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平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一顿饭的功夫,安戈交代了他们现在的住址,魏平随即亲自出马,去请方羿过门一谈。走时,他怕安戈生出什么幺蛾子,带走了唯一一瓶格桑水。安戈手上虽松了绑,但两只脚还束在一起,想来该是没什么问题。魏平走后,余下的黑衣人以为安戈会趁机大做文章,个个高度警惕,生怕外头飞来一只蚊子就把安戈救走。然则,出乎所有人预料,安戈很是乖巧,并且十分配合。早饭很乖,午饭很乖,晚饭仍旧很乖,一句话不多说,一个要求不多提,仿佛只知睡觉的慵懒的猫。众人逐渐松气看来那什么上房揭瓦大家厮混的传闻只是个谣言,这永定侯夫人除了脾气坏一些,其他地方还是很不错的。这样荒诞的想法终止在第二日清晨。那时,所有人都对安戈卸下了防备,又因为忙碌了一天一夜困意连连,就在众人都打着盹不知何时深眠之际,成功一记洪亮的吼叫惊醒:人跑了锦衣卫常年训练有素,已然练成了身体比脑子快一步的素质。听到这声喊叫,众人下意识起身拔脚,欲跑到各自的位置各司其职。结果脚下一个束缚......一个接一个摔了回去。作者有话要说:嚯嚯嚯小夜叉都干啥了吖~咋都摔了捏~某安(乖巧):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第122章 昙花一现(二)清晨, 草叶上还挂着露水, 凝聚了晨曦的第一缕光亮, 宛如在贝壳里沉浸了千年陡然面世的珍珠,耀眼醒目。鸟窝里偶尔传来两声稚鸟的啼鸣,唤醒了些许生灵, 警示着家中的成年动物该出去觅食了。一只鸟窝,一棵树,再到一片林, 一座城,万物逐渐从沉睡中复苏。然则,这方临沧边境无人问津的小村落,却较寻常要苏醒的早一些。只因平日都悄然寂静的村头二里地外, 正有一人蹦跳着前进。而这提着裤子疯狂逃命, 却因双脚受缚只能跳着前行的人,正是安戈。呼呼呼他怕裤腿被沿路的小草小藤勾住,一直往上提着,生怕被绊倒。一个时辰了,从他用格桑绳将那些壮汉的脚一个个绑起来,夺门往外逃(跳), 已经一个时辰了。就算是兔子也该腿软了!都怪那劳什子魏平, 走就走呗还把格桑水也拿走了,害他现在只能跳, 要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从哪个坟墓里蹦出来的僵尸。还好之前魏平问地址, 他给的是相反的方向,否则真不够他解气!别跑!站住后方传来浩浩荡荡的呐喊,显然是那些壮汉追来了。安戈心里暗叫了声老爹,咬着牙加快了速度,站住什么站住!你们当我傻啊!那些壮汉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十几个人被格桑绳前后绑成了一串,跳起来活像笨手笨脚寸步难行的蜈蚣。若说安戈一个兔子,那他们便是被端了老巢的兔子窝。安戈见他们这吃力不讨好的窘态,心里暗自舒爽了一番哼,没有格桑水,谁也别想好过!于是,在这默默无闻的边界村落,正上演着百年难遇的风景一皮相俊美的男子在前头拼了命地跳,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在后方不远追。双方皆只有跳动前行,且因跳的时间太久,几乎到了人的极致,故而双方的频率都很同步。前头的慢不下去,后头的也快不上来。河边一群浣纱的老妇瞧见,纷纷尖叫着跑开,口口声声说见了鬼。闹鬼了,闹鬼了安戈已经没气力骂人,否则放在平时,被一群人骂鬼还不来解救,他是要将人踹到河里去的。他跳啊跳,跳啊跳,知道两条腿都失了知觉,好几次都要顺着往前的力道摔下去时,终于在村头,看到了那个不能再熟悉的人影。一时间仿佛看到天神降世,安戈顿时泪流满面,大喊:猴哥救我!他们要把我当猪抬木屋的门被砰地撞开,方羿抱着安戈急匆匆进来,用小刀反复切割他脚腕上的格桑绳,果然无济于事。猴哥,卫老头的人追来了,咱们得赶紧走!方羿姑且将他放在椅子上,回身仓促收拾了一些细软,往背上一甩,牢牢系紧。格桑水的配方不难,寒针断然会。他换了隐居的地方,离这儿很近。我们先甩开追兵,随后便去找他。安戈急得朝他蹦去,绳子的事儿先不管,咱们逃命要紧,要被抓回去了就惨了!