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变了。从三月间,皇后被押送回宫,当着一众皇子和公主的面儿被锁进翊坤宫后殿起,永璂就变了。没有了生母的倚仗,原本独一无二的嫡皇子的地位也变得尴尬和微妙起来,现实的残酷之下,永璂竟然当真如个自保的朱宫变色龙一般,性子随着周遭的变化而改变了。而这会变色的“朱宫”啊,这名字本身岂不又可代指他们这些红墙之内生长的皇子们去永琪真是有些掩不住地失望,却不肯这样轻易放弃。永琪便又缓缓道,“今年秋狝,我当真是有些不习惯。往年都是皇额娘随驾而来,咱们每日里都是去给皇额娘请安的可是今年,忽然就变成了皇贵妃去。”“皇贵妃俨然已经僭越,擅专中宫之位去我们倒也罢了,终归不过是庶出的皇子。可是你呢,老十二,你都不替皇额娘争辩去”终是为人子,却不能替自己的母亲争辩,永璂自己的心下也是难受的。此时又被永琪戳到痛处,永璂不由得动了动嘴唇。他何尝不想替额娘去争辩可是他不敢。皇阿玛对皇额娘绝情的样子,从皇阿玛叫四额驸押送额娘回来那一日,他就已经亲眼都看见了。倘若皇阿玛还对他有半点怜惜之心,皇阿玛就应该免了叫他到额娘宫里去亲眼看着那一切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啊,那被挨个打了六十板子、血肉模糊的官女子,都是从小带着他长大的姑姑啊皇阿玛既然能狠心叫他也跟着去看去,那他心下就也明白皇阿玛对他的态度了。额娘已经落到那般地步,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他若有半点行差踏错,必定有人对他趁机落井下石。皇阿玛又在气头上,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置他。所以他这时候儿,只能缩起头来,不能为母亲争辩半句,先求自保才行。“争辩什么呢”永璂尴尬地笑笑,“皇阿玛是天子,天子自有天子的道理,咱们遵旨就是,没什么好争辩的。”第2539章九卷2、邀明月永琪幽幽盯住永璂,缓缓道,“真不知道皇后额娘听了老十二你这番话去,心下又将做如何想”永璂自己也是黯然,摇了摇头,忽地起身,向永琪深深一礼,“五哥曾上奏本为我额娘求情此恩此情,小弟永生不忘。”永璂一礼罢,却反倒借故离去,却是随后就进了小十五的行殿去。这七月的暑日,小十五那寝殿的支窗都是开着的。窗内传出小十五奶声奶气的呼唤,“十二哥哥来的正好快帮弟弟看看,这首诗该用什么韵”永璂轻声地笑,嗓音竟是柔软,“哦十五弟又要作诗了”小十五脆生生地笑,“十二哥的诗写得特别好,我可喜欢了十二哥好歹教教我吧”永璂又是下意识地抬手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十五便鬼道地笑,“十二哥放心,小弟不会叫皇阿玛、皇后额娘知道十二哥也喜欢做汉诗的”永璂却仿佛呛着,咳嗽了半晌。小十五又道,“明日就是七月十五,除了是中元节之外,还是八哥和七姐的生辰。七姐说,不要我旁的贺礼,只叫我好好儿作一首诗给她。十二哥快帮帮我吧”窗外,永琪隐在树影背后听着,不由得眯起眼来。“他这算什么原来还学会兄友弟恭了”永琪在永璂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又惹了一肚子气,这便懊恼回转,进了自己的寝殿,半晌都回不过劲来。“我白高看他了。本想着,他好歹也曾是唯一的嫡皇子,从小的性子又是那么不容人,这回必定看着皇贵妃和小十五母子就心头有恨却原来,他真的是被吓破了胆,非但不敢替他额娘争辩,反倒还主动去上赶着小十五去了。”三德也是叹口气,“可不是嘛按说十五阿哥搬进毓庆宫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十二阿哥但凡想替皇后主子出一口气去的,那毓庆宫里早就出动静儿了可这几个月过来,那毓庆宫里安静的呀,简直连个家雀儿叫都没有”永琪皱眉,“说到底,还是皇阿玛的狠招奏效了。”