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帝身边推,这便当皇帝起身更衣,皇太后忙道,“凌之啊,你跟着你万岁爷去,好好儿伺候。”至偏殿,自有为魏珠和如意他们上前来伺候,皇帝叫惇嫔在外间等候。隔着落地花罩,惇嫔倚帘而立,吞吞吐吐道,“妾身心中倒窝着一件事,想要启奏皇上,却还有顾虑这便一直隐忍至今。”皇帝轻哼一声,“此时此地,倒没外人,你说就是。”惇嫔又犹豫了下道,“皇太后都说妾身就是个有嘴无心的”皇帝笑了,在内道,“皇额娘说的自然没错。凌之,朕也知道你是个爽朗的性子。朕就喜欢你快人快语,倒不拘泥。”皇上竟然夸她惇嫔激动之下,这便冲口而出,“九月的月食过后,妾身曾经听见顺嫔与兰贵人说起,月食对应中宫,是皇贵妃娘娘失德”“她们还说,这回是上天示警,月食之亏那么大,说不定便预兆着皇贵妃娘娘九月里那场病是熬不过来了她们还说,若皇贵妃不在了,那她们的好日子就来了”落地花罩内,皇帝听完惇嫔的话,无声地勾起了唇角。他没说错,他是真的挺喜欢惇嫔的“有口无心”的。这样的话,顺嫔和兰贵人不会到他面前来说;那两个钮祜禄家的格格,便是想说这样的话,她们也会选择到皇太后面前去说。这便在顺嫔和惇嫔之间,他宁愿选惇嫔来当他的“心上人”。“是么顺嫔若敢如此说,那她当真是大逆不道”皇帝散着领口走出来,一双眼紧紧盯着惇嫔,“朕要治她”惇嫔一见皇帝散着领口就出来了,可见之前是听了她的话就急了。惇嫔下意识上前,想要向皇帝的领口伸出手去却终究没敢,两只手悬在半空里,十分的尴尬。皇帝唇角轻勾,“过来,替朕将领口系上。”惇嫔激动得手都颤了,小心翼翼上前,帮皇帝扣好了领子。皇帝一双黑眸紧紧凝视着惇嫔,“朕需要人证。若朕要你当面将这话再说一遍,叫顺嫔无法抵赖,凌之啊,你可愿意”惇嫔是当真吓了一大跳。虽说皇上就在眼前,皇上主动叫她帮着扣领子的亲昵,叫她心内腾起一把热火,险些就要答应了。可是她回头再一想自己的处境,心还是冷静了下来。她深蹲在地,“回皇上,不是妾身不愿奉旨,而是,而是妾身怕皇太后她动怒。”皇帝长眉陡然跳起。惇嫔一个冷战,膝头一软,已是跪在地上。“还望皇上体恤顺嫔出自钮祜禄氏,与皇太后同宗同祖又皇太后宫内人都说,顺嫔的相貌像极了皇太后年轻时候的模样故此皇太后对顺嫔一向爱怜有加”“妾身也是在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妾身深知皇太后对顺嫔的爱护之情”皇帝轻哼一声,点点头,“你这些话,朕也不意外。况且,顺嫔晋位为嫔在先,你则也是在顺嫔的心意之下,才能复位贵人,以至于才有后来的进封嫔位。”“凌之啊,你这算知恩图报,朕能体谅。”皇帝难得如此慈祥温煦,倒叫惇嫔心下庆幸,眼圈儿便也跟着红了。“妾身谢皇上。”皇帝却冷不丁话锋一转,“其实朕也不是想要难为你,非要你在顺嫔面前去对证朕也有朕的不得已。朕也没想到,你和顺嫔两人,竟然在朕面前说了几乎相同的话去只不过针对的,正好相反。”惇嫔一个激灵,高高仰头,“妾身愚钝还请皇上明示。”皇帝不慌不忙坐下来,将惇嫔系好的领口又解开了。“朕是说,你方才在朕面前说顺嫔的那番话,实则顺嫔也在朕的面前说过,不过她说是你对皇贵妃有不敬之意。”惇嫔一个寒颤,已是泪珠儿滚下,“皇上,妾身冤枉啊妾身与皇贵妃娘娘同为汉姓包衣的出身,皇贵妃娘娘的母家,与妾身的母家,老家也都是盛京,然后追随主子从龙入关的呀”“在这后宫里,汉姓包衣女的生存原本不易,妾身心里将皇贵妃娘娘当做倚仗和榜样尚且不及,怎么会诅咒皇贵妃娘娘去”皇帝认真地点头,“你说得有理朕也这样想。”“不过呢,顺嫔也说了,你叔叔满斗是马栏镇总管,管的就是东陵的地界儿。故此今年孝贤皇后陵、纯惠皇贵妃园寝破败之事,也有可能是你授意了你叔叔做的手脚就为了应和月食之说,坐实了皇贵妃失德的传言去。”