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垂首笑笑,“忻嫔妹妹这样说,难不成是遗憾我今儿不是病了,也没什么大事儿”忻嫔尴尬不已,只得摆出天真无邪的模样,推着婉兮的手臂笑,“小妹一向笨嘴拙腮,在令姐姐的伶牙俐齿前唯有甘拜下风的份儿,令姐姐爷知道小妹只是关心姐姐令姐姐便别欺负小妹啦”“我欺负你”婉兮不由得举了帕子掩住嘴笑起来,“我一个内管领下出身的包衣,便在妃位爷还无子,我敢欺负妹妹这出身于镶黄旗的、且已诞下公主的高贵格格去”“这话也就忻嫔妹妹你敢说。只可惜,别说这后宫里,便是世上的人,都没敢相信的呢”忻嫔讪讪地咬住嘴唇,“令姐姐不是承认是有秘密的么令姐姐怎么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没说”婉兮便又笑得弯下了腰去。“忻嫔妹妹可真有趣儿。明明我方才已经要说了,是妹妹你兜了个圈子否认寝食难安一说去,这会子怎地又怪在我头上了”“话又说回来,我说不想告诉你,我方才又何必叫你附耳过来”婉兮认真打量忻嫔的耳朵。“难不成忻嫔妹妹以为,我方才叫妹妹附耳过来,是为了咬妹妹的耳朵不成”忻嫔抬眸凝注婉兮,面上有些讪讪的,却并不服输。“若令姐姐要这样说,我倒觉着这话也没错啊。咬耳朵、咬耳朵,原本说悄悄话,就可以叫做咬耳朵的嘛”忻嫔说着,亲热地推了婉兮两把。“令姐姐就是想咬小妹的耳朵呢,小妹也等着令姐姐来咬”忻嫔的小动作,只是女子之间为表亲热而轻轻推搡。可是婉兮却笑不出来,忙小心地站稳住,玉蕤也上前用足了力气扶住了婉兮。婉兮一双眸子便忍不住生起些凉意,盯住忻嫔去。这动作在外人眼里必定是亲热,便是她摔倒了,人也只说忻嫔不小心罢了。可是她自己清楚,方才这两把,虽然每一把的力道都不大,可是两把力气连在一处,若她穿了七八寸的旗鞋,这力道便足以把她推倒刺探一个女子是否有喜,还有什么动作比这样的推搡更有效呢婉兮望住忻嫔,反倒笑容涌起,心下也更平静。便从这一刻确认,忻嫔是一定对她的孩子怀有敌意的。在肚子显怀之前,将那些半明半暗里的敌人给挑明了,戳在阳光下,这总比要明里暗里防备的好。便从忻嫔身上,她也越发确信自己暂时保密的决定,是对的。婉兮便小心扶住玉蕤的手腕,含笑再招手。忻嫔凑过来,婉兮便悄声道,“大过年的,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叫踩小人。忻嫔妹妹想啊,若穿着那寸子鞋”,踩小人怎么能踩得实诚还是穿这样的平底鞋,才一脚一个准儿”婉兮含笑凝视忻嫔,“我原本还犹豫着,这宫里哪儿有小人啊,我到底要不要穿平底鞋来踩呢可是今晚上瞧,我倒是穿对了”忻嫔眸子里便又是一片幽暗。“令姐姐这又是说什么呢”忻嫔抬眸静静望住婉兮的眼,“令姐姐终究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该不会是令姐姐其实还是不想告诉我,这便搪塞小妹呢吧”婉兮耸肩,“怎么,忻嫔妹妹家里没有过年穿新鞋新袜,以便踩小人”的习俗去”八旗又分京旗和驻防八旗。如婉兮和忻嫔他们都是京旗的,这生活习俗都是将满洲在关外的习俗,与京师本地的习俗结合而成的。不论是镶黄旗的正身,还是内务府旗下的,在这生活的习俗上,实则都相差不了多少。忻嫔便讪讪地笑,“过年是有这个说法儿。只是,若小妹没记错,去年坤宁宫家宴,却没见令姐姐穿平底鞋啊。”“那会子令姐姐不是还直说小妹没穿旗鞋,于礼数不合,云云。怎么令姐姐往年不踩小人,单赶上今年踩小人了难不成令姐姐的意思是,今年宫里出了小人”忻嫔说着回眸瞟向众人。“倒不知道令姐姐所认为的那个小人是谁小妹忖着,这会子宫里多出来的小人儿,便也只有皇后诞下的十三阿哥吧”忻嫔说着笑起来,“难道令姐姐要踩的,是皇后娘娘诞下的第二位嫡子”玉蕤实在听不下去,生怕主子动气。虽说玉蕤相信主子若论这些口舌之争,绝不会输给忻嫔。只是主子这会子刚有孩子,这头三个月是最不该动气的时候儿。玉蕤便忍不住笑了,朝忻嫔屈膝一礼,“奴才倒是记着,忻嫔主子的六公主也是与十三阿哥同一年下生,只早了五个月而已呢。”“忻嫔主子若说小人儿啊,那倒是六公主该排在十三阿哥前头。