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正跟随了这位新日教的新教主,熟悉他的脾气秉性后,谢星河心里就开始后悔了。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新教主,太过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了。右护法也是,看起来精明能干,却不会审视夺度,还要听从谭浩然这个黄毛小儿的命令,真是白瞎了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恍然明白,为何新日教会造反失败了,因为他们的领头人,实在是烂泥煳不上墙,没有干大事的潜质。明明知道朝廷官员和江湖中人,在四处查探他们的下落,还要拖着几个病重的弟子不撒手,甚至在汜原县这个小县城待了近一个月,就为了让这些无关轻重的弟子们养伤。若是没有这些个弟子的拖累,他们早就离开淮南道,现在已经在山南道重整旗鼓了。每在汜原县多待一天,他心里就越是憎恨,想弄死谭浩然和右护法自己上位的想法,就越强烈。终于,他忍不住放出了消息,泄露给自己曾经的故人韩林。韩林原本的势力范围就在这附近,所以得知消息后很快赶了过来。他们商议好,要将右护法和其他几个弟子弄死,到时候韩林带着名气最盛的宋德良,去官府兑换赏银。而他则装作拼死救出教主的忠仆,带着被砍断失去双.腿,彻底沦为废人的谭浩然,离开汜原县,前往山南道。他有把握,能够在二人同行,相依为命的情况下,让谭浩然完全信任他,成为他登顶权利的傀儡。然而,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韩林带来的人,对新日教教徒刻骨的仇恨,那人抱着戏耍的态度,在谭浩然身上划了几十道。若不是韩林及时阻止了对方,那人已经将谭浩然弄死了。谢星河气的牙痒痒,忙去屋内翻找伤药,好保住谭浩然的性命,然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拿着伤药走出房门时,就见韩林和他带来的高手,倒在了地上,胸口涓涓淌血,且已经死了。他瞳孔剧烈收缩,以为是有其他高手,看到动静过来截胡,顾不上上前仔细查看,忙运轻功跑远了,等跑出一段距离,才意识到不对劲,躺在血泊里的谭浩然不见了。他皱眉,亲自回去查看一番,确认了这个消息,而且不仅是谭浩然,连右护法都不见了踪影。那个老滑头,靠着身上的各种保命手段,倒是侥幸活了下来还逃走了。他攥紧了拳头,深唿吸几下才平复盛怒的情绪,顺着鲜血的痕迹,找到了隐藏在小巷黑暗角落里的谭浩然,正准备上前时,就看清了站在巷子附近的钟玉郎。他曾经也在江湖中混过,自然听说过钟玉郎的名声,也知道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现在撞上去,即便他浑身是嘴,也解释不出为何他毫发无损。他只能远远避开,希望钟玉郎能保住谭浩然的性命。他留意道钟玉郎身边跟这个小姑娘,长的倒是不错,但是性子太软弱,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可她是钟玉郎的娘子,这层身份已然不凡。他在想,要不要抓住陆冬芙,来控制钟玉郎,可他到底谨慎,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后,就忙甩开这个念头,他可不想拿自己性命跟喜怒无常的钟玉郎叫板。好在谭浩然在钟玉郎心中有些地位,对方连娘子都不顾,就带着他到了另一条更加僻静的小巷中,谢星河远远地望着,不敢靠的太近,被他察觉自己的存在。之后,又看到钟玉郎将谭浩然背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里,出去了一趟,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他生怕对方很快折返回来,所以耐心地等待,没有轻举妄动。直到钟玉郎又回到了院子,第二天天亮出门去买早点时,谢星河才抓住这个机会,潜伏进谭浩然所在的客房旁边卧房,躺在了床底下。他虽然武功平平,但是极其擅长隐匿,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让身上的气息跟石头草木一样安全无害。而在这里,距离薄薄的一堵墙,他也能听清隔壁谈话的声音。他听到了谭浩然口中所说的事情经过,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谭浩然虽然怀疑他们之中出了内鬼,却并未怀疑是他,因为他之前可是做出了豁出命去保护他的姿态。谭浩然在床底下转了转眼睛,既然自己的计谋没有暴露,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要再掂量掂量了。他之所以趁祁钟钰出去打探消息时进屋,就是想亲自查看下谭浩然的伤势,他略通医术,知道对方的确如祁钟钰所说,只要将养段时日就没事了。事已至此,他必须想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再次回到谭浩然身边,并且让他对自己更加信赖。