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所说,忻妃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其实都知道。皇上便是选豫嫔、慎嫔,抑或是新封的新常在,也不会去选忻妃才是。不说远的,当年纯惠皇贵妃盛宠,在诞下四公主之后,皇上都再也没有宠幸过纯惠皇贵妃去那忻妃生下的八公主,那内里的隐情比四公主更要麻烦些。皇上的心下怎会半点阴影,选谁不好,还能偏选她去如此想来,便觉茅塞顿开,脑海中的诸多乱绪,这会子已经重新归拢、收束了起来。婉兮便笑了,歪头瞟着皇帝,“那医宗金鉴是皇上亲自下旨编纂的,乃为千万年来汉医的集大成者。此书编修成功后,皇上便下旨,将之定为太医院医学教育的教科书,使为师者必由是而教,为弟子者必由是而学。”皇帝眯眼听着,长眸里终于漾出满意的幽光。“嗯,没错。”婉兮莞尔,却是轻垂眼帘,用手指绞着帕子,打着转儿。“那也就是说,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刚被选进宫来的时候儿,都是按着这本书修习的。而等他们正式在宫中奉差看诊,所有的诊断、开方的依据,便也都是这本书喽”皇帝挑眉,长眸里粼粼泛起笑意。婉兮低低一笑,“这本书在太医院自然奉为圭臬,没有太医敢跳出这本书去做诊断、开方子所以即便这太医院里人有数十,可是他们张开的嘴、说出的话,却系出一辙。”皇帝终于满意地深吸口气,“爷自然不忌讳太医们个个儿都有家学渊源,故此朕也准他们适当用些医宗金鉴之外的医理和方子去。不过万变不离其宗,这医宗金鉴是搜罗全国医书编纂而成的集大成者,故此他们那些各自的家学和秘方,也自然不会与这书里的根本,相去太远。”婉兮心下跳得激烈起来,不由抬眸,上前扶住皇帝的手臂。“故此,太医院里不管哪位太医去忻妃位下当值,他们能说出什么话、开出什么样的方子来,便已都在爷的掌握之中。便不用爷的授意,他们说出的话、开出的方子,爷心下也全都有数儿。”皇帝轻哼一笑,“除非他们有胆子犯下欺君大罪,将自己的脑袋和家人的性命都不顾了,这才敢背着我去讨好旁人去”婉兮含笑点头,“那奴才可就什么都撒手了,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恼了。总归凡事有爷呢,奴才就安安心心在自己宫里抚养着孩子们就是了。”皇帝这才“嘁”地一声笑开,伸手捏了婉兮鼻尖儿一记,“这才是从前的令狐九”这一晚,相隔四个月的相思凝成的酸,全都一点点儿融化,漫溢成了久别重逢的甜。带着那酸的时候儿,心都是硬的;待得化成了甜,便别说心了,就连四肢发肤、每一个毛孔,都变成了柔软的饴。那饴糖啊,软,黏,可任意搓圆揉扁,也可恣意舒展敞开,更可紧紧勾缠最终,如琥珀形成的道理一般,将那坏坏的虫儿啊、兽啊的,都给稳稳当当捕捉住了,深深藏进自己的甜软里,紧紧裹缠,密密匝匝,直到融为一体,再无法分割开。便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缠绊着,包裹着,直等岁月直到天荒地老,将他们一起淬炼成璀璨的晶。这样的婉兮,叫皇帝一再地体验到何谓“婉”,女子的婉转多情、女子的婉约动人,女子的眉目婉兮,女子的婉娈百态那些女子所有的屈顺柔媚的曼妙,皇帝在婉兮一人身上,便已体会得淋漓尽致。于是皇帝自己终究也忍不住,在婉兮这儿,一再地“淋漓尽致”了去。先时的情生意动,水流湍急,终于点点徐缓下来,变成了静水流深婉兮便都不好意思地躲在皇帝臂弯中“吃吃”地笑,“爷惊涛拍岸,已成汪洋泽国了。”皇帝急劲儿过去,也被这小妮子的贫嘴给逗乐了。他轻啐一声儿,伸手在婉兮腰后掐了一大把去,“呸,这就汪洋泽国了爷这四个月在热河和木兰,可是一片荒芜。”婉兮心下又跳得快了起来她自是不能直白去问皇上,在热河期间可曾宠幸了忻妃去;可是这会子皇上说出的这句话,是不是其实已经是在给她作答呢皇帝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遮住婉兮的眼帘。