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丫从未来过县城,好奇不已的四处张望,陆三丫也极少来县城,于是陆冬芙就抓着姐妹的手,给她们介绍汜原县的情况。祁钟钰和罗振海走在后面,望着越发萧瑟的县城,脸上都流露出沉重的神色。罗振海低声道:二姐夫,看来目前的形势很严峻啊。祁钟钰点点头,说:我让你准备的物资粮食那些,你准备妥了吗?前些日子,在祁钟钰四处采购的时候,就顺便去罗家说了一声,也不知道罗振海有没有照办。罗振海自然是照办了的,道:已经准备了,堆满了两间空房,应该可以用到明年。祁钟钰道:那就好,不过今日难得来一次县城,你再买些粮食回去,我也会买一些,当做大姐一家三口的口粮。于是,他们二人便在粮店前停了一会儿,然而问价的时候,却听店里的伙计报价比平时高了三倍,罗振海脸色很难看,问:怎么突然涨价这么多?伙计苦笑,近日来每一个上门来的客人都要发出这样的询问。他熟练地回答道:客官你有所不知,北方今年初是暖冬,所以一直到现在,都快六月了,都没下过几场雨,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那今年铁定是要旱灾的,所以那边的粮食已经不往淮南道运送了。偏偏南方那边有人大手笔的收购粮食,抬高了物价,我们店里的掌柜靠着人脉,才拉回来几车粮食,价格就比之前贵了两倍还要多,别看我们店要价高,实际上没赚多少银子,你去别的地方问问,都一样的情况。他说着,又低声道:若是二位客人有钱的话,就多买点回去吧,听掌柜的说,再过几个月,粮食就更贵了,说不定有钱也买不到。祁钟钰蹙眉,最近这个月都在忙陆大丫的事,都不知道事情已经演变的如此严重了。她和罗振海对视一眼,反正他们身上不缺银子,就果真买了很多粮食,但是买的太多总不能就这么背回去。好在店里的伙计得知他们住在岳河村,离汜原县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所以愿意借他们店里的驴车,好将粮食拉回村子里去。于是,祁钟钰和罗振海便道了声谢,跟陆冬芙说了一声后,便驾着驴车来回几趟搬运粮食。他们将粮食搬下马车时,还被罗振海家附近的邻居看到。他们对罗振海买回来这么多东西很是好奇,得知全都是粮食,又意兴阑珊,还嗤笑起罗振海的小题大做。他们也从村长那听说了今年是暖冬,要多在家里准备粮食,但是却很少有人真的去买这么多粮食堆在家里,要知道,粮食放久了也是会坏的。而岳河村位于南方,又有怀安河灌溉,除非遇到蝗灾,不然其他时候都会丰收,根本不缺粮食。也就罗振海这个木匠财大气粗,又没有种地,才会一车一车的往家里运粮食。罗振海对别人的看法毫不在意,他自己图个心安便是,等就剩下最后一车货,祁钟钰便去寻找陆冬芙三人,等她们把东西都买好了,才搬到驴车上一起拉回罗家。陆家三姐妹帮忙收拾陆大丫的院子,祁钟钰偶尔也会搭把手,到了傍晚时分,院子就差不多收拾妥当可以住人了。只不过衣服那些还欠缺着,陆大丫的衣服不多,和离时也不曾带出来,身上穿着的,和柜子里放着仅有的衣服,都是在山上院子的时候,和陆冬芙一起缝制的。也就几套而已,勉强可以换着穿,但是却还是不够。好在陆大丫自己也会缝制衣服,干活也很是利索,所以买了布匹回来,等之后闲暇时可以再缝制几套。众人忙碌一天也累了,陆冬芙身体素质最好,休息片刻就去厨房做饭,陆大丫和陆三丫帮她打下手。吃过饭后,祁钟钰和陆冬芙才在月色中回家。陆冬芙望着天上的明月,恍惚想起曾经也是这样,她和祁钟钰在三妹夫家里吃过饭,一起往家里赶,那时候她忍不住看向身边的祁钟钰,祁钟钰道:怎么了?陆冬芙笑眯眯的摇头,说:没事,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她这么一说,祁钟钰也想起来了,她还隐约记得当时忐忑不安的心情,犹豫着要告诉陆冬芙自己的真实性别,没想到,陆冬芙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还给了她这么大个惊喜。她笑着低头看她,见周围没有路人,便低头搂着她的腰亲吻她的嘴唇。一吻过后,二人都有些情动,前不久才开了荤,正上瘾的时候却偏巧遇到了陆大丫的事。自从陆大丫住在院子里之后,她们也不好闹的太厉害,连次数都少了许多。现在事情解决,祁钟钰便有些意动,附在陆冬芙耳边,说:我们去山上陆冬芙脸颊顿时变的滚烫,脸红的都能冒烟了,她咬着嘴唇羞恼的瞪了她一眼,说:不行,不能在外面祁钟钰睁大眼睛,很真诚的问:真的不行吗?现在是晚上,山上除了我们也没别人,不会有人看到的。陆冬芙不能理解她这种野外那什么的做法,明明床上更舒服的。她摇头拒绝,道:不行!祁钟钰失落的低下头去,连脚步都沉重了许多,一言不发的爬上山,陆冬芙终于放弃了,挫败的说:好了,我知道了,来吧。