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五台山,金语嫣不由得思绪万千,然则方羽不同,心中汹涌澎湃,满含热泪。五年多来,无论自己身在何方,师父,永远是他的牵挂。语嫣注视着他,这种感情的流露,未曾体会,但却理解。她默默地握着他的手,静静的陪着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形形的车辆。方羽凝望着远处,忽而一声轻叹:师父,我回来了!两人依山而行,一路尽是方羽的滔滔不绝:传承一门技艺非常严格,各门各派都有秘不示人的独门绝技,不拜师难得技艺之秘传,不拜师难以担当本门技艺承传之重任。拜师,表面上看是一种形式,实则是一种技艺的延续和一种文化的传承。古人对拜师收徒十分重视,也往往做得很神秘,外界很难窥其端倪。改革开放后,传统文化受到了应有的重视,各行名师、名 家多开山收徒,使传统技艺与文化精髓得以正脉传承,代有传人。“知道在下师承何门何派?”语嫣笑答:“飞天派,师父慧通法师。”传统的师徒关系仅次于父子关系,即俗谚所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说明师承关系之重要。记住,一入师门,全由师父管教,父母无权干预,甚至不能见面。现代社会虽然不必拘泥那些旧制俗礼,但建立如此重大的关系,自然需要隆重的风俗礼仪,加以确认 和保护。“嗯。”语嫣点点头,表示懂了。古人跑江湖时,在那个时代背景下,为了生存一定是放在首位的,其次才是传授。而现代社会,江湖技巧渐渐被淡化了,被普及的已经是江湖很表面化的东西,真正具备既能“赚钱养家,又能“发家致富”的技巧根本得不到普及,甚至连传承都面临危机。这是江湖技巧传承的缺失和悲哀。试问一句:在全世界几亿人都在学习江湖生意的时候,原汁原味的江湖内涵还能保留多少?再不挖掘传承江湖的精髓,江湖的生命力还有多长?但是,普及未必等于传承,精髓也永远不可能被普。所以,拜师学习就成了传承国学精髓的一种重要方式,甚至无法替代。如果你是一位想在江湖方面有所修为的人,你连拜师的欲望都没有,老师怎能对你倾囊相授呢?换句话说,老师凭什么将国学精髓传授给一个没有进取心、没有责任感的人呢?“我明白了。”语嫣道,“一入师门,永不见你。”“放屁!”方羽哭笑不得的骂了一句,“师父多了一个徒弟,我却没了老婆。我可不干。”“开玩笑呢,哪舍得跟你分开呢。”语嫣笑笑,“不过,你知道的。这跟学习是一样的道理。我为了上大学,那股子学习的劲是很少有人能相比的。到时候,我们见面的机会肯定会少之又少、”“心里有我就行。我等你出来,估计也要个二三十年,到时候,你就成大妈了。”“你说什么?”语嫣柳眉倒竖,哼了一声,道,“你用了二十年是吧?我告诉你,我只要十年!”“真厉害。”方羽眼珠一转,嬉皮笑脸的道,“老婆,要不然,你先给我弄个小孩玩玩。我一个人也太无聊了。”语嫣没好气的道:“拐卖小孩是犯罪!”“我又没说是拐卖,让你生一个出来啊。你看啊,等你十年下山后,我们的孩子也十岁了,正好可以接着学。然后再生个孩子,再过十年,又可以上山学艺了。然后再生一个,再过十年,人生多么美妙!”“好啊,那回头吧,我们生孩子去。”说着,语嫣拉着他掉头就走。方羽一把拉住她,苦笑道:“好老婆,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你错哪儿啦?”“我错了不该让你生孩子。”“我会给你生孩子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的。”语嫣温柔的注视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别担心,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爱着你。”“你真是冰雪聪明。”方羽哈哈一笑,“居然能听出我话里的玄机。”还玄机呢,这不明摆着的嘛。不过语嫣也没有说破,继续听着方羽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无论哪个门派,能称得上大师的就那几个,如果自己有一定的功底,又能遇到这样一位仰慕已久、德高望重的大师,当然能拜则拜。当然,拜这样的大师,多为名义与名分,很少能得到真正的有价值的学问。因为大师一般门徒众多,少则上千,多则上万,不可能一一教授,能聆听其一些理论及感悟或得到几次有价值的指点已经是幸事,真正能得到其真传的,无非身边器重的几个而已。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的大师根本记不得徒弟的名字,甚至根本认不得自己的徒弟。你如果拜了一位连自 己的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师父,不知会作何感想?但慧通法师不同。目前为止,他只收了四个徒弟,如果算上你,一共才五个。你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所以,师父肯定会单独的一对一的传授,师父如果倾其毕生的心血,那么以你的领悟力,你必能大成。