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将这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她面上含笑,倒没显露出什么来。因此处是行宫,后宫各主位并无单独的膳房,整个后宫的膳房总归在一处,距离皇后寝宫还有些距离。婉兮到膳房忙着和面、烧水、攥汤子;又拜托膳房的谙达帮着用五花肉、鲜韭菜鸡蛋,各自做一品酱卤儿。虽说酸汤子制备起来没那么复杂,可是这一通忙活也小半个时辰了。她跟毛团儿一块提着食盒,沿着一段林荫儿小道往回走,刚走到树荫儿处,忽然起了风,她鬓边的发被吹散了些。她刚一抬手整理鬓发的当儿,手却被横下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攥住了。婉兮刚想叫,耳边便是温热的呼吸,是那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低语:“是爷。”婉兮便不敢动了,只木木盯着前面毛团儿的背影。“爷毛团儿在前头。”“嗤,”他笑了,促狭着朝前轻喊:“毛团儿,立在原地,不准回头。”第293章293、更想2更他就在她身边儿,他体上的温热传遍她周身,宛如缠裹着她。婉兮心下莫名地跳,眼睛瞟着远处的毛团儿,低声羞涩又懊恼地叫:“爷既不是真心要吃酸汤子,又何苦支使奴才,要奴才这一顿好忙”“谁说我不吃了”他拥着她,沙声呢哝:“爷只是,更想吃你”婉兮对不上这样的话,只能立在原地,脚趾尖儿在鞋内都勾起。“爷又浑闹。此时皇后主子和纯主子还等在席间呢,爷这么偷溜出来,时辰若久了,皇后主子和纯主子能不起疑”她抱怨她的,他还是忍不住轻咬住她耳珠儿,将她的耳钳都咬进嘴里去含着:“你既然担心她们起疑,不如就叫爷干脆全挑明了。”婉兮悄然吸一口气:“爷别。”皇帝便忍不住加了力道,狠咬了她一下:“还想出宫”婉兮垂下眼帘:“爷,我怕。”从前在园子里被怡嫔整治,她还只当是一次偶然,毕竟是怡嫔错将她当成了嘉妃身边的女子,事实上是跟嘉妃使气而已;可是这一回被皇太后整治,她心下却如何再不明白,也许有些事原本就不是偶然,只是看起来凑巧罢了。所有的巧,都是有心人使了心机给凑在一起的才是。她只一个人,如何防得住那么多人况她进宫刚刚一年,如何比得过那些人手段的炉火纯青去她还未得宠,便已如此;若来日当真受宠于皇上,有了位分之争、皇嗣之争,她又当如何她并不胆小,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生起惧意来。便如贵妃,位分那样尊贵、母家又是富贵,皇帝也曾盛宠,如今不过落得如此下场。扪心自问,她真的就能比贵妃做得更好么皇帝听了,收起戏谑,站直了身子,却反将她更紧的圈进怀中。“爷知道你怕,实则爷自己也怕。爷虽然是天子,爷自问有本事统御这天下,自然也有本事驾驭这后宫可是爷总归不能天天都在这后宫里盯着,总不能时时与自己的嫔妃斗着心眼儿,于是爷也怕会有一刻的疏失,叫你又受了苦。”“爷的担心也一次又一次变成了现实,园子里如是,行宫里又如是。爷纵然能替你事后出气,可是爷也总难免自责,自责没来得及在事前就替你防范”他深吸一口气:“所以爷何尝不懂你想要出宫的心啊,爷也思忖过,或者可以将你放在园子里,单辟出来个地儿,不与她们一处,便自然免了这些纷扰。”“可是你看怡嫔,爷将她独个儿留在园子里,可是她的处境并不快活。宫中人心世态,总归要看她有否皇宠,若爷也将你独个儿丢在园子里,势必叫人以为你不受宠。那你的日子便一时一刻都不好过。”他扳过她的脸来,要她看他的眼睛。夏风练练,树影婆娑,缤纷落在她玲珑的面上,便仿佛水墨轻点,俨然若画。她的眸子清灵流转,坚定迎着他。他便一声轻叹:“终究也还是爷舍不得你。原本在身边,也要几日才能见着一回;若把你单辟出去,又不知要多久才能见一面。”“爷受不了。”第294章294、推心3更其实婉兮也从未想象过,一个至高无上的天子,会与她推心置腹说这样的话。得君若此,夫复何求。