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戈摆摆手,哎我要求不那么高的,只要被揍的时候能还手就行。封若书的动作顿了顿,你,从前受人欺凌过?安戈心中一凛,暗道自己话多说漏了嘴,他现在还假扮着安如意呢,人家是堂堂未国的长公主,怎会被人欺负?于是心虚地摆了摆手,道:呵呵我说笑的!也不是,我是说假设,嘿嘿,假设。封若书微蹙的眉头加深了几分,定定看了安戈半晌,心中疑窦丛生。他觉着,安如意现在说话的方式,跟从前相距甚远。本想一问究竟,但方羿在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低头继续对付手中的长弓,来回拉了几下弓弦,对它的张力勉强满意,才将箭羽搭上去。嗖!箭尾离弦,急急朝红靶飞去,划出一道银白的弧线。嚓!与红靶擦身而过,径直落到了地上。封若书的气息很是不稳,心境也不平。在原地默了片刻,终究觉着他杵在人家小夫妻面前很不合适,于是将箭羽收回竹筒,跟二人匆匆告别。我忽而想起来,还有一些军务要处理,就不搅扰你们了。语罢,拱手行礼,匆匆离去。安戈瞧着那抹水蓝色的伤感背影,一头雾水地回头问方羿:军师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方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别转移话题,方才的招式又错了。安戈撇嘴这人真是,太可恶了!当容王下令拜封若书为军师时,方羿是有过担忧的。他曾把这人放进心房多年,若要一下子忘干净似是不可能。何况当时他不知这小夜叉跟来了,只以为要跟封若书并肩作战许久,这容易把他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感情打乱。是另辟蹊径,还是沿着老路,一条道走到黑?他想不清楚,故而一直与封若书保持距离。凡是要商讨什么谋略,都叫上霍邦一起,以免二人独处时,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直到这小夜叉始料未及地出现在他面前,乐呵呵掰着手指跟他算日子,说猴哥说好三个月你可不能赖账。他会失控地将人抱住,失控地偷偷吻他,失控地摒弃所有理智。失控得,不像是从前的方羿。他才明白,会让他六神无主的,从来不是封若书,而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夜叉。大军刚刚打了胜仗,三军上下一片欢腾,却不想却在当日下午,生了一起事端。并没有多么石破天惊,只是原本两日前要抵达的粮草官,竟在没有天气恶劣的条件下姗姗来迟。询问其由,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粮草是行军之要,一支再勇猛无敌的队伍,若没了粮草供应,也只得做败北之师。故而,罚是肯定要罚的,只是力度么,倒是在商榷途中生了分歧。八十杖,一杖也不得少。封若书听到这消息很是愤怒,即刻便去将军帐商讨,打断正在推演沙盘的方羿。尽管愤然的情绪那张山水明净的脸上显不出分毫。八十杖?霍邦粗手撑腰站着,听后舌头都要蹦出来,军师当军杖是小孩子过家家么?四十杖便能让人皮开肉绽半个月不能下床的东西,你居然开口就要八十杖?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入v啦!奉上诚意满满的三章,为了感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除了万更之外,此章评论区的前三还有小红包掉落唷~~~谢谢阿莫、吃糖、鬼知道、小曦儿、黄小鸡呀小可爱的地雷~~~第66章 练字不错, 八十。封若书冷冷抬眸, 眸内一片看破苍穹的冷静, 粮草是行军之要,若无粮草,千军万马寸步难行。除非天灾地祸, 否则军粮不得迟送。这道理,霍先锋应当明白。我霍邦行军打仗多年,自然比没上过战场的军师明白。霍邦说这话时, 胸中闷了一股火。一者,封若书在军营无所建树,却独独靠着纸上谈兵空降到军师一职,他不服。