“少拍马屁。”“原来你是匹马。”说话间,方羽已经领着语嫣来到了五台山的万佛阁主持的住室。语嫣惊问:“万佛阁?这里,不是常青主持……哦不,是师叔的住处么?”“正是。”“那师叔可好?”方羽拍拍她的肩,别急,会见到的。两人坐下,少时,一个花白胡子四寸长、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进来,身后,便是语嫣熟知的常青主持。岁月的年轮在老者的脸上深深的刻下了足迹,只见老者步履稳健又轻盈,目光炯炯又慈爱。显然,这个老者,定然是慧通法师了!方羽突然跪倒在地,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师父,请恕徒弟不孝!”“徒儿不妨起来说话。”慧通法师轻轻托着方羽肘关节,已然明了于胸。语嫣站起身,也毕恭毕敬的作了一揖:“师父好。”“不必如此。”慧通法师挥了挥衣袖,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掀了方羽一个仰面朝天,语嫣身子晃了晃,却未移动半步。“师父……”方羽欲言又止。“阿弥陀佛!”慧通法师已然明白一切,他转头问徒弟,“你有何想法?”方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但说话的声音却字字有力:“弟子不孝!不悔!”“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你,可曾痛苦?”“弟子,不苦。”“如果你不给自己烦恼,别人也永远不可能给你烦恼。因为你自己的内心,你放不下。”“弟子,无怨无悔。”“不宽恕众生,不原谅众生,是苦了你自己。”“弟子,心甘情愿。”“阿弥陀佛。”慧通法师叹了口气,道,“徒儿,起来吧。”“谢谢师父。”慧通法师道:“你且一旁等候。”继而,他转头问语嫣:“姑娘可是金语嫣?”语嫣立刻答道:“正是。”“可是方羽的挚爱?”“不是。”方羽一愣。“此言何意?”语嫣答道:“我中有他,他中有我。我即是他,他即是我。已然不分彼此。故曰非挚爱。”“姑娘可知晓身上有了方羽的二十年的功力?”语嫣诚恳的回答:“请求师父将它还给方羽。”“为时已晚。”“既然如此,请师父收我为徒。弟子定当孝顺师父,尊重师兄长辈……”“少林寺不收女徒。”慧通法师道。这依然是拒绝了,方羽的心里一阵发紧,站在一旁却不敢出声。“我可以女扮男装。”“说一句谎话,要编造十句谎话来弥补,何苦呢?”语嫣答道:“心说值得,一切便值得。”慧通法师沉默少许,突然问道:“你能过得了情关么?”方羽一阵惊喜,这是收徒的讯号了!宝贝,说能过!说能过!没关系的!“不能。”语嫣的回答让方羽如坠冰窟。“你可以拥有爱,但不要执著,因为分离是必然的。”语嫣答道:“人可以分离,心,从不曾离开。”“听闻姑娘琴技非凡,今日可否为老朽弹奏一曲?”“请师父指点。”说着,语嫣盘腿而坐,指尖轻抚爱琴,悠扬的琴声缓缓的飘出了室外,飘向了远方……时而如蜿蜒流淌的小溪,时而万马奔腾慷,时而温柔缠绵,时而慷慨激昂……一曲毕,语嫣起身,恭敬的作了一揖:“师父以为如何?”“仿若昨日。”慧通法师捋着胡须,点了点头,“不错。”“谢谢师父夸奖。”慧通法师道:“前些年老朽独坐夜空,偶得一曲,姑娘可曾愿意听听老朽的拙曲?”“洗耳恭听。”慧通法师接过古筝,微微一笑——这琴声,尖锐!刺耳!方羽忍不住皱了皱眉,捂住了耳朵。常青主持口中默默地念着“阿弥陀佛”。但语嫣听起来,犹如一个人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在无助的呐喊,又如一个人在汪洋大海中求救无门,绝望的挣扎,然后慢慢的沉入冰冷漆黑的海底……突然,琴声一转——迷失了方向的人迎来了黎明的的曙光,绝望挣扎的人看见了一块浮木……接着,琴声再一转——接下来,语嫣有些听不太懂了。但是,情不自禁的跟着翩翩起舞起来了。慧通法师见状,不由得浑身一震。他示意常青主持外面折根枝条回来。然后,他将枝条扔向了金语嫣。语嫣一个转身,接住,紧接着,跟着琴声的韵律,在狭小的空间里,上下翻飞,闪转腾挪。看得方羽目瞪口呆。曲毕,方羽不由得鼓起掌来,叫了一声:“好!”慧通法师突然哈哈大笑。常青主持道:“师兄可是满意?”慧通法师不答反问:“姑娘可曾愿意拜我为师?”这句话着实让方羽大吃一惊。要知道,这是师父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主动请求别人拜师的啊!他虽然不明白这琴声的奥秘,但是却真心为语嫣高兴。语嫣闻听此言,“噗通”跪倒:“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记住,拜师者,要承担起继承、传承和发扬光大本门武术的责任和义务,并以实际行动维护本门学术之尊严,维护师父之尊严。”“谨遵师父教诲!”当日下午,阳光灿烂。拜师大典正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