“去哪有这时候儿还直眉楞眼盯着人看的再看,就不中用了”婉兮轻笑,身子软软抱住皇帝,主动拧了小腰儿皇帝闷哼一声儿,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通宵无梦,一枕安然。婉兮次日都日上三竿才醒来,皇帝自然已是早早就去处理国务了,婉兮便独个儿舒展在被窝里,慵懒地微笑。几个月的思念,几个月的悬心,这便终于都解开了。便是暂且还不知道皇上做了什么,只是她心下笃定:皇上便是宠幸谁,也不会宠幸忻妃;皇上便是叫谁怀了皇嗣去,却也必定不会给忻妃孩子去可是话又说回来,这四个月回来,却只有忻妃一个号称“有喜”了呀。那也就是说,皇上并未宠幸其他人去呢婉兮心下有些微微的胀痛。有满满的甜,也有淡淡的惆怅。其实,虽说女子天生都是小心眼儿,没人爱跟旁人分享夫君的恩宠去的可是身在后宫,她也并非不能体谅皇上。况且此次皇上驻跸在外整整四个月去,便是偶尔翻了谁的牌子,她都可体谅。只要不是忻妃,哪怕是豫嫔、慎嫔呢,这些天性恬淡美好的女子,若是她们有了喜,她便是难过,却也不至于要跟皇上耍这样的脾气去呢。多在被窝里赖了一会子,便到长春仙馆去给那拉氏请安,终是晚了半步。便连忻妃都已经到了。见婉兮姗姗来迟,便连那拉氏还没说什么,忻妃却已是忍不住冷笑一声儿,“贵妃娘娘来得好迟,竟然比妾身这个怀着孩子的,起得还要晚么”“今儿算是咱们六宫齐聚,正式给皇后娘娘第一回请安,贵妃娘娘便是最后一个来,倒叫咱们觉着贵妃娘娘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似的。”婉兮还都没等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便被忻妃这么给截住了。婉兮便也不急着走开,就立在忻妃面前含笑看着她。等忻妃说完了,婉兮这才不慌不忙地抬手理了理云鬓。“忻妃妹妹这话儿说得,倒叫我有些陌生。说起来怀胎之事,我自然比忻妃妹妹更熟稔多次。我听着忻妃妹妹这话儿,便有些纳闷儿了忻妃妹妹既怀着胎,皇上怎么还舍得叫忻妃妹妹早早儿起身,比我这个没怀胎的还早,就来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啊”婉兮眸光盯着忻妃的眼睛,嘲讽地微笑,“我怀胎的时候儿,皇上可都免了我早晚请安的皇上怎么忘了也给妹妹这样的恩遇去”忻妃面颊上倏然一红,像是凌空里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甩了个嘴巴子。忻妃忍不住咬牙,“是么皇上既然能给贵妃娘娘,那也必定会给妾身的。只不过昨晚上刚回到园子,暂且没顾上而已。”婉兮轻笑着走近忻妃,压低声音,只用两人之间听得见的音调,含着笑意缓缓道,“可不,妹妹说对了,皇上是没顾上因为昨晚上,他是在我宫里。他只顾着陪着我,这才没顾上给妹妹那个恩典去。”“你”忻妃好悬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里没上来。婉兮这才轻笑一声,雍容抬步,走向那拉氏去,给那拉氏行礼请安。婉兮做好了准备,等着那拉氏也挑两句刺儿。却没想到那拉氏却是冲着忻妃冷笑一声,“令贵妃来得便是再迟些,她也是贵妃忻妃你便是怀了皇嗣,也还只在妃位,哪里有你指摘贵妃的去况且我还没问,哪儿就轮到你了”婉兮也忍不住悄然扬眉。哟,看样子皇后对忻妃,竟是窝着极大的火气呀。既然那拉氏已经着起火来了,婉兮便也不慌不忙再添一把柴,“想来忻妃是因为晋位为妃,与妾身这贵妃之位仅有一步之遥,这便没有了尊敬之心;况且她如今怀了皇嗣,自是母以子贵,想来忻妃心下已是笃定,只要能诞下的是皇子,她必定能晋位为贵妃吧”那拉氏眼中便更冷,“你说的是,我瞧着她也是这么想的没错,如今贵妃位上是还空着一个缺,而妃位上却已是六位,我都嫌挤得慌便是妃位上迟早都要有人晋位为贵妃,可是谁说就一定是忻妃你了”那拉氏抬眸望一眼舒妃和愉妃,“如今妃位之上,位次最高的舒妃和愉妃,谁不比你资历深,谁又没诞育过皇子呢哪儿就轮到你了”“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你能生下的就是皇子这也太过一厢情愿,就怕到头来是痴人说梦。”