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你说得对。我也宁愿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念春笑起来:“所以,即便是记着贵妃主子的情分,即便是是因为九爷早已对你心有怨恨可是我回到长春宫之后,却又何尝没有打过退堂鼓去呢”“我想忘了那些仇恨,我想逃开那些即将展开的报复我希望,这世上终究能有一个我信任的人,挽救我,带我走。”念春终究泣不成声,垂下眼帘,逃开婉兮的凝视。“在宫里,那个我唯一能够信任,也唯一能有本事帮我躲开皇后的,唯有你一个而已啊婉兮,那会子也正赶上你进封,我便相信是上天再给我一次挣脱的机会,我相信你一定能救了我去可是你终究,把我抛下了。”“后来不足一个月你便再度晋位为嫔,我便又再度生起希望来。嫔位终究要多用些人去,你接下来除了选我,还能选谁呢可是婉兮你,还是再度将我抛弃了。”“一而再,我如何还敢对你抱有希望去我知道你终究是不要我了,那前头等待着我的,也只剩下那一条布满夜色的路罢了。我再没得选,我只能一条道跑到黑,再也回不了头。”婉兮的泪也掉下来。“你既然还有回头之心,你为何不能来找我,不能与我当面说明白若我知道你彼时的处境和挣扎,我便是要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去,我也一定会设法带你走。”念春长长叹息一声,抬手抹掉两眼的泪。“对你说出来可是我怕我若说了实话,你非但不会再救我,你反倒会恨我,彻底绝了我通向你的心思去。”婉兮点点头:“念春,知道为什么我们原本那么好,却越相处越生分了么终究是你和我之间,缺少足够的信任,才叫那么多话各自憋在心里,不能跟对方说个明白。”“而既然咱们两个都做不到足够相信对方,至少做不到我与陆姐姐和玉壶那样去,那便也只能说:你我今生缘浅。”婉兮伸手拎过羊角灯来,转身向门外。“念春,不管怎么样,我当年没能带你走,终是欠了你一声抱歉。既然一切都已来不及追回,我这一次必定尽我全力,帮你保全下你家人来。”“若此,我便也不负这一世,与你一场相逢。”门外黑夜,星月皆晦,幽暗难明。唯有婉兮手中的一盏羊角灯,散出一片纯白的光晕来。念春眯眼凝住那片纯白光晕里的婉兮,那样小小的背影却挺得笔直,仿佛能撑得起天地,撑得开这片夜色的围困。念春终是跌下泪来:“婉兮,我便是在地下,也会为你祈福你一定会生下孩子来的,一定会”第978章三卷65、来人1更婉兮回去的时候,特地从东筒子夹道上那条“阴路”上走过。玉壶惊得一径用力想要把婉兮拽回来。婉兮却走得坚定,“玉壶,你说当真走在这条阴路上,会撞见死去的人么”玉壶急得直跺脚:“主子,求您快迈回来吧。宫里人都那么传说,不管真假,总归不值当犯了这个忌讳去”婉兮却轻轻摇头:“无妨。你瞧这宫里,我们纵然还活着,纵然还是头顶着青天白日,可是不也还是有人做下了那么多阴毒之事去么若此,我便觉得就连鬼都没那么可怕了呢。”远远前方一盏红灯打起,玉壶这才长舒一口气,知道应该是毛团儿来迎着了。可是待得玉壶搀扶着婉兮走到那盏红灯之下,却见毛团儿身边早多了两个人。皇帝和李玉。玉壶惊得慌忙跪倒,婉兮则站在那阴阳分界之处,扬起头来向皇帝凄然一笑:“皇上,我回来了。”皇帝拢了拢身上端罩,伸出手来将婉兮的小手包在掌心,夹在腋下给暖着。“回来了就好。”皇帝说着回眸望一眼那条阴阳路:“这条路相信宫里没几个人敢走。你却胆子大。”婉兮的掌心渐暖,心底便也熨帖了,挨着皇帝,将脸都埋进他紫貂端罩的毛针里去焐着:“奴才之所以敢走,还不是因为有皇上在。皇上是真龙天子,哪儿有小鬼敢近身儿呢。我与皇上这样近,便是身上也定然都沾染了真龙之气,故此才心无恐惧。”皇帝这便笑了,“只是这身儿太监的衣裳选得不好,又大又旧,还不如当年穿爷的衣裳呢”婉兮便大了胆子,索性解开皇帝端罩的扣子,自己钻进那大毛的衣裳里去。