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皇帝凝视着婉兮,婉兮却瞧见了场中的傅恒。他今儿穿了一身骑装,英姿勃发,骑在一匹浅金色细腰长颈的骏马上,正表演骑射之技。只见马匹狂奔,钻过一道彩门,傅恒在马背上倏然回头望月,紧接着双臂撑弓,嗖嗖嗖连发三箭,箭箭射中彩门上高悬的铜锣正中当当当三声洪亮锣声,登时全场一片欢呼雷鸣婉兮惊得嘴巴都张圆了却不自知。她认识的九爷,从前就是个面容如玉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少爷;后来又是风雅卓然的年轻官员她倒从不知他有这样俊的弓马功夫她惊喜之下,难免看得喜不自禁、目不转睛。哪里知道她的情形尽数落在了那“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皇帝眼中,已是叫他如坐针毡。唯有皇帝身旁的李玉明白。皇帝不由得扭头吩咐:“取朕的御弓来”李玉登时惊了,忙压低了声音劝阻:“皇上,使不得呀九爷身为侍卫,在宫宴之上演练弓马,没有任何失当;可是皇上是天子”“天子如何可以在属国赐宴上,亲自演练给臣子那岂不成了主子给奴才助兴”皇帝只能攥紧酒杯,按捺下来。李玉深知这样不行,忽地想起一件事儿来:“皇上奴才有件事儿本想等宫宴忙完了再回皇上,也免皇上分心;可是现在奴才忍不住了,求皇上恩典。”皇帝深吸口气:“你说。”李玉跪倒启奏:“御医归和正昨夜求见。只是时辰太晚,他又说不出什么要紧的事来,奴才便自作主张给挡驾了。今早皇上又要预备宫宴大礼,奴才便也没回。”皇帝长眉微拧,便丢开酒杯起身:“宣”侧殿里,皇帝听归和正奏昨晚为婉兮诊脉一事。皇帝不由得眯起眼来:“依你看,她究竟经受了何事”婉兮和傅恒都是谨慎的人,便是昨晚请归和正诊治,他们也都没告知归和正发生何事。婉兮更是直接以泻肚为借口,只说肚子里有些隐痛罢了。张德全的手段了得;归和正又不方便直接检看婉兮腰腹,看不见具体情形,只能循着脉搏猜测:“微臣只是担心,姑娘是受了外伤。”“怎么回事”皇帝一拍桌案陡然站起:“叫人去查昨晚但凡到过天地一家春的人,统统跟朕查问”饮宴正酣,众人倒也不在意皇帝离席了。那是天子,总有要事繁忙,席间反正有礼部大臣招待,又有嘉妃、怡嫔两位坐镇,礼数上丝毫无损。却无人知道,皇帝已然一脸凝肃走进一间偏室。满地尘土,张德全被五花大绑,嘴被塞住,如待宰的生猪一般被丢在地上。御前侍卫武灵阿给皇帝请安,低声奏道:“奴才招呼了他两下子,他便都撂了。是他用宫里阴人的法子伤了魏姑娘。”张德全被堵着嘴,手脚受缚,情状正如婉兮一样。他瞧见竟然是皇上亲自进来,便知祸事大了。他被嘟着嘴,拼命扭动,想要争取说一句话:那是怡嫔主子吩咐他干的,不是他自己想的啊可惜皇帝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皇帝只看着他,无声地笑,半晌才徐徐说:“叫张德全怪了,一个阉人,叫什么长得全难道是没割干净也罢,便送去刀子处,再割一遍。”“割完了,朕赐银子叫养着,养好了再割;如此反复,直到割零碎了为止;零碎之前,叫他连死都不能”第216章216、夫妻6更直到宫宴完毕,皇帝也没回来。婉兮瞅准了个空当,从膳桌上抓起个大苹果来,就冲到了傅恒面前,将大苹果高高举到傅恒面前,含笑道:“九爷神武”傅恒按捺不住惊喜,便接过来,当场咬了一大口。两人四目相投,都是满面的笑意。傅恒咽下苹果,方仔细打量婉兮:“你身子可还有恙”婉兮左扭扭,右扭扭:“九爷放心,已无碍了。你没见我从楼上飞奔下来么有恙还跑得动我早说过我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受伤的。”傅恒这才放些心:“不过你也不能大意,日后饮食总要小心调养些日子。待得确定当真没有事了,才能稳妥。”傅恒说着皱皱眉:“等我回宫,定会向皇后主子求个恩典,叫她免了你日常的活计,饮食上也多给些好的。”