她便嫣然一笑,滤去面上的惊扰,转而又是那个明丽快活的她:“四爷不如给我讲讲,方才是寻了什么由头,才避席而出的”她妙目轻转:“难不成是出恭”皇帝见她如此,便也笑了,哼了一声:“就不能寻些新鲜些的么况且爷出来这么久还没回去,难不成要她们都当爷是生了痔哼,你个小妮子,惯会编排爷”婉兮忍俊不住,俯身捂嘴:“那爷究竟是寻了什么由头”他瞟她一眼:“爷是她们眼里的天子,爷自然要寻个衬这天子身份的、正大光明的由头去。”婉兮想不到了,便忍不住伸手扯住他袖口:“爷便告诉我吧。”她个子高,借着树影掩映,朝她眨眨眼:“嗯哼,是李玉办事济事,朕给他个眼色,他就懂了,于是上前回话,说军机处送进一份急件来,需要朕立时批复。”“于是,便多耽搁一刻,亦不妨。”婉兮便低低笑着,却高高挑起大拇哥来:“爷这由头果然金碧辉煌”他便也笑了,上前扭她一把:“瞧你用的什么词儿”婉兮笑一刻,轻轻收了笑:“可惜爷的情由再金碧辉煌,若是跟我一块儿回去,那不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瞪她:“爷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要叫爷现在就回去。你不想跟爷在此处再多待一刻了。”婉兮只能柔声劝:“爷先回去吧。我再外头再逛一圈儿再回去。”所幸这时是盛夏,那酸汤子和酱卤儿本就要凉的,于是就算多逛一刻,也不露太多破绽。他知道她说得有理,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她腰眼儿上缠滑了一记。婉兮吓了一跳,退开一步,脸已是尽红了。“爷”她不厌恶他这些时而的小亲密,可终究还是个小丫头,这些亲密的触碰叫她除了偷偷的欢喜之外,更有一层说不清是什么的慌乱和惧怕。他得逞,自知理亏,便也轻哼一声含笑:“爷是想更近地碰触你不过爷方才不是故意唐突,爷是想瞧瞧你那伤处,可都尽数好了。纯妃说得对,即便是表皮瞧着无关大碍了,可是说不定腠理之下还有伤处,总得散尽了才能放下心来。”婉兮这才悄垂臻首:“是还有点隐隐的疼,不过我会记着纯主子的嘱咐,多泡泡热水,都给赶出来就是了。”论理也可以用些膏药贴敷,只是在主子身边当上差的,自然不可以染了一身的膏药味儿去伺候着,故此宫里给上差女子用的药剂里,膏药倒不常用。皇帝伸手:“纯妃给你那芙蓉膏子呢拿来,给朕瞧瞧。”婉兮噘嘴:“爷要怎样”说着也还是掏出来交给皇帝。皇帝借了一点月光,将那盒子扭开了细看里头。果然见里头已是用过了小半盒,而那一层层用完之后的岔口亦是自然褪色,可见果然是曾经每日毒用的。皇帝又凑到鼻息闻了闻,这才放心搁回婉兮手里。“夜照芙蓉好颜色你今晚俏生生立在那灯影里,已叫爷分了好几回的神,几回把最不爱吃的姜片都当成肉给嚼了”第295章295、躲猫4更皇帝又缠磨了一会儿,不过还是听了她的话,先回去了。皇帝走之后,那终于敢动敢回头了的毛团儿,便堆了一脸的坏笑。婉兮打熬不过,便先撵了他走。她自己绕着湖边小路再兜片刻。毛团儿终于走了,她自己方宁静下来,前方忽有高挑的灯笼,一对护军在两名侍卫率领之下,正按着湖边巡视。婉兮急忙避到一边。可是衣袂碰着树丛,发出簌簌之声,便被人听见了。“谁在那里”一个侍卫提着灯笼朝这边吼。那声音,竟是傅恒。婉兮便两手拢在唇边,学了声猫叫。从前她陪着傅恒一起查旗地私售之事时,也曾这样与他闹着玩儿过,故此傅恒也听见了。傅恒按着刀柄,回首吩咐其他人:“是猫儿,不打紧。你们继续朝前去,本官亲去查看。”其余众人领命继续朝前去了,傅恒望着他们灯影走远,这才低声唤:“九儿,是你么”婉兮这才从树丛里闪出,伸手攥住傅恒伸出来的手,迈上路基去。方才躲在树丛里那一刻,她心下也是百转千回,忖着该如何面对傅恒。此时来到傅恒面前,她已然打定了主意,于是在夜色之中只是笑靥如花。“给九爷道喜了我也同喜,我是要当姑姑了呢”傅恒没说话,只凝着她的笑靥。婉兮一叹,轻拍他手臂一记:“九爷又想多了九爷你是不知道,我听见信儿后,心里是有多欢喜。”