二者, 封若书说话行事有儒家那套作风, 落在旁人眼中是之乎者也,在他霍邦眼中,这反而是拿腔作调。他不喜。三者,前几日他与兵将斗武,并用一对一单挑的形式促进军队练习,但有些士兵下手颇重, 打断了肋骨, 封若书知晓后,当着众人的面数落他一通。落在旁人眼中这是恪尽职守, 在他眼里,这反而是摆官架子, 耀武扬威。他不屑。这些本是琐碎小事,但积少成多累聚在一处,便也增了几分成见,今日运粮官迟送一事,便也成了导火索。军规上明明白白写着,若无不可控原因,运粮迟一日者,杖三十,两日者,杖四十。军师有空朝令夕改,不如多去读读军规。封若书知道霍邦瞧不起他,所以处处针对。然则此事非同小可,他既然官至军师,便也不能放任自流。于是道:霍先锋怕是漏了一段。运粮迟一日者,杖三十,两日者,杖四十。后面还跟了一句若情况恶劣,可据实适当改动。霍邦眉毛一拧,前两日下了雨,路上本就不好走,迟到两日而已,如何恶劣了?封若书也不退让,徐缓道出缘由:前两日的雨落在漠阳,而非运粮官走的伏溪小径,路上并无难走一说,这是一。我方才带人去审问运粮官,他支吾半天却说不出缘由,谈吐说话之间却尽是酒气。可见,他是酗酒误事,而非客观原因。这是二。这几日蛮疆刚吃了败仗,我军士气正盛,本可大举攻之,却因粮草匮乏,不得已而休战,延误战机,已犯大忌。这是三。封若书笔挺地站着,宛如皓白细雪里的青竹,任凭东西南北风,他仍扎根深处,不动不摇。霍先锋,这三点加在一处,足够么?霍邦的脸色沉了一茬,想着方羿在场,没有粗着脖子争吵,只略拔高了音调,道:这运粮官上任多年,从未耽误过一次,军师口中的酗酒误事必有隐情,若不查明真相便下重罚,势必寒尽军心,若兵将人人自危,军心动摇,彼时军师如何承担?酗酒本是事实,再查也不会更改。再者,有罪不罚,有过不问,致使恪尽职守之人懈怠,进而藐视军规,如此才会寒尽军心。四十军杖可让他半月不能下榻,如何是不罚?如何是不问?非要将人打死才是惩戒么?军师莫要拿在朝堂那一套诡辩说辞到军营来,军营说话靠的是拳头和刀枪,不是嘴皮子!霍邦是个粗人,而且是与江仲远不一样的粗人。江仲远整日舞刀弄枪,偶然碰到满腹经纶的云舒君,心中欣羡,生出敬畏。而霍邦舞刀弄枪,碰到一无是处还要指点江山的封若书,心中鄙夷,生出不屑。封若书出身书香世家,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大道伦常,心中有一股子文人傲气。即便曾糟陷害锒铛入狱的那一回,也终日挺直脊背,正襟端坐在囹圄之间。三日不吃不眠,硬撑到出狱那刻,脸色惨白如纸,也不让人搀扶,自己一步一步走回封府。我封若书既然接了军师一职,自然秉公值守,不娇不枉,脱口的每一个字皆据实考量,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霍先锋,你方才的话,已上升到朝堂百官。虽说山高路远,但也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封若书白皙的脸胀了红血,若不是想着共事时日不多,说话要留三分情面,他必定拿论语庄子说得霍邦体无完肤。我霍邦身为先锋将,冲阵杀敌从不眨眼,注意的是刀枪剑戟,从不是什么谈吐言辞!霍邦出生在土匪山寨,当年父辈被朝廷剿灭,他未满十四被赦无罪,一时百感交集,才蓦然决定从军。十七岁又得贵人举荐参加武试,中了武状元。在军中向来以武著称,由此,身上也有股蛮人的血性。他这血性的一大特征,便是在气头上时说话不过脑子,稍不注意,祖宗十八代都要搬出来。这话一落,帐中仿佛爆发了火山。灼热岩浆轰然喷出山口,直击苍穹。啪!一旁静观情势的方羿终于表态,将竹简在桌案上拍的一声巨响,四处陡然寂静下来,落针可闻。霍邦,你越矩了。军队是个规矩严明的地方,正常的谋略商讨是可以的,但霍邦再大只是个先锋,像这样对军师无端的指控,无异于破尺断绳,视军规于无物。何况,还是在主帅面前。霍邦的怒火陡然熄了一大半,连忙道:末将唐突,请将军降罪。军杖或者皮鞭都行,无论什么刑罚末将无话可辩。但运粮官一案,望将军三思。方羿不是第一次带兵,处理这样的军务向来有自己的判断,于是道:运粮官的事,依照军师的意思办。若有异议者,连坐同罪。将军至于你,下去誊抄《孙子兵法》十遍,明日交给我。抄书?!霍邦瞬间如丧考妣,将军,您还不如抽末将几十鞭子!