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看了多久,身旁的位置还是空空的, 他放下账本, 正准备出去瞧瞧少年在做什么,居然还不进来睡觉, 刚刚撒上拖鞋,周哥儿慢吞吞的走了进去。他抬头愣了一下,周哥儿搭了块帕子在肩上,这当儿入秋了,夜里穿的也比夏天穿的多,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周哥儿穿过这套白色的睡衣, 昏黄的油灯下,少年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时不时往后脑勺擦头发, 很是撩人。怎么没有见你穿过这套衣服?他坐在床边上, 撑着下巴一直看着他。周哥儿注意到他的目光, 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脸,他就说特意换一身衣服会被发现,所以在外头磨蹭了很久才鼓起气进来:天气有些冷了。赵浅笑了一声,把人拉到了怀里,让他做在自己的身上,拿过帕子在他头上擦:不是说了好几次了,别在晚上洗头发嘛,要是不擦干以后会头疼。周哥儿没有说话,任由着他在自己头上乱擦。赵浅擦着擦着就埋下头,皂角的味道很好闻,洗了澡后的少年清爽的像雨后的竹子,让他忍不住想凑过去。赵哥,你有没有觉得我长很高?赵浅没明白少年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想了想,记忆中他见过的小哥儿都很矮小,不像他的媳妇一样那么高挑,于是顿下手,很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挺高的。听到这话,周哥儿心里一沉,果然!自己牛高马大的,男子还是喜欢瘦弱矮小一些的哥儿,他想如果当初不是机缘巧合下和赵哥同住屋檐下,像赵哥这么优秀的人是不是根本不会正眼看他一下。怎么了?赵浅见少年问了又不说话,偏头去看他,见少年沉着一张脸,一双眸子里竟然满是失落,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是说错话了?今、今天那个公子好看吗?赵浅眉心一紧,自己反省了一下,论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出有多看一眼,或者流露出那公子哥儿与众不同的神情,语言动作吧!怎么今天晚上怪怪的,问些奇怪的问题?周哥儿扭头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是满眼期待的等着上一个问题的回答。赵浅理所当然道:我没注意看,每天见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记得清楚。是吗?那要是他以后再来酒楼里,我再好好看看行吗?不用了!周哥儿急忙道。赵浅掐了掐少年的脸颊,补上了今天被打断的吻,在他的脖子上蹭来蹭去,周哥儿有些心猿意马的在想今天的事情,忽然有什么抵住了他,一下子把他的思绪给拉了回去,已经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哥儿了,但还是克制不住脸腾的红了起来。赵哥!他下意识的想从他的怀里起来,赵浅怎么会让人跑开,搂住他的腰把人扣到了床上。他埋在少年的脖子上,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清新气味,声音沙哑:你帮帮赵哥吧。周哥儿原本满心的郁闷,最后被骗上床,什么都给磨没了下半夜的时候下了雨,第二天早上雨都没停,一场秋雨一场寒,落了雨,才觉得秋天是真的来了。赵浅换了件厚些的长袍,下楼的时候,发现来上工的小二们还穿着之前统一发的小二服,那会儿穿着倒是轻便凉快,但今儿的天气就冷了。你们都回去加件衣服再来上工,我让裁缝铺的在做两套厚实些的衣裳,天冷了好穿。小二们听见这话,搓了搓手:谢谢赵老板。都快去吧!小二们走后,两口子一起吃了早饭,赵浅见少年有些困乏:再回去睡会儿。周哥儿连忙摇了摇头:不困。赵浅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头:待会儿我要去赌坊,安排一些基础的事情,你要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吗?能一起去?当然能。吃过饭后,赵浅指着把油纸伞,外头的雨不大,但是淋久了肯定还是会把身上打湿,他揽着周哥儿的肩膀,两人往赌坊去。下雨的古街泛着雨的气味,这种天气出门的人不多,支着伞在外头走多有不便。到赌坊的时候,钟九已经带兄弟们把昨天打烂的桌椅板凳给清理出来了,两人进去的时候,赌坊里很空荡,有几个兄弟在扫地。