“可不要了”婉兮急忙冲出口。傅恒心细如发,便不由得微微眯眼:“怎了”婉兮暗叹一口气,面上却是甜笑:“我是说,皇后主子和宫里人,平素已经十分优待我了。我总不能时时劳烦皇后主子,这点子事体,我总归自己应付得来,就不要九爷费心了。”宴会楼上的使团渐渐退去,草地上只余下傅恒手下表演骑射功夫的侍卫。他们都是傅恒的手下,见傅恒与婉兮说话,便都知趣地牵了马匹到一旁喂料、刷洗,倒将原地都留给了傅恒和婉兮,叫他们更自在些。傅恒牵着马,两人席地而坐。青天白云,地面碧草如毯,婉兮体会到了自秀女选看以来的最畅快的自由。婉兮便眯眼含笑道:“九爷跟九福晋,好么”傅恒原本满面的温柔,这一刻忽地都僵在了面上。他松开缰绳,放马匹自行去吃草。他抬头望高天流云:“九儿,你是想听我说好,还是不好呢你又让我如何定义,何谓好,何谓不好呢”婉兮倒也被难住,便咬了咬嘴唇道:“夫妻之间的好便如同书里说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傅恒幽幽点头:“如果如此定义,那我跟她,就是好的。”婉兮心内惆怅轻生。如果真的是好的,那他此时又为何如此婉兮便垂下头,又仔细想了一回。若说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其实皇上和皇后之间便也是吧。可是她一日一日里亲眼看着,那次第,那又如何是真的好她便轻叹一声:“那我重问。我只有一个兄长,又在江南当差,我不知兄嫂之间情状如何;便说我阿玛和额娘吧。我阿玛和额娘呢,算不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他们俩还总拌嘴,我额娘一向温柔,却跟我阿玛拌起嘴来,凶得每回都从下厨里拎起葫芦瓢来去敲我阿玛的脑壳”傅恒也听愣了:“啊”婉兮红了脸:“我阿玛是个死犟的脾气,平素对我总是板着面孔,跟我额娘拌嘴的时候也是犟得像头驴可是我额娘用葫芦瓢敲他脑壳,他却从来没动手反抗过。”婉兮含笑轻轻闭上眼:“小时候我还不懂,曾真的害怕,还哇哇大哭过。后来我慢慢倒是不担心了,甚至觉着,夫妻之间还是那样打打闹闹着才真实又热闹。”第217章217、楼空7更婉兮自己说着说着,都忍不住抬眼看那湛蓝的天。十五岁了,她已明白她喜欢的这种,不过是人间烟火。最平常的夫妻,最平常的相处,却也时时处处都不用藏着掖着,便是嬉笑怒骂都揣着十足十的诚意。绝对不像宫里,绝对不像皇上与内廷主位们之间的那种“温情”。傅恒转眸静静凝望婉兮,便也轻叹口气:“若你这样定义,那我跟她之间便不算好。”傅恒强忍了忍,却还是直冲出口:“九儿,我跟你之间才一直都是那样的”婉兮心下微微一跳,转头对上傅恒的目光,却是静静地笑。“九爷别急,许是九爷和福晋相处的时光还短,两人都拘着礼,放不开吧;再者福晋出身名门,从小受妇礼所教,于是言行举止便也难免不自如些。”“哪儿像我啊,我自小被当成半个小子养,又出身乡野,从小自在惯了。我对着九爷不害怕,才会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大过脑子,随便就溜达出来了。”婉兮吞住一口气,回眸又是凝视傅恒:“福晋也许就是太过在意九爷,所以反倒才会处处谨慎。”傅恒霍地转回头去,半晌不语。婉兮心下也是惆怅,却总是觉着不知该把话如何才能说得圆满。她垂首,悄悄折了根草棍儿,用草棍苗尖儿去捅傅恒的指头缝。“我又说错话了是不是九哥哥又生小妹的气啦小心哟,气性大了会变成大肚子蝈蝈的。”傅恒已是什么气都撑不住了,回眸来,还是忍不住一把攥住了婉兮的手。“若她但凡能如你这般说一句话,我也不至于对她那样冷淡。”远远楼上,皇帝已然归来。人去楼空,他捉了一柄赤金抽筒的“千里眼”望远镜,骋目向草地之间,寻找那个失踪了的人影。镜头伸缩,视野之间草茎缤纷,终于框住了两人却又是两人执手相望皇帝被烫着一般,扯下“千里眼”,丢给李玉,转身便走且说嘉妃和怡嫔都要回“天地一家春”,两人的车驾有意无意便又撞上。