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盆旁,小小的人儿,两腿并拢着,乖巧地蹲在婉兮身边儿,一并看着红彤彤的炭火里的栗子。婉兮瞧得出,孩子方才是馋嘴,守在火盆边儿是着急想吃栗子;可是这会子再回来蹲着,却已经不是着急吃,他的眼睛里、面上,都多了一层崇敬肃穆之意。婉兮心下更觉欣慰:这孩子果然是宅心仁厚。婉兮便含笑用那火钳子翻动着栗子,不经意地道,“栗子是这样的好东西,那明明不愁吃穿的人,却要亲自躬耕,种植栗子。这样的人,圆子说,好不好呢”小十五毫不犹豫地点头,“那这样的人,便也一定知道瑞姨娘讲的这个故事。他们种栗子,是为活民”婉兮笑着从火里扒拉出一个烤好的栗子,亲手剥开,吹凉了,这便送到小十五嘴边儿去。这是最好的奖励。小十五吃到烤熟的栗子,满意地也顾不上唇角都黑了,却没急着要下一个,却是认真望住婉兮,“额涅说,那种栗子的人,是谁呀”婉兮眸光轻转,“是大学士刘统勋一家。他们家在老家山东诸城,种着一个园子,园子里种的就是栗子。”婉兮成为贵妃的册封礼,就是九爷傅恒为正使,刘统勋为副使;而“狐说先生”赵翼,当年便是在刘统勋府中为幕客。故此对于刘统勋的种种,婉兮早就在赵翼的笔记中知之甚详。“只是刘统勋大人如今职在中枢,自是经年未曾归乡亲自耕种。故此那栗子园啊,倒更多的都是刘统勋大人的儿子、如今任山西太原知府的刘墉所种。”小十五静静听着,若有所思。有了这一节故事,待得所有栗子都烤好了,小十五再吃栗子的时候儿,已经不是个三岁小孩儿嘴馋的模样了,而是坐的端端正正,吃得珍珍惜惜。便是有咬碎了掉下来的渣儿,他也小心翼翼地都用衣裳大襟儿给兜住了,然后聚拢到一块堆儿,用指肚摁着给拈起来,重又送进嘴里去。语琴瞧得心都要融化了,自己是一个都没吃,都亲手剥开都喂给小十五吃去了。过了晌午,语琴带着小十五回景仁宫歇晌去了,颖妃也一并回去。储秀宫里安静下来,玉蕤这才笑,“皇上教得好,姐这一课啊,却也同样不遑多让。”“皇上教给的是道理,给了咱们十五阿哥的是巴图鲁的勇气;姐却是教给了咱们十五阿哥庙堂之高、恤民之苦,姐更是给十五阿哥开始积蓄人才去了”婉兮这才静静一笑,“皇上还能陪他多少年,我又还能陪他走多远呢终究将来的岁月啊,都得是那些得力的大臣,为师为友、为君为臣地陪着他去。他能成为什么样儿的人,将来都已不在我和皇上,是在于那些陪伴在他身边儿的人啊”叫婉兮这样一说,玉蕤鼻尖儿一酸,忙使劲儿地笑,“瞧姐说的,又叫人心下不得劲儿去了。不过姐说的那些君臣相佐的道理,我倒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婉兮倒是出了会子神,“你方才提起皇上给小十五上的那堂课,倒是叫我又想起些事儿来那日你可见了没,咱们刚到北海的时候儿,皇上没在小十五跟前儿,是在远处与人说话呢。”“若我没认错的话,那该是刚袭封的简亲王丰讷亨。”玉蕤便也使劲儿想了下,“我觉着,也应该是。我怎么觉着那会子皇上脸色仿佛有些不好,而丰讷亨是屈一膝跪在冰上的,仿佛是在请罪一般。”婉兮垂首细想,点了点头,“按说老简亲王尸骨未寒,丰讷亨还没出孝期,皇上不至于太过严厉去才是。”玉蕤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皇上便是下旨叫这位新任简亲王继续管着健锐营么那么那日大阅冰鞋的操练,便主要都是健锐营的前锋们参与,皇上是不是对操练不满,这才跟简亲王撂脸子的”婉兮想想有理,便也点头,“是啊若不是因为这个,我倒也一时想不出,皇上又会因为什么与丰讷亨不高兴。”玉蕤便是一蹙眉,“今儿皇上回宫,姐没见简亲王又跟随在皇上身边儿么”婉兮点头,“简亲王既是管健锐营事,那皇上起銮回园子,健锐营自然要派人跟随护驾。”玉蕤皱了皱眉,“便没旁的事么我倒觉着简亲王的神色之间仿佛还是有些不对劲儿,仿佛还是跟那天在北海的情形,略有些相似简亲王这是究竟犯了何等过错,竟叫他自己如此忐忑去”婉兮先前倒没格外在意,这会子听得玉蕤说,这便也不由得抬眸凝注玉蕤。