反正对方性格缺陷明显,即便双腿健全,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他便转身离开了屋子,并在附近的院落隐藏起来,盯紧祁钟钰和谭浩然,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动静,他也好借机行事。而祁钟钰走去东街后,还未靠近,就看到了烧成漆黑的断壁残垣,不光是谭浩然居住的第三家院子,连隔壁的院子也不曾幸免,一连烧了十来间,才终于控制住了火势。而且不光是新日教的弟子,连带着周围住户都烧死了几个,他们动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除了去花灯节逛夜市的人,东街的一部分人,早早就躺下睡着了。所以,他们没来得及在火势扩散之前逃走,身体都被烧成了焦炭。一连十多具尸体,盖着白布,摆放在断壁残垣前方的空地上,加上近日天气有些阴沉,让周围都染上了肃穆的气息,有些人甚至低声哭泣起来。祁钟钰皱紧眉头,人都烧成这个样子,院子也被烧毁,看来是找不到更多的蛛丝马迹了。她原本还想凭借尸体人数,找出跟谭浩然一样幸存的人,然而多了这么多的尸体,她也无法判断,只能离开现场,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她想了想,觉得谭浩然会多睡一会儿,就去了趟西街的祁安业家里。她过去时,是上午时分,听门房说陆冬芙刚离开二哥家没多久,以她的速度应该走到城门口了。她不放心陆冬芙,连忙朝城门处飞奔而去,她也意识到自己昨晚的态度太过奇怪,陆冬芙本身又不是个愚笨的性子,肯定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心里还不知要怎么胡思乱想。她就算不能说出真相,也要告诉她一部分实情,以免她越想越偏,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她速度很快,果然在城门前看到了陆冬芙,她忙走上前,道:娘子。陆冬芙愣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疑惑的道:相公,你怎么在这儿?祁钟钰站在她面前,说:我来送你回家。可是陆冬芙虽然高兴,面上却露出迟疑的神色。祁钟钰笑着说:不用担心,等出了城门,我再跟你细说。陆冬芙眼前一亮,忙点了点头,祁钟钰这才发现她眼底的青黑,陆冬芙皮肤白,虽然眼角下只有淡淡的阴影,却依旧十分明显,看来她想的不错,陆冬芙昨晚上果然没休息好。她有些心疼,顾虑着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才没有做出太过亲近的动作来,却抓紧了陆冬芙的手,道:我们走吧。陆冬芙应了一声,二人来到城门处,今日的守卫检查比之前更加严格了几分,不过祁钟钰已经跟那人混熟了,偷偷塞给对方几文钱,对方就摆摆手,让她顺利的走出了城门。等走出一段距离,周围没有其他路人,祁钟钰才说道:抱歉,昨晚我一时情急,说了谎话,让你不安了一晚上。陆冬芙怔怔,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的开口承认说谎,她面上不由露出甜笑来,说:我知道的,相公一定是有苦衷,才会向我隐瞒。她十分乖巧,说话贴心,祁钟钰忍不住拉着她从回村的大路,走到了村间的小道上,趁着左右无人,才低头亲了下她的脸颊。她与陆冬芙圆润的双眼相对,道:昨日在小巷中遇到的那个人,并不是素未相识的路人,而是我曾经的好友。陆冬芙心道:果然,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她就说以她对相公的了解,对方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帮助过路人的性格,那人一定跟相公有旧,且关系极好,相公才会出手帮他。只不过,为何相公要说谎呢?莫非对方的身份是个秘密,连自己都不能告诉?陆冬芙动了动嘴唇,表情有些委屈,听祁钟钰继续说道:我早在几天前,就得知他在汜原县暂住,还登门拜访了两次。之所以瞒着你,是对方身份特殊,乃是江湖中人,还被朝廷通缉,我不想让你牵连其中,所以特地跟他划清了界限。通缉犯?陆冬芙瞪大眼睛,难怪相公不告诉自己了,这的确是个不能言说的秘密,加上身份尴尬,相公不好宣之于口也实属正常。陆冬芙放下心中的委屈,劝说道:既然那人是相公的好友,那就说明对方是个好人,说不定是朝廷误会了,才会通缉他。祁钟钰忍不住笑出了声,捏着陆冬芙软乎乎白嫩额的脸颊,说:娘子真可爱,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他也的确是亡命之徒,身边跟着的人更是心狠手辣,说不得会抓住你来威胁我,我不会让你们有接触的机会,你是我最重要的珍宝,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陆冬芙突然就红了眼眶,她相信相公所说的话,自打嫁给祁钟钰之后,祁钟钰就一直保护着她,连带着保护她的姐姐妹妹。她心中感激,又有一种甜蜜而又酸涩的情愫在蔓延,她忍不住伸出手抱紧对方,说:相公,我也你也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祁钟钰心口勐跳,耳根泛红,身体都开始发烫,她和陆冬芙紧紧相依,祁钟钰继续说道:我朋友昨晚上遭遇了仇家,身上受了很严重的伤,若不尽快治疗,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彻底断绝生机,所以我不得不将你送去二哥家里,再折返回去照顾他。