那拉氏被押送回宫来,皇阿玛竟然叫当着所有皇子和公主的面儿开读圣旨,又叫所有皇子和公主亲眼看着那拉氏身边儿的三个官女子挨板子去他们这些金枝玉叶,何曾见过这个当场吓晕、吓吐、吓白了脸的就好几个去“也难怪从小飞扬跋扈的老十二,今日变成了个缩头的乌龟去。他自知救不了他额娘,他便先顾着保全他自己去了。”永琪忍不住扼腕叹息。“是我看错他了。原本以为,他自知情势窘迫,这便终于肯主动向我靠近。”永琪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翠扳指儿,“他还写了那么首咏物诗四首和补亭先生韵,叫我白白当成是他向我委婉示好之意。”“补亭先生”是英媛的阿玛观保的名号,因英媛所出的小五阿哥今年八月十五就该周岁了,观保这位当外祖父的,这便提前写了好几首适合给小孩儿看的咏物诗,送进兆祥所来,给小五阿哥庆贺。观保和德保两兄弟是八旗世家里难得的大才子、兄弟翰林,观保的文采自是没的说,永琪便也乐得宣扬出去,在上书房里与一众兄弟、宗亲们显摆。毕竟,鄂凝的阿玛已经故去,且鄂家实在没有什么还可宣扬的;反倒是索绰罗家后来居上。他借不上鄂家的光,搬出观保来也算面上有光。观保的那几首咏物诗,便叫永璂也看见了。没过两天,永琪就收到了永璂写来的那首咏物诗四首和补亭先生韵。永璂写的是天鹅:“天际舒迟鸟,欣从鹤御游。霜毛辉曲槛,金趾猳清流。倚水午常睡,开笼晚不收。黄庭容易得,换取亦良谋。”永琪眯眼道,“你听听,天际舒迟鸟,欣从鹤御游;黄庭容易得,换取亦良谋这两句,何尝不是向我归心之意”“那他今天这模样儿,终究是我会错了他的意,还是他后来改了主意去”三德也是皱眉,“不过不管怎么说,明日的事儿,阿哥爷得换个人、换个安排了唉,这十二阿哥真是耽误事儿,今天都七月十四了,他今日这么临时改了主意,简直如釜底抽薪一般”七月十五,中元之夜。便是今年是在避暑山庄,皇帝也还是带着一众内廷主位、皇子皇孙们,在避暑山庄的“月色江声”上,看湖上放河灯。中元之夜,原本最美的景色是天上月、水中灯,水天相映之美。可是今年的这个七月十五,竟逢月食。月食之事本是钦天监早几日就已经占得,永琪先得了消息去,这便是给了他绝佳的机会去。这七月十五的夜晚,天上月不在,人间的一场祈祷便也难说完美。况且月食直接对应后宫里的中宫之位去只要永璂在这个晚上向皇阿玛替皇后求情,那永琪就可趁势将这月食的事都安在皇贵妃头上月食,分明是上天示警,有星犯月,寓嫔御威逼中宫去想来皇阿玛也不敢违抗天意,在这七月十五却月食的夜晚,不能不约束皇贵妃去只可惜,永璂是个孬种,为了自保却甘愿做缩头乌龟永璂突然的躲闪,叫永琪所有的如意算盘都白打了。因事发突然,叫永琪也来不及去准备旁的因应法子。要眼睁睁看着上天给的这么绝好的机会就要溜走,永琪立在亭上,狠狠咬牙。虽说天上无月,皇帝却也仿佛并不遗憾。这岛上亭里,更是角落里摆了水银镜,镜子前放置模仿月亮而制的皎洁灯笼。这便也仿佛这亭中已然有明月作伴一样。况且今日又是永璇和小七两人一同的生辰,皇帝兴致颇高,频频赐酒给永璇、七额驸拉旺多尔济。永琪的心下就更不是滋味。轮到永琪敬酒,永琪起身走到皇帝御座前,向皇帝举杯道,“这月色江声取意于苏轼的前、后赤壁赋中的名句: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永琪憾然笑笑,挑头望月,“每当月上东山的夜晚,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平静的湖水,山庄内万籁俱寂,只有湖水在轻拍堤岸,发出悦耳的声音月色江声,天上月色、人间水声,缺一不可。”婉兮听到这儿,已是伸手将小十五给揽了过来,借着喂小十五吃丸子的当儿,伏在小十五耳边言语了几声。那边厢,永琪背够了诗,终于直入主题,“今晚又逢中元之夜,只可惜天上却无月。倒叫这月色江声黯淡无光。”永琪说着瞟了皇太后一眼,“虽说月食并不少见,可是月食赶在这中元之夜却极罕见。