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欣赏从容镇定之人,你只要适当表现,他自会欣赏你。子由知晓怎么做了。公主府门前停驻的马车旁,李唯兮与顾子由做着最后的交代。二人心领神会之后,顾子由便坐上了马车,与宣旨的小太监一同入宫。马车缓缓的开动,李唯兮望着他们慢慢远去,眼里有一丝担忧。她心中暗暗诉说道:但愿这个顾子由不会让她失望...飞驰的马车驶向庄严肃穆的宫城,这应当是顾子由第一次入宫。没有心绪欣赏大气恢宏的紫柱金梁,红砖高墙,顾子由直直看着城墙上的牌匾由永定门变成了承天门,脑中依稀回响着李唯兮叮嘱的话语。按照李唯兮的设想,接下来要路过的城门便是午门。但现实并不是此般,顾子由眼见着马车离了宫道,并不是往午门去。惶惑顿生,顾子由从车厢里探出脑袋,对着车夫旁的宦官问道:请问公公,我们现在往何处去顾大人,我们现在往太液池西苑去,皇上在那儿等你。多谢公公告知。马车缓缓地驶向景色优美的太液池,那儿玉兰正盛。素面粉黛浓,玉盏擎碧空,何须琼浆液,醉倒赏花翁。顾子由嘴里默念着古人咏玉兰之诗,借以分散自己略显紧张的心情。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个王朝的最高权力者,还身负如此重任,万万不可有差错。顾大人,奴才只能送你到这了。皇上便在那太液池边赏玉兰。好,多谢公公。下了马车,顾子由朝那湖畔匆匆一瞥,便捕捉到了最为亮眼的那一抹黄。她拍了拍自己第一次穿上的官服,将上面一些不雅的皱褶拂去。而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束冠,确认无误之后,她深深的握了一下拳,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衣黄色华服的人走去。臣,顾子由叩见皇上!爱卿来了?李嘉懿似是等候多时,见顾子由来的时候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平身,爱卿坐下与朕聊聊天。谢皇上赐坐!顾子由忙的起身,来到宦官所搬来的凳子前,轻轻地纳了纳衣袖,举止得体地坐了下去。当李嘉懿转过身来面对她的时候,顾子由才看清他的面貌。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直直地望着自己。眉毛斜斜穿入鬓,显示出不怒自威的威仪来。若不是心里有所准备,面对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如何能镇定自若,对答如流?顾子由心里苦笑着,面上却得装作十分从容。来人,将东西拿上来。李嘉懿对身后的宦官吩咐道,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顾子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便是朕先前替兮儿挑选的驸马,爱卿看看吧。开门见山,便是李嘉懿的风格,他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兜兜转转。臣知此二人皆是英雄豪杰,人间贤才。与其相比,臣只能是望其项背。自谦为上,顾子由深知这一道理。哈哈,你既有如此觉悟,那又有何底气来夺这个驸马之位?李嘉懿话锋陡转凌厉,眉头一敛,等待着顾子由的回答。术业有专攻,臣有一样能远远胜过他们,且全天下之人都比不上的法宝。哦?是何物?臣能保公主一世安康无忧。你的意思是,你能治好兮儿的寒毒?是!口出狂言!你可知全天下最厉害的医师都束手无策,你一个初出茅庐之人,如何医治寒毒?臣自有办法,有臣在,公主且不必依靠柴火来续命,有臣在,公主寒毒无忧,性命无忧。李嘉懿怔住了,他没想到面前这个文弱的少年竟有如此大的口气,能医好寒毒,治好他的心头之痛?沉默的李嘉懿有些动容了,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倘然自若的人并非唇齿之戏。若有一个人,当真能医好兮儿的寒毒,并且能妥善照料她,那自己是否也能安心些?朕知晓了,你先退下吧。臣告退。出了太液池,顾子由长舒了一口气,她撑起衣袖擦拭着头上不断冒出的虚汗。皇帝陛下主宰生死,攻于谋术几十载,这气场着实是强大,与他对视两眼,便心虚心慌不已。