祁钟钰顿时眼前一亮,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将人往院门上一压,便借着隐约的月色,胡作非为起来事后,陆冬芙一连几天都没理她,祁钟钰摸着鼻子自知理亏,昨晚上也的确有些过分,所以鞍前马后伺候着,表现的异常乖顺。陆冬芙被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就又心软了,结果对方变本加厉,还兴致勃勃的拿着奇怪的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说:我自己做的,怎么样,要不要试试?陆冬芙:二人愉快的度过了闷热的六月,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初,淮南道进入了梅雨时节,十天里有八天都在下着大雨,偶尔两天,天色也阴沉沉的。这天上午,祁钟钰吃过早饭后,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太想动弹。她近日来越发懒散了,除了吃饭和运动之外,对别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倒是陆冬芙一点也不受阴沉天气的影响,依旧勤劳的跟个小蜜蜂一样,将院子里打扫的纤尘不染,还给祁钟钰做了更多的女装。她倒是舍得在这些裙装上花银子和心思,祁钟钰想到那堆满了一个柜子的衣服,都觉得头疼。好在她如今也渐渐习惯了,而且穿女装也有好处,她也就将自己当做布娃娃,随便陆冬芙装扮来玩了。窗外传来雷声阵阵,陆冬芙放下针线,揉捏着酸痛的肩膀,喃喃道:今年的雨水很多啊。祁钟钰点点头,说:但是二叔说,北方依旧干旱不下雨,估计老天爷把雨水都降在咱们这边了,感觉都要被雨水淹死了。陆冬芙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她干脆将刺绣的工具放到一边,推开了窗户,微凉的雨水,就从窗户飞溅进来,落在脸上倒是挺舒服的。祁钟钰看着她,道:娘子,小心别着凉。陆冬芙应了一声,听话的将窗户又合拢,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雨水可以从中飞溅进来,而这里没有摆放其他东西,倒也不会弄湿。她走到床边,祁钟钰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不远处,拿起架子上的干净帕子给她擦脸,道:虽然你如今内力深厚,但是过几天就是生理期,总要注意一点的。陆冬芙羞涩的仰起头,方便她给自己擦拭脸颊。祁钟钰擦完后,偷偷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道:好了,过来坐下歇会儿,明明不用那么辛苦刺绣的,可你偏偏不听。陆冬芙乖乖被她拉着坐在床上,又被她压在床上,熟练的抬手搂着她的脖子,说:总归闲来无事,而且我很喜欢刺绣,又能赚银子养家,何乐而不为呢。她最近除了做祁钟钰的裙装外,就是刺绣大件绣活,因为跟锦绣阁熟悉了,那边给她开了更合理的价格,就好比她现在做的这一副绣品,做完后拿去锦绣阁,可以卖一百两银子。换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然而可能真的如当年在薛员外府的绣娘所说,她在这方面极有天分,加上全凭兴趣钻研,所以进步神速,已经称得上高级绣娘了。她正胡思乱想着,就被祁钟钰咬了一口,呜咽一声说:疼。祁钟钰含含煳煳的道:谁让你不专心。陆冬芙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果然专心的配合她这场雨,一直下到七月中旬才停下,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祁钟钰伸了个懒腰,道:这雨再下下去,我都要发霉了。陆冬芙道:相公,家里的食物也快要吃完了,要去二叔那里买呢。祁钟钰唔了一声,她也的确有段时间没去二叔家了,既然今天天气放晴,就去二叔家登门拜访吧,之后还可以去探望一下陆大丫,也不知道她最近过的怎么样。她跟陆冬芙说了一声,陆冬芙眼前一亮,说:好啊,那我们这就去吧。祁钟钰点点头,便和陆冬芙一起下山,山路泥泞,很是路滑。她要牵着陆冬芙的手走,所以专注于脚下的路,都不曾注意到岳南山下的怀安河,一改往日的清澈,变得污浊不堪,而且已经蔓延到了岸边,声势浩荡的向东流去。好不容易来到了山脚下,陆冬芙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来,唏嘘道:下雨天果然影响很大。祁钟钰点点头,说:下次直接从半山腰跳下来好了,这么走太累人了。陆冬芙应了一声,二人休息片刻,就往岳河村的二叔家里走去。