中元之夜本是佛家盂兰盆会,乃是慈悲之意今晚,倒是可惜了。”皇帝从永琪说的第一个字起,就迟迟没有端起酒杯来,只是长眸含笑,眯眼盯住永琪去。待得永琪说到此处,皇帝幽幽而笑,“永琪,你到底想说什么是还想为那永和宫里的人,再向朕来求情,是也不是”永琪一颤,忙跪倒在地,“儿臣只是天意不可违,天上月唯有中宫皇后堪可比拟,月食便是月相隐去,是为上天示警啊”因了永琪的话,众人的目光都朝婉兮泼了过来。偏婉兮拈了个葡萄,垂首静静尝着,面上始终淡淡含笑,并无旁的神色去。小十五忽然拍着手笑起来,从婉兮腿上滑下去,走到永琪面前来,“五哥说错啦,月亮还在”小十五说着圆溜溜地跑到角落里那巨大的水银镜子前,指着那按着月亮做的灯笼去,“五哥你看,月亮没不在,月亮是被咱们给请下人间来,到此处与咱们一家为伴呢”“今晚中元之夜,月亮也知道皇阿玛慈悲为怀,故此月亮甘愿下界,来伴皇阿玛过节”小十五这么小,童言稚语,再加上本身就长得圆滚可爱,这样逗趣的话说完,在场众人便都笑了。皇太后都笑着道,“瞧,你自己个儿不就是个活脱脱的小月亮”永琪尴尬得呆住,却哪里能容忍自己竟然当众输给一个不满五周岁的小孩儿去永琪便是一声朗笑,“十五弟,你果然是个小孩儿童言无忌,这话你说说无妨,可若是大人们也都这样想,那就是罔顾天意了”小十五天真地抬眸,甜甜地望着永琪笑,“五哥为何说我童言无忌还请五哥赐教,我究竟哪里说得不对劲儿了”永琪扬了扬眉,抬手向天,“尚书有云:日、月、星辰为天宗,岱、河、海为地宗。天上月,主神为太阴元君,乃是天上之神,又岂是人间随便能邀下来做客的”小十五歪头认真地想了想,“天上月自是神圣,可是皇阿玛却是真龙天子啊。真龙天子难道还不能邀请天上的神祗下界么”小十五说着回眸望住皇帝,娇憨地一笑,“况且,皇阿玛就是大白兔,那就是月宫里的玉兔,就是太阴君的化身呢若果说这世上当真无人能请得动太阴君,可是咱们皇阿玛却是唯一必定行的”小十五这一席话,叫众人都想起来皇帝就是属兔的,且这都七月十五了,下个月就是皇帝的万寿节了,小十五这番话自是最叫皇上喜欢的。故此众人也都笑起来,个个儿都随声附和小十五的话去。小十五更是趁机向皇太后磕头,“皇玛母诞育皇阿玛,竟是将天上的太阴君请下人间来呢”皇太后欢喜得练练喊,“哎哟我的儿,快过来快过来,叫皇玛母抱抱。难为你个小崽儿,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是叫人小看了你的心性儿去,你五哥啊都白活了这么大喽”小十五欢呼一声就奔皇太后去,一头扎皇太后怀里,尽情撒娇去了。留下永琪独自一人立在原地,众人皆笑,他独独尴尬得不知该做何神情去。尤其是皇太后那句话,最是扎疼了他的心。皇太后的话或许没有旁的深意,只是单纯比较他与小十五的年岁差别去,可是总归听起来,叫他心下疼得都喘不过气儿来了。原来在皇太后眼里,二十五岁的他,竟然真的比不上一个还不满五岁的小孩儿了去“瞧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都想问问他,方才闹这一出,又是何必”语琴歪头过来,低低与婉兮耳语。婉兮仿佛事不关己,依旧垂首尝着葡萄,回头与容嫔眨眨眼,“你母家那边的葡萄,果然是最好的,叫我连饭菜都不想动了,就只想一口气儿吃这个吃个痛快去。”容嫔也笑,“虽说我跟叔叔、哥哥们都挪到京师里来居住,可是西域每年还都有供养送来。这些葡萄自没什么特别的,皇贵妃娘娘若喜欢,那自是又给了我哥哥效力的机会去,且叫他将府里存的都送进来”婉兮含笑点头,亲手剥了一粒葡萄放到语琴手里,“姐姐瞧,这剥开的葡萄,圆圆白白的,是不是也像月亮去可是葡萄就是葡萄,终究是凡品,成不了天上明月”婉兮将葡萄里那颗葡萄籽儿给拈出来,“终究还是因为内里总有这么一颗硬核,太小气,又太硬。”语琴自是听懂了,“嘿”地一笑,“谁说不是呢原本外表那么甜美多汁,叫人往往忘了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