终究序齿如此,忻嫔主子说呢”忻嫔抬眸睨着玉蕤,便笑了。“玉蕤姑娘如今越发有几分令姐姐的模样儿了。便连这会子说话的神态都像只是玉蕤姑娘比令姐姐小了六七岁去呢。若令姐姐也能回到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去,怕是要与玉蕤你更为相像。”玉蕤一震,便要说话。手却被婉兮紧紧攥住。婉兮一边捏着玉蕤的手,一边含笑道,“人这一辈子,谁都年轻过,也谁都必定都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人啊,谁也别着急长大,同样地,谁也别奢望回到年轻的那会子去。”婉兮静静盯住忻嫔。“女人是怕老。可是年岁对于女子而言,不仅仅意味着年老色衰,那岁月同时也是阅历,是经验,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婉兮浅浅一笑,“我啊,与皇上相伴十五年了。忻嫔妹妹你呢,一加一等于二,而已了吧”忻嫔双眼微眯。婉兮点头笑笑,“所以我从不嫉妒忻嫔妹妹你年轻,因为年轻换不来与皇上这样多年的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不过忻嫔妹妹你也千万不用羡慕我与皇上这些年的相伴你啊,终究也有到我年纪这一天。谁都别急,岁月对任何人都一碗水端平,谁都跑不掉。”说了一会子话,皇帝终于含笑从外走进来。皇帝在乾清宫与宗室王公家宴,这便抽空也进来与女眷们打个招呼。婉兮眸子熠熠一亮,这便再顾不上忻嫔,一双眼一颗心都朝着皇上的方向去。只是淡淡与忻嫔道,“其实那个秘密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不穿旗鞋,就是因为不方便穿着。因为我脚上起了个鸡眼啊,正在脚底踩着寸子底的地方儿。”“若忻嫔妹妹不相信,或者好奇的,那便现在就请忻嫔妹妹扒下我的鞋袜,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忻嫔面上大红。虽说旗人女子“修头不修脚”之说,也就是旗人女子极为重视头发,脚上却没汉人女子裹脚那么费心思,可是都是内廷主位,谁好意思蹲跪下去,捧着人家的脚底板来看呢忻嫔只得讪讪地笑,“原来是这样竟然这么巧”婉兮轻哼一声,“长鸡眼这事儿总归是私密之事,不宜给外人看,也不宜声张,故此先前才没直接告诉妹妹。”“至于鸡眼该什么时候长,不该什么时候生,那我当真说不准。妹妹想问,怕是得去问问鸡眼自己才好。”婉兮说话的时候,依旧只凝视着皇帝。眼珠儿流光。“再说今晚这场合,谁不愿意把自己捯饬得漂漂亮亮的,也好博得皇上多看一眼呢咱们旗人女子没有三寸金莲,得靠着旗鞋才能叫自己摇曳生姿,我若今晚方便穿,那我自然穿了来。”婉兮说到此处才将眸光缓缓调回来,落在忻嫔面上。“总归,不能叫忻嫔妹妹一个人专美才是。”仿佛感受到婉兮的目光,皇帝上前与皇太后请过安,又与今日代替皇后为首的纯贵妃说了两句话,这便转身朝婉兮走过来。皇帝自自然然立在婉兮身边,手扶住婉兮后腰。眸光却是望着忻嫔的。“你们两个小姐妹,这么亲亲热热说什么呢”婉兮便笑了,“瞧皇上啊还什么小姐妹奴才比忻嫔妹妹年长了十岁去呢”有了皇帝的大掌在后腰托着,婉兮便找到了主心骨,这两只手便也放松下来,煞有介事地朝皇帝比划,“十岁啊不是一岁两岁”皇帝倒是挑眉,“哦你们相差那么多么我怎么看不出来”皇帝说着特地上下看过忻嫔,含笑道,“忻嫔终究是诞育过孩子的人了,便再怎么年岁小,看上去却也与令妃无甚区别了。”皇帝的话听起来像是褒扬,只是忻嫔却尴尬得有些笑不出来。便连屈膝谢恩,也有些勉强。皇帝便也收回目光来,只偏首望婉兮,“若说年岁相差,朕比你大十六岁呢就你比忻嫔大那区区十岁,也好意思说”皇帝话已至此,婉兮自然见好就收。婉兮就着皇帝的手扶着后腰,便向皇帝福身,“还是皇上说得对,那奴才就跟忻嫔妹妹还是小姐妹吧”婉兮转头,朝忻嫔眨眼,“忻嫔妹妹这是欢喜得傻了。还不向皇上谢恩”忻嫔尴尬地也连忙行礼谢恩。