皇帝拢了拢袖口,“你们两个都是年轻的嫔位,都是朕的新宠,也都是皇太后亲自教出来的朕自不能厚此薄彼,偏听偏信。”“朕便想着,不如将你们两个都叫到一起来,在朕的面前来当面对质一番。到时候谁真谁假,又或者是这当中你们二人彼此有什么误会去,倒可都说个明白。”皇帝说罢朝惇嫔眨了眨眼,带着一点孩子气,“朕也不瞒你,顺嫔一听就答应了哟,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就等你了。”惇嫔便又是一个激灵去。她不是怕顺嫔,她也对自己的辩才颇有信心她真正怕的,是顺嫔背后的皇太后。她若当真与顺嫔当面对质,那皇太后就会知道她并非真心实意支持顺嫔,就也等于她没将皇太后当初的警告放在心里去过这对质一起,她怕她自己就彻底失去皇太后的心了。皇帝眯眼俯视着惇嫔,关切地问,“凌之啊,你这是怎么了,很冷么”皇帝说着蹲下来,用自己温热的大掌覆在惇嫔肩头,“别怕,一切都有朕呢。”“就算顺嫔有皇太后护着,你也还有朕呢。朕会护着你去”第2600章九卷63、越发紧锣密鼓起来皇太后圣寿前几日,皇帝罕见地下了一道谕旨。谕旨中明言,从前皇帝祭天行礼之时,都是在祭坛之外就下御辇,然后步行到寰丘祭坛前的拜位上的。可是从这一年起,皇帝打算自己给自己改了规矩去,不再步行那么远。皇帝解释这原因是“今自念春秋已越六旬,其于动容周旋,差不能及前”。一向身子强健,从不显苍老之态的皇帝,却在这一年忽然公开承认自己老了这道旨意下得,别说前朝后宫都是惊讶,便连婉兮也觉意外。此时的婉兮都还不知道,便如这一年年初君臣联句用了耕织图为主题一样,皇帝此时自己服老,已是在悄然为明年立储之事做铺垫了唯有皇帝服老,立储之事才迫在眉睫。尤其是皇帝在祭天之礼上,承认自己老了,这便是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上天所知。叫上天也允准他的立储之意。婉兮倒是怕皇上心下萧索,待得皇帝下了朝过来时,婉兮还特地捉着皇帝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含笑道,“爷哪儿就如年过六旬的老人家去了”婉兮说着,含笑将皇帝给推到穿衣镜前去,她躲在皇帝背后,露出一颗头来,“我瞧着皇上比我还年轻呢”皇帝心下又是愀然而痛,手上用劲,竟是捏疼了婉兮去。“你又乱说”皇帝伸手将婉兮的头给摁回去,用他昂藏之身将她给彻底遮住,不想叫她当真去照着镜子数她自己面上的皱纹去,“又忘了你自己比爷小多少岁去还要跟爷比,那爷才要老羞成怒了去”婉兮伏在皇帝背上,轻声地笑,“爷还老羞成怒那我倒更想看看啦爷害羞的样子,可不是谁都能看得见的。”“呸”皇帝背手去拍了婉兮脑门儿一记,“就不给你看”婉兮自也不检查,只贴在皇帝背上,两只手绕过来环住了皇帝的腰去,“爷就算当真年过六十又怎样看着也不像再说天子可都是万岁、万岁、万万岁,六十岁算什么去,不过恒河之中一粒沙。”皇帝不由得微笑,牛回头去居高临下凝视婉兮,“连金刚经都给爷搬出来了,嗯”“恒河沙数”就出自金刚经。“若爷的寿数真能有那么多,爷就随意兜起一袖沙子来,都倒进你的怀中。”他不怕他自己年老。作为皇帝,他已然年过六旬,已经快要追平皇祖父去,他心下已然知足;他反倒更放心不下婉兮去。她本就生得纤弱,这几年尤其更见憔悴。每每命如意馆的画师为她画像,画师们呈上来的样稿,都惹得他发脾气,几次都给掷了出去,更险些治罪去。不为别的,只因为在画师们的笔下,九儿的憔悴更是凸显,叫他都无法继续逃避下去。原本,每日里相处着,她容颜之间的憔悴倒不那么明显,他也想糊弄自己,只说她是天生就纤弱,到了这个年岁,脸上更容易显老些罢了;再说她为他诞育了最多的孩子,那几乎是一年一个的频率,难免叫女人更容易看着憔悴些。