好在,自己硬生生的扛住了。这一关总算是过了。顾子由步履匆匆,迫切地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日,皇帝单独接见顾子由的消息便被传的沸沸扬扬。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皆在谈论,他与李温纶,赵旭东三人之中究竟谁会夺得驸马之位?但不论京城之中如何骚动,公主府依旧一派祥和。时候已到,李唯兮下达了命令:白芨,让那些言官们可以动手了。属下这便去安排。**翌日,皇帝便收到了四份弹劾奏章,矛头皆指向顾子由。措辞激烈,不堪入耳,文中细数顾子由十大罪状,简直令人发指。皇帝看了之后奏本一拍,怒火中烧,欲让西厂之人速速前往公主府捉人,拿顾子由问罪。可冷静下来之后,他又觉得事有蹊跷。顾子由入京这么多日,早不弹劾晚不弹劾,为何偏偏在其风头正盛的时候弹劾?不对劲!朴硝,你派西厂的人去查查,这几位督察御史、给事中上书弹劾是否受他人指使?是!第15章 不期而遇雷厉风行的西厂的办事效率令人恐慌,仅仅两个时辰,事情便水漏石出。朴硝揣着几份笔迹未干的认罪书匆匆回到皇宫,来到奉天殿。陛下,老奴这有几份认罪书,请陛下过目。经过一番审问,几位大人已经承认,是受人贿赂。岂有此理!皇帝李嘉懿勃然大怒,用力地拍着桌子。真是反了他们了!朴硝垂目低眉退至帘帐后,不留痕迹地笑了一下。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来人,通知木通和常山,将李温纶和赵旭东的老底也给朕查查。是!**二日之后,李嘉懿复收到了木通发出两份密信。信上说道:内阁次辅李洪波之独子李温纶十三岁宿青楼,十四岁霸民宅,十五岁抢民女,贪污受贿无恶不作。南山候骠骑将军赵元正之孙赵旭东,前年娶一小妾,孕有一儿。得知有望成为陛下的乘龙快婿之后,便休妻弃子,疑似骗婚。好大的胆子!此等货色也配做皇家的女婿!来人,将这两人给朕抓起来!打入天牢!李嘉懿怒不可遏,将手里拽着的纸攥成了团。其他的候选已然落空,李嘉懿不得不承认,普天之下,只有顾子由是最合适的人选。那边是他吧,犹豫许久的皇帝终于做出了决定,当即写了赐婚之旨,速速递往公主府中,并命令太常寺司天监挑选黄道吉日。皇帝赐婚的旨意一从宫中传达出来,便引起了举世的轰动,最终夺魁者便是名不见经传的顾子由,着实是鲜少的人能料想得到。在公主府里,便是一番下人比主子兴奋的情景,顾子由的三个随从闻此消息可谓是兴奋得一蹦三尺高。皇家的乘龙快婿,飞黄腾达啊!而两位主角却是风平浪静,似是一切早已料定。既然驸马之事已然是板上钉钉,那便要将早早地将延平的爹娘请来,完成婚礼。甘遂,你速速回延平,将这份信件交于老爷。顾子由亲笔写了书信,火速送回延平府。只是她有些担忧,但爹爹知晓自己要成亲,而且还是迎娶公主时会不会五雷轰顶?罢了,解释之语,还是等他到了京城再当面说吧!顾子由略懂天象、黄历,稍微掐指一算,便知大晋朝的司天监极以及皇帝陛下有可能会挑选的日子。她与公主二人生辰八字所吻合的黄道吉日便是在五月初十,下一个便要等到当年腊月十九。隆冬寒月大婚李嘉懿定然是不愿,而再拖到下一年,也是万万不可能。所以极为可能的日子的便是五月初十。这个想法与李唯兮的不谋而合,今日已经是四月三十,离五月初十只有十天。皇家嫁娶繁文缛节甚多,若是不早作准备,那怕是要赶不及了。亦或是婚礼中出了些差错,二人也是十分不愿的。故而,多天未打过照面的顾子由与李唯兮在公主府的藏书阁相遇了。二人的想法又出奇的一致:日子还未敲定,若是询问他人,传出去怕是也要折了颜面。倒不如翻翻典籍,收获诸多。二人在门口寒暄一下,便有意地分头行事。李唯兮提着裙摆往右门沿的方向走去。顾子由则是从左边开始搜寻起。一个时辰有余,二人在藏书阁里绕得是头晕眼花,依旧没有找到她们心中所心仪的书目。复找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一本名曰《皇室婚礼之仪》出现在顾子由的视线中。顾子由眼前一亮,这正是她想要的。于是她伸出手去,握住了书的上沿。正当她想要抽出书时,一双葱白的手扯住了书的下沿。顾子由怔住了,没有刹住动作,书沿着书架滑出,白皙的两只手在书沿两边分立扯着。顾子由撑起腰背,注视着另一只手的主人。忽的,脸一红,嘴里结结巴巴地喊道:公...公主殿下...她与李唯兮拿上了同一本书。