伸手出来,紧紧抱住皇帝的腰。皇帝柔声轻哼:“走吧,回家了。”这儿晚上,婉兮没急着将念春的那份供状拿出来给皇帝看,她还需要自己冷静几天,再从头细细捋一遍。皇帝也不问她,只是捉紧了她的小手,陪她并肩安安静静睡了一晚。并未求欢,只是这样最近距离地陪着她。待得天亮时分,婉兮才将臻首靠过来倚在皇帝肩上,小声问:“念春难逃一死了,是么”皇帝轻拍她的手:“她该为嘉妃和八阿哥那一场生死担责。”婉兮便轻轻闭上了眼。她不知道,这个时辰,在慎刑司的那个院子里,又悄无声息走进来一个人。这一晚,待得婉兮走后,双全便已经给念春用足了墩锁。一个晚上下来,念春这会子早已四肢麻痹,神情呆滞。若能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了。那人走进来,在那低矮的木箱边蹲下来。念春的头从那圆洞里伸出来,目光呆呆地望向那个人。那人同样穿小太监的服色,隐约看起来仿佛跟婉兮有些相似,可是仔细看起来却终究是不同的。念春便认出来了,干哑地笑:“绣眉姑姑你终于来了。”自从慧贤皇贵妃薨逝之后,绣眉便宛若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虽还在储秀宫里当差,却是这几年再未主动走进后宫人的视野中过,无声湮没在后宫红墙之间一般。第979章三卷66、死去2更绣眉在箱子前双膝跪下,先在念春面前摆上一对白色的蜡烛。念春一见,便钝然地笑了,却已说不出话来。绣眉径自将那一对白蜡烛点燃了,又从怀中掏出两块由她体温焐着的饽饽,伸手过来喂给念春吃。这饽饽,都是给人“送行”才吃的,是怕这一路黄泉走得要太长,以免中途便饿了,走不到头,便在途中化作了饿死的孤魂野鬼,再没机会投胎了。饽饽堵进嘴里,念春两眼的泪便滑下来。都说不怕死,可是这一刻当真到了眼前,谁对这个人事再无留恋了呢绣眉一径垂着头,目光只盯着那一对幽幽燃烧的白烛,并不看向念春。“你辛苦了。待得地下相见,主子必定会好好谢你。有主子先在那方了,你下去之后的日子,相信也一定不会难熬。”“至于你的家人,你也尽管放心。好歹老爷慧贤的父亲高斌这会子是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兼管内务府,他一定会好好照应你们一家老小。”念春嘴里噎着饽饽,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含泪,疲惫地点头。绣眉面上是异样的平静:“我今日来送你上路,你也不必怪我。总归我不会叫你一个人走,我也会陪你一起去的。”“我已是到了出宫的年岁,年前我已是向愉妃主子求了出宫,愉妃主子已是准了,内务府方面自有老爷打点,我明日便可出宫了。”“你却也不用担心,我选在这个时候出宫,自然不是为了逃避我改担的责任。我只是,不能死在宫里。否则我若这时候死在宫里了,她们一定会想到你的死与主子的牵连。故此我会先出宫去,死也要死在宫外头,叫宫里的人再没机会知道主子的安排去。”面前的一对白烛,在夜色中摇曳不停。念春觉得自己好累,更累了,视野不由得一点点模糊下去,渐渐再也看不分明。夜风中只传来绣眉越来越遥远的声音:“你安心去吧。你总归明日也要由皇上下旨上路了,我提前送你一程,便叫皇上对皇后的怀疑更深。若此,你的死才更有意义。”“你在前头路上先走一程,别担心,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了。到时候在地下,主子、你和我,咱们就都再不用被人摆布、受人利用。”念春盯着那对白烛,终于,再也看不见了天刚亮,窗外便传来李玉的声音。“皇上,慎刑司送来消息。”皇帝直接坐起,婉兮便也跟着醒了。婉兮忍不住抢先问:“李爷,可是念春有事”李玉微一沉吟。皇帝便也吩咐:“说吧。”李玉这才在窗外禀告:“慎刑司送来信儿说,念春姑娘死了。”