方羿冷冷抬眼,不想十遍加二十,便现在去写。霍邦吃了憋,一番话活活堵在胸口说不出来,万分不服气地看了眼封若书,发现对方只看着沙盘里的旌旗模型,压根不瞧他,心中怒火更盛,气冲冲夺帐而去。少顷,帐中宁静,方羿将沙盘里的阵法换了一个方位,思索阵型的对策。封若书打破沉寂,道:我以为将军为了避嫌,会对八十军杖有所调整。方羿抬了抬手,孰公孰私,我拎得清。封若书微微勾唇,道:难得,那运粮官是个老兵,干了十余年,将军也忍心下手。军营不是讲人情的地方。方羿的眼眸锐利了一瞬,道:我军前些日子打了胜仗,三军上下骄声一片,长此以往,必要吃骄兵败北的大亏。正好运粮官是懈怠得最严重的一个,拿他杀鸡儆猴,恰好给三军敲一记警钟。封若书的眼神温和下来,发觉之前还真是小看了眼前的男人,怪不得,如意甘愿为他跋涉千山万水。小安交给将军,我很放心。嗯。方羿应了一声,继续对付沙盘的军阵去了。许久许久,从不多话的方羿又无比郑重地补充:我会待他好。封若书愕然抬首,少顷,惊讶被无奈的温和取代,深深一笑:好。安戈最近有个大计划他要学写字。是的,言谈举止跟儒雅半点边沾不上,还对文房四宝恨之入骨的小夜叉要学写字,这话传出去,估计能把死人笑醒。不过这不能怪他,都得怪方羿那猴子。若不是那晚上烛光熹微,方羿在桌案前写东西,橙黄的烛光晕染在他脸上,好看得宛如画中仙人,他才不会被美/色勾引,去捡笔杆子呢。将军帐的东西不能乱动,这点他是知道的。方羿的东西不能乱碰,这点他更是知道。于是这天他趁方羿出去找霍邦赛马,便火急火燎从将军案下的信纸中抽出几张,偷了一方墨块,美滋滋地大展身手。这字又是点又是横的,长这么复杂做什么?他觉得发明字体的人肯定是闲得慌,多出这么多笔画,为何不简单一点?比如一个点就是我,一条横就是你,这样写起来容易,学起来也容易,那街上那些目不识丁的文盲断然就少了一大半了?要是我来,那么猴哥就是一个圈,我小夜叉就是一个圈里面加两个点,嘿嘿这多容易......然后,军师就是一条横线,霍先锋就是两条。云舒君是一条竖线,江仲远给他两条,哎呀呀......这可比写名字快多啦!话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给练字的鼓噪时光添点儿乐趣。嘴上埋怨来埋怨去,手里的笔还是没有停。上次方羿罚他抄写家规,他虽一个字都没有认识,却将握笔的姿势记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牵引。他此刻练习的两个字,正是方羿的名字虽然他不认识。他全神贯注地写,半个身子都趴砸案上,一遍接一遍地描。额前垂落两缕青丝,他胡乱拨了拨,没过一会儿又垂了下来,反复两三次之后,他没了耐性,索性随它去了。许久之后,手指传来陌生的酸痛,安戈停了少顷,活动两下便又接着去写。他何其认真,认真得,连身后何时站了个人都未发觉。直到那人强压着欣喜,开口问:小夜叉,你爱慕我?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夹子了,好紧张!关于更新时间,明晚23:55过后统一在23:00更,没有特殊情况均是日更唷~谢谢大鹅、我是咩阿、吃糖、╭宁缺☆勿滥ゞ、阿莫小可爱的地雷~~~第67章 军令状(一)小夜叉, 你爱慕我?方羿弯腰立在他身后, 前倾瞧着满页的方羿, 心里仿佛春水融了冰。哎哟老爹诶!安戈本一心一意练字,身后突然传来这个阴恻恻的声音,瞬间吓飞了魂儿, 周身一抽,墨水顺理成章地飞到他眼皮上。惊慌之余,他一面拿手揩左眼的眼皮, 一面勉强用右眼去瞄人。大白天的你吓什么人!走路不带声的啊!方羿的唇角忍不住上扬,弯腰,抬手帮他擦墨迹,关切问道:吓着你了么?废话, 我背后吓你一个试试?方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揉眼的动作, 唇边漾开的笑意越发温柔,抱歉。安戈猛然顿住,心中大惊这猴子何时会跟他道歉了?于是错愕着摆了摆手,佯装大度道:还好了......没什么。方羿很是执着,这份执着从他看到安戈写字那一刻便有了,你,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