方羿朝窗外一望,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弯腰将人打横抱上马背,翻身坐在他身后,愧然道:抱歉,说好给你一个家,还不到一个月又得走了。安戈愣了愣,连忙回身抱住他,猴哥你说什么呢?我的家就是你,有你就够了。这几个月来,他们换了许多住处,舟车辗转,东挪西迁,而身后这座不起眼的茅屋是时间最长的。本以为能住久一些,锅碗瓢盆渐渐都添齐了,却还是没抵过追兵如洪。茅屋的条件不好,风大一些都能将屋顶的茅草吹翻。若碰到下雨的天气,还得在床头撑把伞,方能安睡。条件与在侯府时相距甚远。但,方羿对他好,这便足够了。安戈刚从魏平那里逃出来,陡然之间见到最依赖最深爱之人,而这人又同样地深爱着他,最奢侈难得的感情有了同等的回馈,安戈心中难免感慨。于是他拉起方羿的手,珍惜万分地放在心口,预备将心里的动情的话说与他听,却被院子里蓦然出现的黑衣人横空切断。十几个黑衣人如洪水般陡然涌来,饶是方羿都猝不及防。咴身下的骏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不安地抬起,重重落回地面,飞扬起一圈尘土。安戈看着光明正大走进院门,阻拦他们逃亡之路,并且阻断他与他家猴哥你侬我侬的魏平,心中烧起磅礴大火。这该死的王八羔子!就算是要包围,能不能有点眼力见,让他跟猴哥说完情话再进来?他怒冲冲瞪着来人,一直在心里痛骂着。但下一刻,他再多的牢骚也骂不出来了。因为往前风光无限的锦衣卫首领,双膝一屈,腾的就跪在方羿面前,额头贴地,言语之间尽是乞求:求侯爷,救救大容!卫临寰死了,王后杀的。准确来说,是王后为了让太子提前继承大统,亲手下的毒/药。她要让太子继位,真正掌管容国大权,需除去两个眼中钉一个是方羿,一个是封若书。这计划本来一直在进行,谁知方羿竟然是先长公子的后人,卫临寰还有意让他继承王位,这消息打乱了王后的节奏,直接将计划提了前。第一步,设计让封若书与方羿互生嫌隙。她故意在卫临寰和方羿密谈那日将人引过去,封若书第二日便到永定侯府兴师问罪,这一步很成功。第二步,在卫临寰的膳食中下药,令其病入膏肓,朝不保夕。这在太监统领李公公的协助之下,进行得也很顺利。第三步,诱导方羿与封若书自相残杀。她的大计便生生停在这里。她本以为,背负着上一辈的弥天大仇,封若书与方羿断然将对方恨之入骨,但最后,封若书不仅没动手,反而还协助方羿劫了法场,一行人逃之夭夭。接着,她又生一计,利用静和的密信,给方羿扣上造反谋逆的罪名,彻底断绝二人联盟,同时引诱封若书返回华泱,自入落网。封若书一死,既铲除了她的心头大恨,又令方羿没了盟友无人襄助,一举两得。本是天衣无缝的好计,但她不知,封若书回来的半路杀出一个霍邦。伪造的密信已飞出去快两个月,连封若书回城的影子都没看到。王后气急败坏,索性先整顿手边的事务,心一狠,亲手杀了卫临寰,并派杀手秘密清除了所有主张废储的大臣。毕竟,大权在手,其余人再有能耐,也终究是臣。接着,定下良辰吉日,举行登基大典。偌大的屋内,微弱的呼吸如夏日惊雷。方羿沉声问:魏平,你可知,你方才的这些,是多严重的指控?如若是真的,那么王后及其背后所有的家族宗亲,尽皆要处以车裂极刑。方羿一面听着魏平的话,一面沉着脸色思忖,手肘搭在木桌边沿,将圆润的桌角握进掌心,指节苍白。他对卫临寰的感情很复杂,感激、怨恨、敬仰、忠诚,或深或浅,都在他心头留下数道痕迹。下官所言字句属实。大王生前千叮万嘱,说......魏平低头往前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又道:侯爷若有一日原谅了他的罪孽,便将那枚刻了泽的玉指环放到他墓前,他在天之灵便知道了。轰!方羿的脑中腾然巨响,好半晌才压了下来那指环内壁的刻字,只有他与卫临寰知晓,除此之外,绝无第三人。本就阴鸷的脸色沉得更可怕,将魏平先前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询问其间原委:为何大王逝世,全国上下一片悄然,丝毫没有消息传出?魏平愤恨道:王后怕节外生枝,封锁了各路消息,打算在登基大典前几日外宣。何日登基?六月初六,二十日之后。他说着又跪了下去,八尺高的大汉伏在地上,卑微至极,太子无能,不通政法,王后心肠恶毒,除尽忠良,崔尚书、李院首、楚侍郎,统统遭了不幸。