婉兮垂着头,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下来。便连婉兮都没想到,那拉氏竟然对忻妃怀着这样深的怨气去。这会子已是完全不顾中宫的体面,简直是对着忻妃直接就撕破脸去了。这副怨恨劲儿,甚至都超过那拉氏对婉兮自己去。忻妃被那拉氏当众嘲讽,又不敢直接顶嘴,一张脸已是涨得通红。那拉氏还不肯罢休,狠狠叱了一声,“看什么看大胆忻妃敢如此直盯着中宫,是为失仪若不是看在你怀着皇嗣的份儿上,我必定叫你檐下罚跪去”忻妃懊恼得硬生生垂下了头,还得上前蹲礼,“妾身不敢”眼看着皇后竟然与贵妃联起手来,她便是身在妃位,便是怀着皇嗣,终究位分上还是吃亏。她便只得趁着蹲礼的机会,脚踝偏了偏,这便“哎哟”一声儿,满面露出痛楚不堪的神色来。乐容也忙叫,“主子,主子您怎么了”终究皇嗣为重,那拉氏也不得不站起身来,吩咐,“来人啊,赶紧送忻妃回宫传太医诊治。”忻妃低垂着头,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忻妃回了宫,太医也已经到了。既然已是回到了京中,且简亲王已经薨逝,故此当值的还是施世奇。陈世官跟在施世奇后头进来。施世奇自然地上前跪倒,要为忻妃请脉。忻妃却忽然收回了手腕,挑眸望向施世奇身后。“叫陈世官来吧。”施世奇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望望陈世官,“可陈太医只是、只是”忻妃轻哼道,“我知道他只是医士,医术造诣自比不上你这位御医。可是我在热河期间,有喜的前后,都是陈世官伺候的。他对我和皇嗣的情形更了解,我倒放心。”施世奇只得尴尬起身,待得陈世官上前,施世奇不由得盯了陈世官一眼。施世奇自然不知道,忻妃不放心叫他诊脉,就是因为唯有陈世官才知道她曾服用那骨头沫儿的事儿,她怕施世奇瞧出她脉象里的征兆来。陈世官跪着诊脉,然后低声道,“回忻妃娘娘,娘娘凤体与皇嗣,皆一切安好。”忻妃忙抬眸朝乐容使了个眼色,乐容这便亲自上前,客气地向外一摆手,“施御医请吧。”施世奇尴尬地只得暂且退到外间去。忻妃这才对陈世官道,“一切安好可不成你快亲自去禀告皇上,就说我今儿受了惊讶,胎像不稳。叫皇上来陪着我来”陈世官微微打了个磕巴儿,随即便也恍然大悟状,“微臣遵旨微臣这就去”陈世官去得快,没想到回来得同样快。忻妃手忙脚乱在暖阁里预备,刚在炕上躺好,却没想到没等来皇上,只等回来陈世官一个人。“皇上呢”忻妃爬起来盯着陈世官。陈世官尴尬地道,“回忻妃娘娘,皇上不在园子里。听闻御前的人回说,皇上是去畅春园,给皇太后问安去了。”忻妃吐了口气,“原来如此。那这会子便罢了,不过你也别闲着,这就到九洲清晏去等着去。待得皇上回来,你便立时禀明了,请皇上来”“知道么,忻妃今儿一直派人守在九洲清晏,就擎等着皇上去陪她呢”语琴午时过来,一进门就忍不住连珠一样说。婉兮到没急,只是拉着语琴在炕边儿坐,将自己的汤婆子塞进语琴手里。虽说还是九月,可是京师也已经凉了。还不到用炭的时候儿,汤婆子倒是最好的物儿。语琴抱住汤婆子,暖意融手,叫她终于平缓下来些,这才瞧见婉兮放在炕边儿的两双小靴子。“这是什么”虽说外形是靴子,却不似宫里寻常的模样。简单了些,也粗糙了些,仿佛只是毛毡围起来的一个筒儿。婉兮知道语琴不知,便笑着介绍,“这叫棉靰鞡。是用毛毡做成的靴筒子,鞋底里楦上乌拉草,防潮防冻,还防虫防脚气,冬天穿最是轻便保暖,倒比内府承办的夹棉靴子更好。”语琴喃喃复述一遍,“棉靰鞡乌拉草听着都是一个音儿啊”婉兮含笑眨眼,“这双大的,是给圆子的。姐姐替我瞧瞧,尺寸可大小了那孩子脚面怕是肥些,我倒怕他伸不进去。”语琴便指着旁边那双小的,“那这双,自然是石榴的喽你叫他们小哥俩儿,穿上这个是干嘛去”婉兮含笑偏首,“等再冷冷,就叫他们上冰啊圆子可以学着抽冰尜儿了,石榴便是小,也可以坐冰船儿呢。”语琴心下也是微微一动,情不自禁握住了婉兮的手,“这些都是老满洲的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