东方隐约刚刚露出一丝阳光,婉兮随着皇帝已经赶到了慎刑司的内院。念春还维持着受刑的姿势,就就那样歪在了箱子外头。皇帝将婉兮拉一把,藏在身后,抬眸问胡世杰:“可查出什么来了”胡世杰年纪轻轻,却面无表情,只是跪奏:“她口中发现白蜡样的东西,奴才觉着,是有人给她下了毒。”第980章三卷67、天警3更念春死了,嘉妃和八阿哥终于得到了一个交待。可是因为念春终究是长春宫里的掌事儿的女子,既然这件事是她办的,后宫诸人自然都紧盯住了皇后。这会子皇后就算有一百张嘴,说嘉妃这事儿与她无关,却也都无从辩起了。嘉妃更是到养心殿哭求,要皇帝追查到底。可是嘉妃没去多一会儿,便离开了养心殿。外人不知道嘉妃是怎么忽然就不闹了的,可是李玉却知道,那是因为皇帝满面和蔼带笑,拍着嘉妃的手,说了一句话。“朕知道八阿哥委屈,你也委屈,可是你别忘了,你此时肚子里已经又有了一个朕的孩子啊。你这样跪着哭,没的再伤了腹中的胎儿去,那这个孩子岂不是更委屈了”嘉妃终究也是伴驾多年,终是听懂了皇上的话,这便再不甘心,也只能含泪而去。皇帝对嘉妃的请求这样处理,六宫众人便也都能从中窥得圣意。故此虽然众人都在盯着皇后,可是却再无人敢公开论及。皇帝再一次,维护了皇后身为中宫的脸面去。悲伤而躁动不安的正月终于结束,二月来临,皇帝东巡山东的大幕开启。二月初一,钦天监再度来报,谓:“客星见离宫,占属中宫有眚。”眚,灾祸也。便如帝王最担心的日食、月食,皆称“日月之眚”。皇帝这日午时的晚膳,便召了皇后与婉兮同赴养心殿后殿西暖阁一并用膳。膳桌之上,皇帝将钦天监的这句话见告。皇帝说完,遂淡淡垂下眼帘:“皇后刚失去咱们的七阿哥,况又上天示警,若依朕的意思,此次东巡,皇后便不必去了。”婉兮端着手上的饭碗,小心抬眸,眸光悄然从皇后面上转过。因为这“天意”,还有皇帝此时的话,皇后面上登时一片灰色。半晌,皇后才微微一笑:“皇上是体恤妾身,怕妾身哀伤至深,这才拦阻妾身的么”皇帝拣了一口“金山雪芽”送进嘴里,缓缓咀嚼了咽下。这“金山雪芽”,便是曾经那黄豆大酱伴肉芽。只是皇帝亲自给加入膳单,给改了一个更风雅的名字罢了。皇帝咽下,才淡淡道:“自然是朕体恤皇后。怎么,皇后以为不是”皇后瞟一眼坐在一旁不做声响的婉兮,忍不住一声轻笑:“皇上可还记得,妾身怀着永琮那会子,即便是元宵节,皇上也还是为了妾身和永琮,免了圆明园的火戏”皇帝点头:“朕自然记得。”皇后垂下头去:“若皇上当真体恤妾身,为何不能因为永琮尚未入葬、妾身也还心有哀戚,便暂时改了这东巡的行程去”皇帝面无表情,盯着皇后的眼睛道:“皇太后坚持原定日程。况且此次乃为拜祭至圣先师孔子,攀泰山,这些对于天子都是至关要紧,不能为一人改。”皇后便笑了:“是啊,参拜至圣先师孔子,以此叫天下文人归心,故此这一拜的意义甚至要大于皇上前去拜谒泰陵;而泰山,一向都为天子封禅之地,东岳之尊,甚至连五台山都不能比。”“妾身上一回已经没能陪皇上拜谒泰陵、登临五台,这一回,便是怎么都应该去的了。”第981章三卷68、非去4更皇后的目光无声滑过婉兮。“这一回,总不能叫令嫔再替妾身吃苦了。”婉兮忙放下碗筷,起身淡淡一礼:“妾身能替主子娘娘分劳,是妾身的荣幸。”皇后便笑了:“以你嫔位,那的确是你的荣幸只是你一个嫔位的荣幸不宜太多,尤其此行是参拜孔子、登临泰山,这都唯有皇上的正室才能担得起。令嫔啊,你担不起的。”皇帝倒笑了:“只是天意已然示警,中宫有眚皇后,朕又如何忍心在这时候还叫你陪着朕,去担这个责任呢”皇后不慌不忙道:“皇上方才也说,是皇太后要坚持这一回的行程。皇上忘了么,这些年皇上每一次奉皇太后圣驾出巡,都是妾身日夜侍奉在皇太后身边此次皇太后既然要亲自随皇上封禅泰山,妾身自然应当侍奉在畔。”皇后说着轻轻闭了闭眼:“妾身虽难过永琮的离去,可是跟永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