赵老板,你来了!赵浅把伞放在门口,看了看周哥儿,瞧见他没被雨淋着才放心下来。你们到的倒是挺早。钟九满是灰尘的手从里屋出来,瞅了一眼周哥儿,不可思议两人竟然粘的这么凶,还有些不太自在:我叫兄弟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你看看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桌子板凳去木匠那儿再做几套回来,我已经让画师做纸牌了,把赌坊里里外外好好清理一遍,估摸着十天后能再次营业。钟九带着的人都是长期混赌坊的,基本的事情都知道该怎么做,倒是用不了他操心,最多是需要的地方提点一下,今儿过来就是走个过场,顺便带媳妇儿出来逛逛,看看家里的新产业。他带着周哥儿在赌坊里上上下下转了一会儿,赌坊的二楼上视野挺好,周哥儿扒在栏杆上往外头望。怎么样,有觉得这边缺什么吗?周哥儿回头,局促的笑了一声:我不懂这些。那我们回去吧。周哥儿扯了扯衣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扫赵浅的兴致了,连忙上去:事情就谈完了?赵浅牵着他:本来就没什么事,主要是想让你来这儿看看。这么一说,周哥儿心里就更有些哽了,赵哥好不容易抽个时间带他出来瞧瞧,自己竟然什么意见都提不出来。两人又撑着伞默默的往回走,踩在青石板街道上,他发自真心的说了句逢迎的话:赵哥你真厉害。赵浅垂下眸子,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膀,蹙着眉像是在细细思量:你指的是哪方面?什、什么哪方面?他在少年耳边轻声道:像是我昨天晚上厉害这种话你留着晚上说就可以了,别白天在大街上说,隔墙有耳。周哥儿兀的睁大了眼睛,还真往四周看了几眼,见路人都打着伞各走各的路才松了口气,他脸很烫,暗自懊恼怎么说出些这么没皮没脸的话来,看来以后还是要少说些话,免得让赵哥笑话,人多的时候还丢脸。不敢承认晚上的事情,他尴尬道:我、我是说收复了赌坊的事情很厉害噢~你说这个啊,我还当你说的是他话没说完,周哥儿急急的捂住了他的嘴,心虚的往四周瞄,生怕他口无遮拦的说话引起别人的注意。赵浅看见他的反应,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媳妇儿!你还笑!周哥儿见状推了他一把,自己走出了伞下。赵浅连忙凑上去:诶,我没有说假话!别生气嘛!两人在雨中一个跑,一个硬要去打伞,打打闹闹间一头撞上了个人,啪的一声,是摔在水洼里的声音。周哥儿惊了一吓,急忙回头去看,赵浅倒是没事儿,是把一个瘦弱的孩子给撞倒在了地上,他几步过去,赵浅已经把孩子给扶了起来。摔着没?小孩子挣开赵浅,慌忙的去地上捡落在了水洼里的一个白面馒头,这会儿已经被地上的水弄脏了,小孩儿把馒头捡起在自己身上擦了几下。周哥儿看着怪可怜的,这么冷的天竟然还穿着满是补丁的短袖夏装,蓬头垢面的样子,瘦小的身子一看便是长期吃不饱。不好意思,馒头给你弄脏了。说着,赵浅扭身去了一边上的摊子,买了几个刚刚出笼还热乎着的肉馅儿包子过来:给,这是补偿给你的。小孩子扬起黑黢黢的一张脸,连忙接过包子:谢谢大哥。听着声音,能辨认出是个男孩儿。赵浅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家里人呢?小孩子迫不及待的咬着肉包,像是几天没有吃饭了,听着这话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我不知道爹娘是谁,从小就跟着爷爷,但是前段日子爷爷病逝了,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你几岁了?十岁。周哥儿瞧着孩子除了有点高之外,瘦的根本不像个十岁的孩子,心里不禁泛起同情,掏了些钱正想给他时,小孩子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哥哥,我已经十岁了,很多活儿都能做,可以让我跟你做点儿事吗?我什么都不要,只求有一口饭吃。生怕两人不答应,孩子又道:我吃的很少,用不了多少粮食。周哥儿心里虽然酸涩,但是这些事情却不能做主,他看向一旁的赵浅。一直沉默着的赵浅忽然道:可以,不过得有试用期,如果在这期间里你做不好事情,吃不了苦的话,就得自己离开。小孩子眼睛里闪着光芒,急切道:我一定会好好做事的,什么苦都吃得下。赵浅点点头。第56章两口子把小孩儿带回了日日鲜, 一路上问了些情况,小孩子叫王田, 是离集市不远一个村子里的孩子,爷爷去了以后没人管才流浪到集市上来的。