希望你不要怪我。陆冬芙摇摇头,说:我才不会埋怨相公,只是心里担心,夜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祁钟钰道:是我的错,下次我会跟你说明真相。陆冬芙温柔一笑,说:不必,我知道相公做事,必然有你的道理,我都明白的,也会理解你的苦衷。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祁钟钰越发喜爱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的小姑娘了,听陆冬芙问道:那相公的好友现在如何了?应该已经无甚大碍了吧,毕竟有医术高明的相公在场,再重的伤势应该都救的回来。祁钟钰被她一番吹捧,逗的哭笑不得,她无奈的说:我又不是神仙,只不过他身上的伤,我恰好带着伤药,能够治愈罢了。他现在已经昏睡过去,接下来只要好好将养段时日,就能康复起来,如常人一样下地行走了。陆冬芙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没事就好。祁钟钰道:他人虽然没事了,但是还有很多麻烦的事要处理,所以我打算送你回家后,就回去县城帮他解决身上的困境,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在家中,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搬家的事暂且搁置,你先住在现在的院子里,等我回来之后再说。陆冬芙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具体是多久,她已经习惯和祁钟钰待在一起,一想到要跟对方分开,她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难受。祁钟钰一无所觉,还在叮嘱她道:至于二叔那里,若是问起我的行踪,你就说我出远门去了,以往我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出去一趟,二叔也清楚此事,他不会多问,我也不想让他担心。若是你遇到什么难题,就直接去隔壁请教二叔二婶,他们一定会帮你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连一丁点的小事都不放过,陆冬芙从来不知道,相公是如此健谈之人。想到这都是因为她,相公在担心她,她就心里一甜,连原本的离愁别绪都淡了几分。她也舍不得打断相公的絮叨,她们一边往家里走,陆冬芙一边听祁钟钰絮叨,等终于到了家之中,祁钟钰又去厨房噼了一大堆的柴火,足够陆冬芙用一个月的了。不仅如此,她还将能想到的,不太好干的活,全部包揽了。陆冬芙看她忙上忙下,刚上前想要阻止,可对方眨眼间就到了别处。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等祁钟钰终于干完了所有事,二人站在一起,依依不舍。良久,祁钟钰抿了抿嘴,说:那我走了。她这么说着,脚下却并未行动,陆冬芙终于落了泪,哽咽说:相公,我在家等你回来,你千万要小心。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祁钟钰缓慢的点点头,走上前擦去她的泪水,道:我保证,我会尽快解决此事,回家来跟你团聚。到时候我们就搬去山上,我再带你去山顶上看日出,好不好?陆冬芙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祁钟钰低头吻上她的眼睛,冰凉的嘴唇,触碰到滚烫的眼皮,效果却很是显着,陆冬芙终于不再哭了。祁钟钰在她嘴唇上落下一个吻,说:等我回来。陆冬芙应了一声,目送对方干脆利落的转身,几息时间就走到了院门口,身形顿了顿,然后打开了院门走了出去。陆冬芙失魂落魄的走到卧房坐下,屋内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冷香,是祁钟钰身上熟悉的味道。她不由的将祁钟钰的枕头抱在怀里,那股冷香味更浓了,她深深的嗅了一口,心说:相公,你一定要尽快回来,还要平安无事的回来。祁钟钰怕自己一旦迟疑,就不想去县城了,所以关上院门后,运轻功来到县城外的树林里,又从中走了出来,进了城门。她回到了那间无人的院落,发现谭浩然依旧躺在床上,睡的深沉。她想了想,去了一趟药铺,买了些补血养气的药材回去。她身上的银子不多,架不住谭浩然是个大款,虽然受了重伤,但是荷包还在,所以里面有价值万两的银票,和十几两碎银,足够她挥霍了。反正她花钱也是为了谭浩然,对方也不会介意自己不稳自取花了他的钱。她回到院子里后,去厨房生火煎药,这一副药,就值几十两银子。她一共买了十副,药铺见这是一笔大生意,高兴地给她算折扣价,结果花了五百多两。她煎好药后,回卧房将谭浩然叫醒,让他将这碗药服下去。味道有些古怪,说不上苦,但是也绝对不算好喝谭浩然俊俏的脸皱成一团,忙喝了钟玉郎之后递过来的凉开水,才缓过劲来。他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迟疑的道:你,你继续留在这儿,没事吗?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