进了院子,就注意到二叔家里多了几个陌生人,看样子不像是普通村民,而二叔眉关紧缩,唉声叹气,似是有什么烦心事。在这种情况下,祁钟钰一般都不会走上前去打扰,她拉着陆冬芙去了院子里,碰巧遇到了在院子里看书的祁安昊,他身边不远处,坐着他的娘子焦氏,正低声跟两个丫鬟说着什么。其中一个丫鬟先看到了祁钟钰二人,忙跟夫人禀报。焦氏看了过来,笑着走上前说:是你们来了啊,娘今日有事出门去了,下午才回来,爹跟其他村子的村长在商议要事,不如坐下等吧。祁钟钰道:如此也好。她们在石凳上坐下,祁安昊听到动静,放下书本走到焦氏身边坐下,说:许久没见你了,近日过的怎么样?祁钟钰笑着说:还不错,我现在也不打猎种地,天天窝在院子里不曾出门,日子倒是舒坦。祁安昊啧啧感叹两声,他虽然也在家中待着,却每日都要看书练字,祁长乐很重视他的学业,得知他将来想到官学当夫子之后,还给他找了其他的书来看,倒是比考科举还要忙,看的书还要多。好在他本来就喜欢学习,所以没有太大的影响。陆冬芙和焦氏听他们两个聊天,说的都是家长里短的话题,焦氏无奈的笑了笑。祁安昊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只读圣贤书,而祁钟钰就是一个懒散的咸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他们对如今发生的严峻形势都不了解。倒是焦氏身为焦员外家的千金,托了这位有包打听称号的爹的福,已经得知了祁长乐如今烦恼的是什么,所以提不起兴致来。下午时分,祁长乐的那些客人也相继离开,祁长乐长吁短叹的从堂屋走出,就看到了坐在一起的祁安昊和祁钟钰,换作以往,他会很高兴见到小儿子跟侄子言谈甚欢。可现在,他愁眉不展,勉强牵起嘴角说:钟钰来了。祁钟钰神经再粗也知道出事了,而且可能不是小事,更何况她某些时候还很敏锐,便问道:二叔,出什么事了?祁长乐坐在另外一个石凳上,叹息道:怀安河上游的齐阳江堤坝,决堤了,数十个县城都被波及,死伤惨重,大水漫灌后,田地也保不住了,咱们这里也不容乐观,哎齐阳江是大齐国排名第二的江河,第一的位于北方,一南一北两条江岸,住着大齐国将近一半的人口,一旦决堤,必然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祁钟钰也肃穆了神情,问道:二叔,难道岳河村也会有影响吗?祁长乐摇摇头,说:我们这里已经是支流的下游,情况没那么严重,但是也要尽早做准备才行,靠近岸边的田地是没救了,其他地方却还有救。只不过,灾情牵连甚广,我担心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会来到下游讨生活,到时候祁钟钰倒抽了一口凉气,祁安昊也皱眉问道:可是爹,这不合情理啊,明明汜原县的县令,在去年底今年初,才让辖下村子的百姓去上游修堤坝,怎么才修过,就又决堤了呢?祁长乐苦笑,说:咱们那位县令的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估计连朝廷修堤坝的银子都贪墨了,加上谁也没料到今年雨水会这么多,两厢加在一起,就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不过这样一来,县令嚣张的做派也瞒不住了,齐阳江决堤这么大的事,死了这么多的人,总要有人站出来负责,他估计,就算是贵妃也保住他。他倒是猜的没错,朝廷现在早就吵的热火朝天,一定要追查此事!倒没有多少官员是真的关心老百姓死活的,而是去年为了修堤坝,朝廷户部支出了上百万两,原本按照计划,那堤坝至少能维持十几年,结果去年底才修建的,今年就决堤了,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啊,绝对不能忍!户部尚书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比实际岁数要年轻些,他首先发难,绝对不能姑息此事,他这一派的官员自然不会冷眼旁观。加上朝廷势力纷杂,却对彼此的作为知根知底,修堤坝一事主要交由安贵妃之子誉王负责,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誉王必须负大半的责任。而誉王作为朝廷炙手可热的太子候选人,这一污点必然会被站在其他王爷身后的官员加以利用,绝对不会轻易揭过如此复杂的形势,让官员们吵了十来天,都没有个结果。对于难民的安置,也不上心,难民别无他法,只能流窜去别处逃难。淮南道也因此涌入了不少难民,但是县城却不会出面接纳这些难民,他们只能在城门外聚集,甚至流窜到了附近的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