若江山真落入这对母子手中,容国必遭灭顶之灾。求侯爷看在大王的份上,看在万千百姓的份上,救大容于水火!屋顶的茅草松松散散地挂在横梁上,昨夜风大,安戈被魏平一行人抓去,方羿又出去找了一整晚,家中无人,故而这茅草被吹乱了也无人收拾。此时草根蓬松,微风轻轻一过,飘零两根下来,落到纤尘不染的木桌上,发出嚓的一声轻响。安戈倚在门边,眼神越过跪了一地的黑衣人,落在那个被团团围住的男人身上,眼中了然。依照方羿的性子,此时,此刻,此种情势,他不会袖手旁观他会回去,尽管这份似箭的归心,与卫临寰无关。安戈的手抓在门框上,分明没觉着用力,指尖却惨白如骨。他明白,方羿跟他逃出来的这些天,这些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不是了无忧虑的源头活水,而是默守陈规中的昙花一现。开过了,就得回去了。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莫小可爱的地雷~第123章 最后的温存(一)珩域极西的山巅, 大护法平煞正把玩着一只火红色的蛊虫, 长期养蛊使得他指甲通黑。不过他对此倒是喜欢得紧, 时常让蛊虫留在上头歇息。大护法,追踪封若书的弟兄都被杀了,现在咱们手上没有线索, 下一步行动,还请大护法示下。台阶下的教徒毕恭毕敬着禀报,生怕说错一个字, 便被平煞处死。那咒体呢?咒体,指的是安戈。也,也不知所踪。平煞阴恻恻一笑,徐缓道:也就是说, 你们兵分两路, 到最后,两路都跟丢了?那教徒陡然嗅到死亡,仓皇跪下磕头,大护法饶命!那方羿实在太过狡猾,属下等连蛛丝马迹也寻不到。还有那封若书,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帮手, 武功委实高强......所以, 你的意思是,都怪他们太难对付, 而并非你们无用?不是不是!属下的意思是,属下等无用, 求大护法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戴罪立功!瞧你吓的那样子......平煞慵懒地偏了偏头,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本法又不是洪水猛兽,有这么吓人么?属下,属下......教徒两手不停打颤,额头沁了一层冷汗,请,请大护法示下。平煞想了想,小指一寸长的指甲横在唇间,慢吞吞道:派人去追咒体便可,封若书不必管,毕竟现在,有人比咱们更想找到他。是,属下领命。顿了顿,又道,敢问大护法,这有人是指......容国王室,欲想独揽大权,铲除异己之人。自然比咱们还想知道他们的下落,跟紧这些人......狭长的好似浸了血的眼睛抬起,在昏暗的大殿里,警告的声音如出洞之蛇。莫让他们......将封若书杀了。教徒逃过一死,心中大大舒了一口气,低眉顺眼往后退。是,属下这就去办。平煞今日心情不错,不然落在平常,方才那教徒是活不过一炷香的。但他这好心情停在了指甲盖垂死的蛊虫上,他心研弄的能控制尸身的蛊虫,生为血红,死为幽黑,而方才还在他指甲上生龙活虎的这只,在一瞬之间变成了黑色。浅近些说,他现在的蛊术,还没达到黑胡子巫师那样能控制尸身的水平。气急败坏的平煞猛然将这蛊虫扔进溶尸池中,抬眼,看向正推门准备出去的教徒,杀气腾腾。呃!教徒一只脚还没踏出去,便觉脖颈被一只手掐住,紧接着,一个冰凉的小东西钻进他的肌理。瞳孔皱缩,求饶的话还未说,已然没了开口的机会是蛊虫!少顷,方才七尺高的男儿便化成了一滩血水,铺在护法殿的门槛两侧。两寸长的肉虫泡在血水里,已然成了幽黑的颜色。平煞目前的蛊术,虽不及黑胡子巫师涉猎广,但在杀人这一层,俨然炉火纯青,无人能出其右。军师,还要加水么?我又烧了一锅。封若书正泡在浴桶中小憩,白皙的皮肤被热水蒸得红润了些,较往日多了几分气色。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又用一支木簪绾了起来,只有几缕长度够不到木簪的青丝垂下,贴在如皓雪般的后颈,描摹着线条优美的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