李唯兮只是弯眼笑笑,眼睛流转着一种不期而遇的惊喜。原来子由也看上了这本书啊。不不,是公主先拿到的,公主先行阅览,臣再去找其他的。地位尊卑,顾子由自是懂得,她哪里能与公主夺书呢?正当顾子由要往回头路走去时,李唯兮出声道:别找了,你从那头找来,本宫从这头找来,皆未果。合适的便只有这一本了,一起看吧。同样的,地位之别,公主的邀约照样难以拒绝。顾子由只好默默的跟在公主的身后,来到阅览桌旁。余光所及,顾子由瞄到公主手上还拿着另外的一本书。对了,本宫方才看见这个《驸马之礼》便替你取来了,应当对你有用。原来是善意之举,顾子由在心里感激着李唯兮的体贴。她也缓缓提起手来,将手中拿的那本书现了出来。多谢公主,臣恰巧也看到一份《公主之礼》,也随手带上了。二人双目再次对上,皆染上了柔和的笑意。一个满是碎阳的午后,一张历经百年沧桑的楠木桌,两个挨得极近的身影沐浴在阳光里。面前摆着一本书页泛黄的古书,二人步调一致的阅览着。斜阳将她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乱作了一团。看到疑问之处,四唇微张,她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顾知府与顾夫人可赶在纳采之前抵达京城?他们昨日便启程,应当可以。家中银两可是充足?彩礼有无困难?爹爹为官清廉,鲜少积蓄。但二哥经商,应当是有存余,在加上一些延平特有之物,应当能应付颜面。那感情好。公主不必担忧臣之家境,就算此番倾家荡产,皇上后续给的嫁妆便足够抵上十个顾府了,臣自是不担忧。顾子由适时说起玩笑,惹得李唯兮浅笑不断。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古今中外,有多少人惦记着这个驸马之位,荣华富贵,位居一品,应有尽有。所以书上所说骗婚之事也可理解,飞黄腾达的契机,多少人因此利欲熏心。但此婚约毕竟是公主所提,故子由也能摆脱这骗婚之嫌疑。说起那契约,本宫方才想起,那协约还得加上一条。是何?人前琴瑟和鸣,感情和睦。这是自然,臣理当履行。在后来的一个时辰里,二人出奇的默契,共同将整本书籍通览了一便,皆做到了心中有数。夜幕,太常寺司天监选取了几个适宜的大婚日子,递于皇上。皇帝李嘉懿过目一遍,认真比对一番,最终定于五月初十。这个空前盛大的婚礼便这么慌慌张张地开始了。宗人府,礼部,公主府,乾清宫,自从得知明确的日子后,便开始忙活不停。最为措手不及的顾知府与顾夫人,得到甘遂的报信之后便昼夜赶路,终于早早地来到了京城,慌不择路的做起来夫家之仪。京中若是建驸马府,又得大费周章,费时费力。但礼仪致上,顾子由万万不能在公主府在住下去了。于是乎,她借住到了尊王府。尊王妃都欣然同意了,尊王自然是不敢多言。**老爷,为何子由大婚,您看似不是很高兴?入京途中,顾夫人很明显的感觉到,顾辛的脸上十分不悦,一些隐隐的担忧总是在他的眉头环绕。皇家争权夺势,勾心斗角之人不在少数,我不想子由卷入其中。但圣旨已颁布,悔婚可是要灭九族的啊!事已至此,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夫人,你去将子由唤来,我有事情要交代她。这就去。得到召唤,顾子由匆匆放下手中的活,来到顾辛房中。夫人,你先去找瑄儿,我有话要单独与子由说。好的,老爷。门被关上,顾辛三步并作两步走,在门上落了栓,而后语气凌厉且不解的问道:子由,你是女子之身啊!怎么当这个驸马呢?若是日后被公主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啊!爹爹,你听我说。此番盘问,顾子由早就料到,面对这个除去李唯兮之外,唯一知晓自己女子身份之人,她不想隐瞒。于是她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顾辛。听完之后,顾辛沉默了一会儿,复而说道:这么说来,一年之后,公主便会放你归家。她可会信守承诺?不作食言而肥之事?白纸黑字已经画押,自是无法抵赖。哎,那也只能是这样了。苦了你了,孩子。顾辛满目心疼的望着顾子由。世事难料,困难总是猝不及防而来。但如今子由已经学会欣然对待,也算是成长了一番。顾子由扬起嘴角,携着微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