他自都能无视这些,他自不在乎她的憔悴总归在他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比他小了十六岁的小女孩儿去。可是画师们一旦画出来,那现实就总是擂得他心痛万分去。越是到近来,给她画像还是不画像,越发成了他最深的挣扎。“我告诉你爷为何不显老,”他小心藏起心事,绕着圈儿地说,“是因为爷中年发福,这张脸圆了,这便将面上的皱纹都给撑开了去。”婉兮不由得笑弯了腰,想起小十五那张圆团子脸。皇上说了他们父子俩最相像,婉兮哪儿否认得了呢。皇帝忍住叹息,轻声道,“以后你每顿饭都多用半碗,将自己也养得白白胖胖的,那就跟爷一样不显老了。”婉兮含笑点头,却又摇头,“可惜我是干吃不胖的类型,总归比不上爷的福气去。”皇帝一瞪眼,“谁说你干吃不胖若你当真干吃不胖,是怎么生下小十五那白圆团子去的他像爷,他何尝就没你的痕迹去”婉兮可不想惹皇上不开心,这便含笑点头,“好好好,那我从明儿起便多吃半碗。总归若我份例里的米不够吃的话,我尽管朝爷要去”皇帝这才悄然松一口气,握紧了婉兮,“尽可着你来要你要是能再多要一倍出来,爷还反倒欢喜了去”这一晚皇帝格外逞能,抵着婉兮,沙哑的呢喃,“爷就叫你瞧瞧,什么叫老当益壮。”倒是婉兮只能一个劲儿地求饶,“爷这是初入洞房才是。”皇帝心旌摇曳,坏坏道,“还初入洞房傻丫头,爷这就这一会子都进了好几十回了。怎地,这就叫爷折腾迷糊了”带着这一晚的余韵,皇帝次日再去给皇太后请安,心情便轻松多了。皇帝今儿是特地带着惇嫔一起去的畅春园,到皇太后眼前时,皇帝的目光时不时地含笑绕过惇嫔去。分明是一副含情的模样。虽说皇太后有些遗憾,这个叫皇帝儿子喜欢的人不是顺嫔。不过好在惇嫔也是她身边走出去的,倒叫皇太后欣慰了些。皇太后一高兴,便也特地选了一对衔珠的金钗,赏给惇嫔去。皇帝看着也是喜欢,便道,“等过年的时候儿,你就戴着。皇额娘赏的,可不能束之高阁,总得时常戴着,才是孝心。”皇帝说着,拿过金钗来,亲自帮惇嫔戴上。惇嫔脸颊绯红,眼波粼粼流转。皇太后看着更是高兴,轻轻拍手道,“总归年轻,看着真是好看。”皇帝淡淡垂眸,话题一转,“月食的缘故,儿子找见了。还请皇额娘不必悬心此事与皇额娘无关,皇额娘尽管安心贺寿,以及稳稳当当过年吧。”皇太后一惊,眉毛高高挑起,“哦”知子莫若母,皇太后情知这必定是儿子又使了什么心眼儿出来。只是可惜,她年纪太大了,如今脑筋越发不够使。便是亲娘,也猜不透儿子又使了什么招数了。皇帝敛起笑容,脸沉似水,回眸盯一眼惇嫔,“凌之,你来说吧。”惇嫔一个哆嗦,硬着头皮给皇太后行双蹲礼,“回皇太后,妾身、妾身亲耳听见,顺嫔她诅咒皇贵妃娘娘。”皇太后大惊,猛地一拍桌子,“惇嫔,你小心说话”惇嫔吓得跪倒在地,泪已跌落,“妾身不敢欺瞒皇太后、皇上妾身是当真亲耳听见的”皇太后眯起眼来,“几时的事”皇帝眸光幽然流转,也不说话,只盯着惇嫔。事已至此,惇嫔夹在皇帝和皇太后之间,已经没有了进退的自由。她曾经想过要依赖皇太后,进宫九年来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可是九年过来了,皇太后没能帮她得着皇上的恩宠;更何况在皇太后心目中,她永远都比不上那两个钮祜禄家的格格去她便是再想依赖皇太后,心下却也该明白,如果再只想着依赖皇太后去,那也许她还要再等九年皇太后便是皇上的亲娘,可是皇上却也跟皇太后隔着一层肚皮去的,皇太后虽说可以一定程度影响到皇帝,尤其是在后宫册封之事上;可是皇太后却不能尽数支配皇上去。事到如今,她越发明白,想要得到皇上的恩宠,她指望不了皇太后去。唯有皇上自己,唯有皇上想要对她好,才有她的指望儿。况且皇太后已经年过八旬,这样的寿数还能再持续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