赵浅见他一身脏兮兮, 跟个黑泥猴一样,到了酒楼便让周哥儿带他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 没想到小孩子却有些扭捏的不去。我已经十岁了, 让哥哥跟我一起去赵浅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年纪不大点羞耻心倒是挺足, 不过这也是好事儿:是我没有安排好, 那我跟你去。王田朝他鞠了一躬,又满含歉意的看了周哥儿一眼。没事, 去吧,我给你找衣服。小二们见赵浅把小泥猴领走以后,纷纷凑到周哥儿身前去:这孩子哪里来的?赵哥新招来做工的。黄二搓了搓下巴:我看着不大点儿能干啥啊?端茶倒水,跑腿总成的。周哥儿顿了顿又道:你们放心吧,不会抢你们的饭碗。黄二嘿嘿笑道:瞧你说的哪里话,我们还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不成。赵浅领着王田去冲了个澡, 趁着洗澡的功夫,他在想给他安排点儿什么事情,日日鲜这边的人手已经够多了, 而且让个小孩儿刚进来做事儿就上这种酒楼的话, 估计会放不开, 能来的起日日鲜的也都是些有点钱的人家,到时候稍有不慎得罪人家就不好了。烧烤铺子那边都是些糙老爷们儿,到时候让王田跟着过去打打下手,出去送送烧烤什么的还不错,毕竟是个男孩儿,出门比女孩儿哥儿都方便。在他思量的功夫里,王田很快洗完出来了,泥猴子取出了一身的污垢,头发捋直,除了瘦一点,还是个眉目端正的孩子。衣服是裁缝铺里临时买的成衣,没有量身定做的合适,王田太瘦了,所以穿着看起来有些宽大,不过孩子显然是好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一直不停的摸着衣角,模样十分的高兴。和周哥儿招呼了一声后,他便带着小孩子去了烧烤铺子。赵大哥,这间铺子也是你的吗?赵浅点点头:我平日里在这边卖烧烤,只有晚上才会回日日鲜。那您可真了不得,之前我沿街乞讨的时候,闻到过这里面烤串儿的味道,香的都让人走不动路。还挺馋嘴。他笑了一声,打开里屋的门,指着里头那张小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早上早些起来开铺子门,夜里关门的时候串烤串儿。总算是有了个住处,不用风餐露宿,王田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赵浅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教他如何切肉穿串儿,平日里在哪儿去买调料,一系列事情教导下去,小孩子学的很认真,用心总是什么都快的,而且这个时代的孩子早熟,接受能力远比他想象中要强上很多,更何况王田还是个吃了不少苦头的村里孩子,对待来之不易的机会比常人都要珍惜。第二天,他从日日鲜过来的时候,王田已经把铺子打扫干净开门了,意外的是连带着把烧烤架里的炭火都升好了。你吃早饭了吗?已经吃过了。王田笑着道。赵浅暗自觉得倒是个可塑之才,也不枉费他花了一番功夫在他身上。中午些时候,胡三儿驾着牛车进了巷子,上头是新鲜的海货,到了门口,胡三儿从牛车上跳下来,铺子里的人便过去帮着卸货下来。日日鲜那边已经歇下了,剩下的都是这边的。成。赵浅把收海货的钱结给了胡三儿,两人歇气时坐在桌子上喝茶。赵浅瞧着不断往里头搬的海货,道了一句:我怎么觉得海货没有往常多了,怎么,最近村里海产不好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胡三儿放下茶杯,愤然道:下鱼村的人不知哪根神经没有搭对,竟然造了船去海边打渔,跟咱们村里的人抢着干!赵浅眉心一紧:怎么会这样?当初不是协定了下鱼村的人种地,上鱼村的人打渔吗?现在下鱼村既种地又打渔是什么意思!是这个理儿,但是下鱼村的非犟着说是我们把村子建的离他们很近,占了他们捡柴的山和要种的地,现在他们村就跟着要去打渔了!赵浅道:下鱼村的人这么多年没有去打过渔,就算先辈有些打渔的本领,但是疏于练习,到这一代还能打吗?打渔可是技术活儿。下鱼村的人世代生活在海边,风吹日晒过多少日子,打渔的功夫都还说不上有多娴熟,时而也有渔民葬身海底,这下鱼村的人哪里来的勇气,要去抢着干这容易丢命的活计。胡三儿叹了口气:先前你不是让村民们抬高卖海产的价格吗,那当儿村里人都想着是帮你一个忙,没有想过海货真的能够卖出去,哪成想把价格提升到了史前最高,竟然还有人成堆的买,那段日子村民们赚了不少银子。可正是因为这样,下鱼村的人得到了风声,见海产卖的这么贵,可比他们种地强多了,加上今年庄稼收成不好,下鱼村的人便看上了这块儿香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