矮木制的门槛,薪柴与燃炭之味扑面而来。李唯兮默不作声的皱起了眉头。这二者之味,着实是她生平最厌恶之味,但是无可奈何,她得倚仗着它们来续命。李唯兮独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而后便往满是火炉的桌旁走去。熊熊燃烧的烈火将整个房间烤得通红,这是一种李唯兮极其熟悉且安心的颜色。她拉开厚重的棉衫,将手置于火炉上方,烘烤着,待手有些许知觉之后,慢慢伸缩着僵硬的手指,来回搓动,使之重新归于灵活。公主,笔墨纸砚到。白芨送来了书信工具。置于桌上。是。见手指已然灵活,李唯兮用力地握了握拳,将手掌内幸存的僵硬驱散。她让茯苓磨起磨来,自己要亲笔写一封反思信送往宫中。浓黑的墨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李唯兮笔杆一挥,便龙飞凤舞地写起信来。但家书仅写了二行,钻心的痛便从手心传来,李唯兮握着的笔一抖,几滴散墨落在信纸之上。她的手又僵住了。茯苓,拿走本宫手中的笔,快!李唯兮痛苦的攥紧了拳头。在一旁候着的茯苓立马上前,心疼地阻拦道:公主,这信明日再写吧。不可。本宫需在今夜写完,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李唯兮痛苦不已,但并不退却。她吩咐白芨搬来两个可移动的火炉,手一开始发僵,就在火炉附近烘烤一番,而后继续执笔。就这么写写停停,不长的家书总算是写完了。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的侍女们松了一口气,见时辰已晚,连忙提醒说道:公主,酉时已到。本宫晓得。将信妥帖地装进信封,交于白芨。李唯兮这才安心地在床榻之上躺着。掀开厚重的棉被,李唯兮将双脚蜷进被窝里,将手放在嘴边哈气。紧紧吹了两下,李唯兮就放弃了,寒毒已起,连哈出来的气都是凉的。李唯兮苦笑着。公主,赶紧将顾皇医的御寒之药服下。白芨取出李唯兮随身携带的锦囊,从中掏出两粒药,捧着一杯温水,送至李唯兮唇边。李唯兮轻轻抿了一口温水,将药丸含入口中,喉部轻轻一发力,便咽了下去。而后她便乖乖的躺在床榻之上,等候着这一场暴风雨的来临。屋外,见公主已然躺好,十几个家丁开始奔走。搬柴,运柴,添柴,一分一秒都不能懈怠。李唯兮身下之床乃临时所砌,仿北方之炕,可由外部添柴烧热。漳州府家丁一把一把地加着柴,燃烧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不停的奔走以及靠近火源也使他们的衣衫一件一件的减少。纵使众人齐力,仍不是寒毒的敌手。床榻之上,李唯兮满脸苍白。她支配不了自己的四肢,只能蠕动着双唇,对着一旁手足无措的茯苓说道。再...再让他们添...些柴,本宫冷...虚弱的语气与面容催出了茯苓的泪水,她以手掩面,匆匆跑出,急忙吩咐下人。在一旁同样守候的白芨与泽兰也不闲着,急跑着加入添柴大军。李唯兮紧紧阖上的眼睛里晃动着下人们仓皇跑动的身影,寒毒侵占了全身,她再也扯动不了嘴角。她的身子如筛子般不停颤栗着。知府见情况不妙,又唤来了十名家丁,频繁更换屋内的火炉里的柴火。在人力物力富集的情况下,整个房间被烘烤得如火炉一般,奔走的每一个人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这种几近把整个房间都要烧毁的状态下,李唯兮的痛苦被减缓了。她混沌的意识渐趋明了,挣扎的汗水自颈部留下,划过皮肤之时所留下的奇特感觉她也感受到了。寒毒浸体,心力交瘁,她再一次扛住了。不知怎的,失神望着屋顶的李唯兮出奇的想念五狮山的一景一物,更多的是因为那个夜晚,没有苦痛。深深的疲惫笼罩着李唯兮,她眉头渐缓,呼吸渐平,像往常一样进入了梦乡。衣衫尽湿的茯苓和白芨相视笑了一下,感叹到:这个兵荒马乱的夜晚总算是过去了。而后便瘫坐在柴堆上。漳州知府府邸的灯火渐渐熄灭了,疲惫的众人各自回房歇着。而在延平知府的府中,几盏灯光依旧大亮。娘亲,我想去爹爹的书房查个东西。顾子由想起昨日遇见的奇特寒毒,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子由,这么晚了你还要查些什么啊?你今日赶路艰辛,早些歇息吧。明日再查也来得及啊。顾夫人见顾子由眼眶下的淡淡黑影,自然是不愿其秉灯夜读。但争执了两下,顾夫人还是抵不过顾子由渴求之心,便颔首答应了。