皇帝开颜大笑,右手依旧稳稳扶住婉兮的后腰,用空着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忻嫔肩头。“不瞒你说,你令姐姐进宫的时候儿,还不满十四岁呢。比你进宫的时候,还小了四岁去。她那时候才当真是个小丫头,又调皮又聪慧,那模样儿叫朕这些年过来,从未忘记。”“便是这会子,朕一眼朝你令姐姐看过去,依旧还是从前那个小丫头,仿佛长不大呢。”婉兮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垂首红了脸颊一笑,“皇上是想说自己吧只要奴才还是十三四岁,那皇上就也依旧还是当年的年岁”皇帝便又是大笑,“糟糕,竟都被你令姐姐给看穿了忻嫔,万万替朕兜着,别再给朕说破。”“记住了,你令姐姐不老,朕就不老。”忻嫔面上一片黯然下去,不得不连忙屈膝行礼,“妾身明白了”忻嫔终于讪讪而去,婉兮目送她背影走远,不由得悄然白皇帝一眼。“爷这又是作甚奴才又不是吵不过她”皇帝不由得扬眉,“哟,看来爷是来得多余啦”婉兮轻轻垂首,“爷今儿本该在乾清宫与宗室王公饮宴呢,这坤宁宫里都是女眷,皇上本就不该来。”皇帝眯起眼来,“你咬吕洞宾”婉兮这才“扑哧儿”笑了,垂首柔柔道,“爷放心就是,奴才自己加着一万个小心呢。不该生的气,绝不生;不该办的事儿,全躲着。”“便是有什么受不了的,也好歹忍过这几个月去。总归来日方长,什么事儿挪到几个月去不行呢”皇帝这才扬眉,“明白就好那方才还与忻嫔计较这样久”婉兮脸上也是有点热。她垂首,悄然用指头扭着衣角,“是奴才沉不住气。”不得不承认,这个忻嫔总是有本事惹得她压不住火气。本来不想计较,也不想在这会子争这短长,可就是忍不住、不甘心。皇帝轻哼一声,“从前这后宫里总是你最小,那些与你计较的人,便都是看不惯你年轻的模样;如今忻嫔比你还年轻,你这颗心底下,便终究还是计较了”婉兮惊讶地扬起眸子来,盯住皇帝。“爷难道是说奴才与之计较的,其实不是忻嫔这个人,反倒是忻嫔所代表的年轻么”“那奴才真正想要对抗的,不是忻嫔,而是岁月么”皇帝耸肩,“至少有一部分,应该归结于此。”婉兮这才笑了,“多谢爷一语点醒梦中人。其实奴才也不愿意总跟她一个人过不去。”皇帝无声一叹,“总归你记着爷方才的话:爷比你大十六岁。你不嫌爷老,难道爷反倒厚着脸皮嫌弃你去了不成”皇帝站站便回乾清宫的王公家宴去了,随之外头便走进九福晋等人来,婉兮这才明白,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皇上才赶紧避出去的。九福晋按着身份,一个一个给请安。来到婉兮面前,格外眼色流转。婉兮便也笑,“我知道今儿你不是以九福晋的身份来的,你是以四公主的婆婆的身份来的。”“如今皇上本出的公主,有婆家的就两个。故此公主们倒比皇子都金贵了去,你这公主的婆婆便更是独一无二去了。”兰佩是四公主的婆婆,可是其实前头还有和敬公主呢。可是因为三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是庶出,他本生的母亲只是侍妾,便连三额驸自己称呼,都只能叫“姨娘”。故此三额驸的本生母亲没资格来参加这一场坤宁宫家宴,九福晋便成了独一无二。九福晋也是眼尖,同样蹲身请安的当儿,便瞧见了婉兮脚上的平底鞋。婉兮也想瞒着,可是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欢喜,便伸手捏了捏兰佩的手,“代我回去亲亲康哥儿。”福康安小名“招弟”的事儿,唯有婉兮与兰佩两人心照不宣。婉兮这一说,兰佩便惊得瞪圆了眼,直直盯住婉兮。婉兮有些脸红,忙含笑道,“我早说过,康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兰佩一时间,眼圈儿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婉兮轻轻攥住了手,低声道,“身在后宫,我不能不万千小心。我这会子连陈姐姐和陆姐姐都没告诉呢。你千万先替我缄默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