玉蕤道:“正巧今儿皇上起銮之前,刚下旨,说要在八旗护军中,每旗再选一百二十五人;八旗这便一共是一千人,拨入健锐营。健锐营里兵丁多了,便也自然要有职官管着。皇上这便叫将健锐营现有额外行走之头二等侍卫、副护军参领、委署前锋参领、云骑尉等,都叫对照品级,放了差事去”婉兮便是一扬眉,“这一下子多了一千个士兵不说,又多了二三十的职官去,丰讷亨刚袭封亲王,还在孝期,这一下子岂不是要叫他首尾难顾了去”玉蕤这便也是恍然大悟,一拍手,“我怎么觉着,皇上这怕是故意折腾他难不成之前的确是他犯了错儿,可是他在孝期里,皇上不便苛责;这便换了个法子,叫他自己心下忐忑去”婉兮也是皱眉,“怕是如此。可是那丰讷亨,终于做了什么事儿去了”两天后,亦即十月十二日,皇帝奉皇太后从畅春园还宫。这回便是所有的后宫嫔妃、皇子皇孙都跟从一并还宫,庆贺冬至节、皇太后圣寿节。婉兮先去接着小七,含笑问她,“可知道拉旺就要回来的消息啦”小七登时红了颊,回眸看一眼婉嫔。婉嫔也笑,“皇上回园子,就将这消息告诉小七了。”婉嫔压低声儿,“虽说还小,可是我觉着小七怕是心下已经有数儿了。”虽说这些年拉旺都在内廷养育,又是与小七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地长大的,大人们开玩笑也难免传几声入小七的耳朵,可是她那些年终究还小,哪里懂得那些去而如今,既是已经有了那般清愁薄颦的情态去便说不定,已是粗通人事了去。婉兮点头,“这层窗户纸终究还是要等皇上来捅破。待得皇上正式下旨指配,这事儿才定下了。”第2466章七卷151、害苦了谁坑自己家闺女呢婉兮便是再想逗着小七,可是这会子在宫门前众目睽睽的,婉兮可不想叫自己闺女当众害羞去,婉兮这便只简单说了这两句话就纵了小七去。婉兮这才走上前去给那拉氏请安,其余从园子里跟回来的嫔妃便也都给婉兮请安。旁人倒还罢了,婉兮无法不多留神忻妃一眼。按说忻妃的胎已是到了这个时候儿,那肚子便该是一日大似一日去了。婉兮便是回宫来的日子也算不得长,可是这也好歹半个月去了,忻妃的肚子怎么也该又大了些才是。可是婉兮也没想到,忻妃体态模样儿,却与半个月之前并无太大的变化。婉兮就算知道这事儿里有皇上的绸缪在,可是却也终究不知根底,这便也还是有些吃惊。忻妃见婉兮瞧她,她便是傲然地高高抬起下颌,由乐容和乐仪左右两边儿一起扶着,小心迈步上前。没行蹲礼,只浅浅行了个“抹额礼”。“抹额礼”行礼时女子头部微微向前低一下,同时右手上举至额头处,在额前手心向内,手背向外,五指并拢,由左向右作平抹状。抹额次数以礼节程度而定,少则一次,多则三次或更多。这“抹额礼”为女子平辈之间所使用,故此比不上蹲礼那般尊重;且视乎亲疏远近,抹额的次数也从一次到三次忻妃只是与婉兮行抹额礼,请只是抹额一次,这其中的不驯和无礼,已近逾越。婉兮自是都看得明白,却只是淡淡一笑,“已是十一月了,距离忻妃妹妹临盆的日子已是不远了。便什么礼不礼的,都比不上皇嗣要紧不是”婉兮眸光轻转,绕着忻妃的肚腹打了个转,“半个月没见,忻妃妹妹怎么反倒看着似乎有些清减了这可不好,若腹围过小,那便会影响羊水多寡;羊水倘若过少,倒是对孩子不利。”忻妃轻轻咬住嘴唇,下意识侧转了身子,想要挡住肚子,不叫婉兮看见似的。“贵妃娘娘多虑了,我倒不觉着我肚子哪儿小了再说太医每日都来请脉,都说我喜脉平稳、喜形甚好”婉兮这便也点点头,“那敢情好,我倒要恭喜忻妃妹妹了。这回啊回到宫里,忻妃妹妹自可以安心待产了。”婉兮说罢,不等忻妃答话,这便含笑伸出手去,迎向就在忻妃后面,随后而来的容嫔。“我可要恭喜你了。妮莎一应的衣冠住用,我都帮你在永寿宫里预备好了,便叫妮莎直接回去就是,叫她也看看可有什么短了缺了的,这便来告诉我,我叫内务府给补上去。”忻妃便是一怔,忍不住停步回眸,盯住婉兮。