婉兮侧过身儿去,望湖面上宛若层层水墨勾勒的隐约的亭台:“人生在世,总难免觉得孤单。父母终将老去,儿时玩伴将来又难免各奔东西,可是唯有自己的血脉是深深刻印着自己的印记,只会绵延下去,永远都不会消散。”她转过身来,又含笑注视傅恒:“九爷,你想象一回,这世上很快就又仿若要有了另外一个你呢。你看着他的眉眼,陪着他一天天的长大,就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样。那时候儿,你既一定再也不会觉得这人世间,孤单一人了。”傅恒听见自己绵长的叹息。她的话虽然不是他最最想要听见的他其实想听她冲他怒吼,至少也是埋怨一回;可是他却不能否认,她的话是叫他的心豁然开朗了。尽管这个孩子并不是在他期望之下来的,可是既然这是他该担起的责任,是他无从推卸的人生,那他不能不承认,他还是爱着这个孩子的。如九儿所说,这个孩子宛若这世间的又一个他。从此他便不再孤单。他努力地笑,迎着她的目光:“九儿,你不生我的气么”婉兮一愣,却又不意外。她上前拍他手肘一记:“九哥哥说什么呢你我兄妹一场,我是最希望九哥哥能幸福的人哪。”傅恒心中翻涌,翻腕攥住婉兮的手:“我不得不如此我想叫你明白,这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兰佩和芸香,都不是我心里的人。”婉兮缓缓微笑:“九哥哥,其实咱们谁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心里的人是什么样的呢总归遇见时,心下才会涌起朦胧轮廓;甚至于即便乍然相遇时,也因为陌生,而并未找到心上的共鸣。”第296章296、认情5更她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她是在劝解他,却也仿佛是在说着自己。便如在花田里便与四爷的相遇。彼时的一眼,知他肯不顾性命危险来顾着她,知他纵然身份尊贵却肯用嘴来替她清理伤口,知他因为她的不爱惜自己而动了怒。更知他,临离别那一刻,果如毛团儿所说,真是叫将身上带的都给她留下来。她便懂了,这世上果然有一见投缘、一眼钟情之事。更何况他都是实实在在做给她看,并不是以巧言说给她听。于是那日他那一走,她便知,她彼时虽然身在宫墙之外,然心却已早入囚牢。进宫之后,乍然知道他身份,她终究也还是迷惘过。毕竟那那一眼的情动,是否值得用一生来交换她彼时还难以定下心思,不确定自己是否值得为了这个人,放下自己曾经的初衷,抛下家人,甘心情愿将所有的年华都赋予这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了。“总归要相处下去,才能知道这人是不是心中所想,值不值得你将这一生年华托付。便如九爷对我,也总归是后来查看旗地时那一个月的相处,才叫九爷以为我不同”她后来心事这一点点的变更,也是因了在宫里这一年,亲眼见他所为,亲自体会他种种对她,才一点一滴隐约偷转。纵然到了此时也还是怕这后宫的人心,也还是明里暗里吃过不少的亏,可是那害她的人、让她吃了亏的,却都不是他。人心都是肉长,他对她这一年的点点滴滴,终究在她心里汇成一潭深井,井中蓄满暖水。待得她冷了,便可从中汲取暖意。所有的那些担心和害怕,到头来便都没有那样可怖了。“所以九爷听我一句,别这样早早就关上心扉,且多给她们些时日,相处下去,细细体味,九爷便也终究会明白,她们肯一心一意跟着爷,替爷悬着心、给爷生儿育女,那实则就是一个女子最深挚绵长的情。爷既收了她们,便别辜负。”他的目光在夜色里,如水面上的灯光,虽远尤近,始终能予她前路光芒、周身温暖。可是他的目光这一刻,却在明亮与温暖之外,闪过一丝惊心动魄。“九儿你在说谁”他伸过手来,猛地攥住婉兮的手:“你在说另外一个人那人,是谁”婉兮轻叹一声。有些话总是不忍心直接说出来,可是事到如今,若再瞒着,伤害着的将不止是九爷一个人。还会有兰佩、芸香,甚至那个纯然无辜的孩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