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洗漱完, 伙房开始派发早饭, 牢头因为帮着管理有功, 食材会多出好几份, 而且还有半只烧鸡。喝了两口皮蛋瘦肉粥, 牢头看向施蓝,问道:“你想吃么?”其他几名“老人”又开始笑,施蓝看也不看她, 喝了口清粥,咬着馒头,面无表情道:“不用了,想吃我自己会买。”“行吧!”牢头说着,摘下一只鸡腿, 朝桌上一众人问道:“你们谁想吃?”“我!”施蓝有些诧异, 循声望去,发现那女孩子不过十几岁左右,耳朵下面纹了两只蓝蝴蝶,五官不差,但那眉目间却透着一股子不符合她年龄的世故。牢头一脸得意地笑了笑, 等洗碗的时候,视线盲区,响起一阵一阵地喘息,部分人见怪不怪,胖大姐吐了口痰, 末了,她凑在施蓝耳边小声道:“这小姑娘没救了,家里就还有个八十岁的奶奶,管不住她,跟人家瞎混怀孕了,没钱人流,孩子刚生下来就被她活生生地掐死了,造孽!”施蓝呼吸微窒,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人间炼狱,忙拿着碗走了出去。固定号和过渡号不同,每人每天都会领取一批任务,不干完不许吃饭。到了工作间,由师傅演示两遍,按编号上工位,开始装订广告宣传册。一本小册子十二张左右,封面、目录,剩下的就是按页码排好,再用大型订书器在边沿固定。麻木的动作反复做,施蓝还算利索,一个小时至少能完成三十个,好不容易做完第一沓,守在门口的看守喊道:“开饭了。”所有人停下,开始往食堂方向奔走,胖大姐回过头,道:“走吧,吃完了再弄。”施蓝点了点头,这种纯劳力工种,体力消耗太大,就算难吃,她也得逼着自己吃。吃饭有时间限制,施蓝匆匆吃完,再次回到工作间,她工位上已经装订好了的小册子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厚沓初样。深吸了一口气,施蓝手上动作加快,牢头走过来瞥了一眼,笑道:“你速度有点慢唉,晚饭还想吃吗?要不要让我找人帮忙?”施蓝头也不抬道:“不用了,我减肥。”牢头故意凑近,道:“挺有志气的。”施蓝几乎能闻见从她口腔里面散发出来的韭菜味,强忍着没反胃,她笑道:“谢谢。”六点半食堂关闭,施蓝把最后一份册子放入箱中,拿账户里的钱买了一箱泡面,伙房已经下班,没有热水。胖大姐提议道:“要不,去浴室接?”犹疑了一下,施蓝站起身,只有50度的温水,六分钟过去,施蓝拿起叉子,吃着半冷的泡面,下次,她还是直接买面包吧。七点半就停热水,施蓝随意吃了两口便放下碗,收拾东西进了浴室,等她洗完澡出来,她的那箱泡面不见了。胖大姐被牢头吩咐在刷厕所,房里面就这几十个人,她也不急着追究,把盆里面的那一厚沓衣服洗完后,她浑身酸疼,到了外面铃响,所有人到了床上,她把地板擦干,铺好被褥不到五分钟便睡着了,今天,她不用值夜班,但不代表……值夜班的人会放过她。每隔半小时,就会故意装作不小心把她踩醒,试图在精神上折磨她。隔天一大早,又会趁她刷厕所的时候故意泼她一身水……这座监所里面也不是没有人反抗,但下场都是被她们以多欺少串供后,反而是被害者被送到小黑屋挨饿反省,最后自然也没有人再敢鼓起勇气,来扰乱这所谓的“政权”。施蓝好几次濒临崩溃,最终又强行忍住,这种日子大约持续了半个月之久,直到有天下午,厂家验收时,发现有八百份小册子排序混乱。所有嫌疑人做的数量和批次都会由看守登记,相当于是实名制,追究起责任也很方便。牢头不用干活,自然找不到她头上,施蓝心无波澜,到了下午,监所里面的十个“老人”,被关进了小黑屋,检讨和思想工作都不见成效,只有饿肚子才是最实际的惩罚,这就是工作不认真的下场。隔天,施蓝午饭后回到工作间,东西没少,很好,临收工前,她把箱子里面所有册子搬出来,全部重新检查了一遍,果然,挑拣出了十八份不合格的产物。这天晚上,监所人少,施蓝难得不那么赶,仔细地洗了个头发,走出浴室,觉察到牢头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她不以为意地拿着头发擦拭着还没干透的头发,靠在墙上,有些无辜地望着正在播放法制节目的电视,并不说话。电视上的蓝光打在她的脸上,曲线优美的轮廓,细长的脖颈处那对小巧精致的锁骨仿佛透着光。睡觉铃响,施蓝打报告,起身,背对着监控,到阳台去晒毛巾,似乎觉得头发还没干好,她埋头拿着毛巾,又使力擦了两下。回到房中,她从容躺下,闭上眼睛,呼吸均匀。被褥下,指甲掐着手心,施蓝强行赶走睡意,等到那只不老实的手覆上来时,施蓝迅速伸手,一把将它按住,大声喊道:“你要干嘛!”