婉兮自是没工夫搭理忻妃,婉兮身畔的玉蕤瞧见了,含笑向忻妃行了个半蹲儿,“忻妃娘娘可有话要回贵妃娘娘”忻妃深深吸口气,盯着婉兮的背影问,“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容嫔位下学规矩的那个回部女子,也要进封了”玉蕤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儿,忍不住笑,“忻妃娘娘还不知道呢容嫔娘娘位下学规矩女子妮莎呀,不是即将进封,而是皇上在十几天前的十月二十五日,已经下旨赐封了,号为宁常在。”“你说什么”忻妃不由一喘,眼底一寒。玉蕤不慌不忙地笑道,“没错,皇上在这个十月里啊,竟是月头、月中、月尾,连着赐封了三位新人常在呢十月初三赐封福常在,十月十八赐封永常在,十月二十五赐封宁常在倒是有些年没见过皇上这么一股脑儿进封新人的去了。倒不知道皇上后头还有没有要继续赐封的人了呢”同样为后宫,玉蕤却是满脸喜气儿盈盈,“连着赐封了这么三位新人,那这回皇太后过寿、年下元旦,咱们宫里可不怕没有热闹了。忻妃娘娘您说,是不是”忻妃立在原地,紧盯着玉蕤那张脸。她不傻,她自瞧得出来玉蕤那一脸喜气盈盈的模样儿,就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就是要气她呢忻妃紧咬银牙,“瑞贵人,我倒不明白了,就像你不是皇上的后宫似的,怎么皇上连着进封了三个新人,你竟欢喜成这个模样儿也不知道是你自己缺心眼儿,还是,你故意到我眼前儿来演戏”“缺心眼儿”玉蕤含笑迎住忻妃的眼睛,“忻妃娘娘是想说,您自己心较比干多一孔么可是妾身却觉着,人的心眼儿啊,若太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玉蕤收起了笑,“一颗心那般千疮百孔,究竟有什么好的,又有什么可资炫耀去呢”忻妃怎么都没想到,她今儿竟然被小小一个贵人给教训了去忻妃便是一声冷笑,“好你个瑞贵人别以为自己背后有棵大树,你就一辈子都能好乘凉别忘了你自己进封以来,都已经过了多少年了你是自己承宠了啊,还是已经有了一儿半女了”“说到底,依旧还不是个内务府下的包衣女子便不管你到了什么位分,也不管你倚靠着谁,却还都轮不到你来与我这般说话”玉蕤没恼,反倒笑意更浓,甚至还向前走近几步,与忻妃距离更近。忻妃反倒自乱阵脚,两手撑住乐容和乐仪,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去。“瑞贵人,你你想干什么”玉蕤盯着忻妃的手忙脚乱,含笑眨眼,“忻妃娘娘别慌啊,我不过就是个内务府旗下的包衣出身,又敢对您这位尊贵的镶黄旗满洲的格格做什么去”忻妃紧咬银牙,这才站稳,高高抬起下颌,傲然睥睨,“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玉蕤淡淡抬眸,丝毫不将忻妃的傲慢放在眼里。“我承认自己是内务府旗下的包衣出身,那么想来身份尊贵的镶黄旗满洲出身的忻妃娘娘您便是听了我几句话刺了耳、扎了心去,却也也不好意思故意在我这样的人面前摔倒不是况且啊,忻妃娘娘自己的心上,原本都已经富余那么多眼儿了,便再多被我扎出一个来,也没什么要紧不是”玉蕤说完,这便含笑半蹲儿,也不管忻妃面上是什么神色,这便脚步轻盈回到了婉兮身畔去。婉兮与容嫔说完了给宁常在安排寝宫的事儿,回眸看一眼玉蕤笑意满面,便不由得顺着玉蕤的方向瞧向忻妃那边去。玉蕤轻声道,“这会子终究她快临盆了,便没的姐要亲自教训她去。姐这会子尊为贵妃,若要与她置气去,反倒是自降了身份;还会被她趁机抓了把柄去闹。”“姐且放手,还有我呢。我啊不过是个贵人,又是她眼里被她瞧不上的内务府包衣的出身,她倒不好意思在我眼前整别的景儿去”婉兮便也轻笑,却还是捏了捏玉蕤的手,“不管怎么着,你也别被她气着去,反倒不值当了。”玉蕤含笑点头,“姐放心。”忻妃惹了一肚子的气回宫,结果进了宫门便觉腹部下坠,急忙进了净房,却发现自己又落了红忻妃顾不上整理自己,这便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