怡嫔按例要下舆,向嘉妃请安。她便由官女子柳寐扶着,袅娜走到嘉妃肩舆旁,如弱柳扶风一般一礼。“方才在宫宴上,嫔妾无缘向嘉妃娘娘请教。既然此时周遭别无外人,嫔妾倒有一事向嘉妃娘娘求教。”嘉妃“咯咯”一声笑:“要问本宫什么瘦马么哦,说起来本宫先祖是来自鸭绿江边,离扬州可隔着千山万水;倒是怡嫔妹妹就是江南人,知道得更详尽才是。”“怡嫔妹妹说不懂,那是装不懂罢了。本宫也不追究。终究,彼处是宫宴,妹妹乃是我大清的嫔位,若说多了,也叫李朝使臣笑话不是”怡嫔实在再哑忍不住,便冷笑道:“可是嫔妾倒听说,娘娘的母家掌管内务府上驷院,养着皇室天家所有的马匹想来娘娘家中,自然是什么肥马、瘦马全都应有尽有。”“娘娘出自这样的母家,想来定是从小便也被挑肥拣瘦过,才能送进宫来的吧。娘娘这家世,嫔妾进宫晚,是才知晓的;可是想来宫里其他人早就知道了。所以娘娘方才对嫔妾说的那番话,焉知在后宫里没有被人早就嚼过娘娘一百回的舌头了”“难为娘娘还自以为博闻,拿出来取笑嫔妾,嫔妾都替娘娘脊梁沟发凉啊。”第218章218、丢人8更“你”嘉妃绝没想到怡嫔应变竟这样快。之前在宫宴上的略占上风,这一下子全被怡嫔给扇了回来怡嫔得意一笑:“是马都要被人骑,谁又比谁高贵呢嘉妃娘娘,您说呢”怡嫔说完了便又婉约一礼:“嫔妾这些日子伺候皇上,颇为疲乏。若嘉妃娘娘别无指教,嫔妾这便先行告退了。”嘉妃深深吸口气:“别急着走,本宫刚好还有句话想说。”怡嫔淡淡含笑抬眸:“嘉妃娘娘请赐教。”嘉妃朝怡嫔勾了勾手指:“怡妹妹,你昨晚儿责打了官女子。你以为那是本宫手下的人,所以打给本宫看可是本宫却不得不告诉你实情:那位女子啊,实则是本宫从长春宫借来的人。”怡嫔面色便也一变:“什么”嘉妃愉快起来,“没错,怡嫔妹妹昨晚责打的,是皇后跟前的二等女子怡嫔妹妹扯大旗可就不是本宫看的了,而是给皇后看的。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妹妹也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皇后留啊”嘉妃说着拍拍掌:“本宫都不得不佩服妹妹真是好胆色,这刚进宫几天,就叫皇上为了妹妹而顶撞皇太后;如今,又是将皇后也得罪了妹妹日后在这后宫里,又当如何自处呢”怡嫔果然一脸苍白,站在原地一个踉跄,幸有柳寐扶住。嘉妃愉快地坐回去:“怡嫔妹妹定然是头脑发热了,也好,这儿水汽风凉,就叫怡嫔妹妹独个儿留在这儿清醒清醒吧。咱们走。”怡嫔恼恨的回到自己住的寝殿,扯下龙华领巾,便恼得捶炕:“怎么会是皇后身边的女子本宫进宫日子短,认不出来倒也罢了,你们呢,你们在宫里的日子都比本宫长,怎么就都没认出来”“张德全呢他当时离得最近,看得本应该最清楚。他这会儿不在本宫跟前伺候,他死哪儿去了”怡嫔身边两个女子柳寐、花眠都吓得赶紧跪倒:“回主子的话,张爷宫宴之前还在伺候来着只是宫宴时就不知忙什么去了。”怡嫔怒叫:“来啊,给本宫去找”柳寐和花眠两个也知自身难保,便一起磕头。“奴才两个虽说进宫早些,可一直都在内务府里学规矩,没什么机会进内廷来。幸亏主子进宫,身边需要人使唤,奴才两个才从内务府里被调来伺候。故此,奴才两个也不知道那女子是皇后身边的二等女子啊。若是知道,定然提醒主子”花眠有些欲言又止。怡嫔便瞧见了,伸手指着她额头:“你有话说”花眠赶紧俯身:“回主子,奴才和柳寐也都是去年七月进宫的,倒是觉着昨晚那女子有些眼熟,仿佛是选看的时候见过的。只是昨晚天色暗,她又被人捂着嘴,奴才一时看不清楚罢了。今儿在宫宴上,奴才瞧着嘉妃身后站着的,隐约就是记忆里那个人。”怡嫔一眯眼:“哦谁”柳寐也有些迷惑,花眠小心翼翼对柳寐说:“姐姐难道忘了那个摔傻了的彼时可是闹了一大气,连傅九爷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