巡逻的男看守听见,立马拿着电棍冲进来,见施蓝躺在地上拼命挣扎,牢头想抽回手,却被她紧紧地抓住,看守见状,顾不得其他,直接用电棍将牢头击得倒在一旁,施蓝红着眼睛躲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为什么要掐我?”牢头爬起身,瞪了她一眼,扭头朝看守解释道:“领导,我没有,我刚才只是想喊她起来值夜班!”施蓝咳嗽两声,眼眶有些发红,当着那名男看守的面,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有些后怕道:“喊人是这么喊的么?我刚才差点就断气了,就因为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没帮你洗衣服么?”男看守见她脖颈处一道明显的红肿,转头问其他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对视一眼正要说话,施蓝吸了吸鼻子,抢道:“她们都是一伙的!”说着,她站起身,将自己盆中那厚厚一沓脏衣服在地上摆开,道:“这些都是她们逼我洗的,每件衣服领口处脱落的边线就是我留的证据,不洗她们就会故意找茬!”说着,她卷起裤脚,露出白皙的小腿,指着上面那一大片淤青,道:“这是她们趁我睡觉时踩的。”男看守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了,把人全部带到审讯室,胖大姐反应过来,举手报告道:“领导,不瞒你说,监所里面38个人,但这二十天下来,每天都是我和施蓝打扫厕所,到了晚上还要帮她们洗衣服,请领导调视频查清楚,大家都是人,天天这么受着肯定受不了,这不,施蓝今天……身上来了,说了一句明天洗就被掐成这样,太过分了,我没文化都知道这是故意杀人罪!”男看守一脸严肃地调出视频,确认无误后,牢头被押送到小黑屋反省三天后送到隔壁监所,剩下的参与者也全部要写检讨,严厉杜绝监所里面拉帮结派!人的劣根性就是这般,重回监所,群龙无首,再也没人敢来挑衅,至于那些趋炎附势的“老人”,顶多也就是阴阳怪气地骂她一句会咬人的狗不叫什么的。施蓝充耳未闻,抬手把眼角的泪渍擦干,将自己和胖大姐的被褥全部搬到床上,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她脾气是好,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任人这般欺负……现在的这一切,全是她们咎由自取,她不怕报应!……看守所的日子规律而麻木,因为没有盼头,自然也无人来关注时间流逝。“37号出来!”施蓝正在盘腿闭目打坐,这间固定号所不比过渡监室,这么多天没有一个人被释放出去,她只以为自己出现的幻听,也没睁开眼,直到外面看守再次喊道:“37号施蓝!”胖大姐午睡被打断,伸手推了推她,道:“外面有人喊你!”钥匙插入锁孔,铁门被从外打开,男看守再次喊道:“施蓝是哪位?”一般案子,拘留最长期限为37天,接下来有两种可能,一是有罪被押送至监狱、二是无罪释放或取保候审不允许离开固定住所和城市、三是审理复杂继续拘留。施蓝有些紧张,她从小到大买饮料都没中过奖的运气,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心情去揣摩结果,虽说之前那个小律师和她保证过,但……她举起手,道:“是我。”男看守因为上次那件事对她还有点印象,笑道:“你被无罪释放了,出来换衣服吧!”愣了愣,施蓝脑中一片空白,直到胖大姐笑着又推了她一下,催促道:“快点起来呀,可以出去了!”双腿有些发软,施蓝好不容易站起身,弯下腰揉了揉膝盖骨,侧头看向胖大姐,她想了想,意识到自己终究不是救世主,道:“好好保重。”胖大姐抬袖抹了把泪花,道:“妹子,不容易啊,出去后先别回头,到路上找个酒店洗澡了再回家!”“嗯。”施蓝出门,跟着看守,到了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物,关于赔偿也就是宁市一个月的平均工资,她强挤出一个笑脸,签上自己的名字,踩着那双四公分的尖头鞋,入秋后的温度直线下降,她裙摆下露出的小腿起了不少鸡皮疙瘩,直到看守所大门被打开,她看着迎面走来的祈谌,眼眶微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