顾子由也做出承诺:最晚不过戌时。听罢,顾母欣然同意。翻开厚重的医书,顾子由阅览着先人的足迹。当一整本书都被翻阅一遍之后,顾子由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复而翻了其他几本也是如此。那,定论之有一个了:此寒毒自古未有。临近约定的时间,顾子由丧气的合上了书本,打算明日继续钻研。烛灯吹灭,万籁俱寂,顾子由睁着眼躺在床榻之上,手臂枕在脑后。当万物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顾子由开始担忧起白天遇到的那位姑娘:寒毒浸体,定然是积蓄多年而致,也不知那位姑娘今夜安好否,是以何法抵御那顽劣的寒毒?纵使是满腔的担忧,也抵不过一面之缘,就算她此刻破解寒毒也无济于事啊,茫茫人海,再遇见如天方夜谭。拉过薄被,阖上双眼,顾子由沉沉地睡了去。**翌日,晴空万里。在茯苓的轻唤声中,李唯兮悠然醒来,背后,内衫已然是湿润一片。公主,时候不早了。茯苓打来梳洗的热水,置于床榻之旁。屋内的火炉已经被撤走了一大半,阳光洒入,衬得房间宽敞明亮。何时?李唯兮动了动自己的双脚,沙哑着声音问道。卯时。公主昨夜睡得可好?尚可。李唯兮撑起手肘,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动着略微有些僵硬的脖颈。看着旁边的那盆清水,李唯兮说道:昨晚出了一宿的汗,本宫想沐浴更衣。身上粘腻的感觉令李唯兮十分不适,并且在荒郊野外躺了一宿,身上定然也是脏兮兮一片。奴婢这就去安排。就在茯苓前去安排沐浴之事时,侍女泽兰匆匆进来,看来是有话要说。怎么样?本宫让你去调查之事,有结果了吗?回禀公主,奴婢去调查了,延平府知府顾辛乃一清官,不是阿谀之人,无贪污不受赂,其言喜爱花草也属实。那他可有隐瞒之事?有,据奴婢调查所知。顾辛三子顾子由自小身积毒气,于新乐二十年送往五狮山研习医术,昨日下山归家。噢?听罢,李唯兮惊讶了一声,复而问道:那这个顾子由年方几何?十七岁。听完泽兰禀报的李唯兮陷入了沉思,她将这个顾子由的身份信息慢慢重叠在昨日那个山野之人的身上,发现意外的吻合。难不成昨日与自己搂抱之人便是顾知府的三儿顾子由?泽兰,把地图给我,本宫要去会一会这个延平府。公主,这个延平府便在归京的路线上,即刻出发,今晚便可在知府府中度夜。顺路,再好不过了。泽兰,你派人去通知这个延平府知府,说本宫要在他府中过夜,让他做好准备。是,公主。李唯兮肚中打什么主意,泽兰自是猜不到的。既然主子这么吩咐了,她只能照办。只是她外出办事的同时,避开眼线,另写了一封书信,飞鸽寄往京城。昨晚忙于应酬喝的酩酊大醉的延平知府顾辛还没醒酒了,属下就匆匆来报:永乐公主归京途中要路过延平府,欲于延平知府府中停宿。这消息一听完,顾辛立马从床上弹起,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就急急的吩咐下人清理房间,再彻底的打扫了一下府邸,茶水饭菜皆要妥善对待。很快,永乐公主要来府邸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在顾府传开了。对这个消息最为激动的,便是尊王李煜祺了。当然这种激动不是偏向于喜悦型,而是畏惧型。永乐公主时常以年纪小为缘由,用鬼主意捉弄李煜祺,时常是扰得尊王殿下心烦神伤。此番她要来这,自己定然又难逃其魔爪了。对这个消息最不挂心的便是昨夜归家的顾子由了。公主?难不成是齐天大圣?不就来留宿一晚?怎的全家上下都手忙脚乱,如临大敌?顾子由着实是费解。第6章 二面之缘看着尊王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的模样。顾子瑄察觉事有蹊跷,很是不放心。她忙放下手中的活,把尊王拉进屋内,细细盘问。怎的?永乐公主是妖魔化身?为何听闻她要来,王爷竟是如此焦灼?王爷可是受她欺凌?顾子瑄知晓李煜祺自小母妃就暴毙,转由皇后殿下抚养长大。她与李唯兮应当是一同长大,这感情着实是深厚的才是。如今这般表现,难不成有人两面三刀?皇妹调皮,时常逗弄本王,本王一想要见她就着实心烦。尊王如实说道。那依王爷看来,永乐公主可是恶人?顾子瑄知道,李煜祺脑中有疾,在宫中时常受到他人欺凌,饶是手足弟兄,也会因皇权争斗而互相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