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箱子里关这么久,可别死了。一个醉酒的声音,听着脚步声,他正从木梯上下来。死不了人。另一个人不屑道,他的声音干练,他的脚步声在挨近。醉汉是林四,脸上有道刀疤,说死不了的是顾三,看守陈郁的是张五。顾三提灯照见昏暗角落里打开的箱子,和背对他们的陈郁,他没理睬,径自走到张五那儿,和他瞎扯两句,竟又埋头喝起酒来。林四提走同伴的灯笼,摇摇晃晃朝陈郁走去,他蹲在陈郁身旁,举灯去照,叫陈郁抬起脸来,陈郁没有听从。他突然揪住陈郁的头发,将他的头拉起来,灯贴着陈郁的脸,他脏兮兮的拇指在陈郁的唇边蹭着,啧啧,果然长得像个小娘子。劫走陈郁时,林四见他的样貌,就起了色心。陈郁用力甩开林四的毛手,已经喝得烂醉的林四突然暴起,他钳制陈郁的手臂,将人从角落里拖出,骂骂咧咧,挥拳就要打,顾三操起酒碗,猛地扔向林四,骂他:你娘的,大哥吩咐的话你都忘啦!酒碗砸在林四脑后,他被砸疼,酒顿时也醒了几分,他不情不愿将陈郁放开。四哥猴急什么,等船靠港,有的是土娼随便玩儿。张五取笑一番,和顾三继续喝酒,似乎习以为常。林四悻然走回伙伴身边,他倒不是畏惧顾三,而是他大哥钟大有令,把人完好送至弘歌里,不许弄残弄死。他们兄弟只负责劫人,不管杀不管埋,毕竟这人是陈端礼的儿子,他们还想留条老命在海上浪。陈郁被醉鬼拽伤的手腕一阵疼痛,他把伤手揣在怀,安安静静坐回昏暗的角落里。他惶恐不安,肩头微微抖颤,他安慰自己,父亲一定在找他,他会没事的。听着身旁三个亡命之徒的粗野笑声,陈郁将头枕在膝盖上,感受着水面轻轻的晃动,他安抚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作者有话要说:由晟(抽剑):你再碰他一下试试!导演:放心,很快救出。第46章赵庄蝶通报由晟陈郁被劫走的事后,忙赶回睦宗院, 将消息告知老哥庄鲲, 庄鲲打探到赵几洲在家, 当机立断, 召集仆人守在几洲家的大门外。赵几洲家, 也是赵几道家,他们两家住一起,同一个院门出入。自打赵不敏上京请罪,这两家寂静许多,往时总有歌舞声。赵庄鲲盯着大门,就是只苍蝇飞进飞出,也要被他窥见。他这样怪异的行径,引得人围观。赵几洲推窗看视楼下的赵庄鲲和他家成打的仆众, 神色阴冷,吩咐老仆将家中奴仆也召集起来, 持武器守在院门口。赵庄鲲好斗, 两家一向交恶,谁知他会不会故意来挑起事端。双方对峙,两家仆人大眼瞪小眼,张牙舞爪, 赵庄鲲丝毫不影响心情, 他让人搬来茶具茶几,悠然在空地喝茶。赵庄鲲平日看着像个有勇无谋的武夫,其实并非如此, 他这人粗中有细,行事果断。他清楚陈端礼因为协助他们才遭奚王房支报复,陈郁被劫这件事,他不会袖手旁观。今日赵几道不在家,否则以他蛮横的性格,肯定要出屋跟赵庄鲲争执。老哥堵人家门这事,赵庄蝶没参与,他返回由晟家,等候由晟回来,等候陈郁的消息。赵母担心小郁,不时唤人出去打探,赵父竟也很在意,他命章义和吴杵,钱伍一同前往城西,协助搜寻。陈端礼因他们宗室间的纠葛而被牵连,实属无辜,再说儿子与陈郁一直很要好,两家也算有故,赵父不会不管。午后,赵由晟返家,没带回好消息,赵庄蝶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忍不住落泪,自言自语:阿剩,那怎么办,小郁现在肯定很害怕。赵由晟不语,他目视树影,算着距离天黑的还有多久,他还记得陈郁怕黑,也怕黑夜里一人独处。赵母揩泪,想着歹徒十分凶残把人砍杀,再想小郁柔柔弱弱的模样,不禁泪滚衣襟,她对赵父说:郎君,可得帮陈家把小郁要回来啊。赵父安抚妻子,心里有点愕然,陈郁遭人绑架,竟能让他家哭声一片。哭泣的庄蝶,赵母,连阿香都在呜咽,而长子沉默不语站在树下的模样,简直失魂落魄。赵由晟其实内心挺冷静,他走至院门等候陈端礼,没让他等多久,陈端礼便就携带随从出现。赵父,庄蝶与及由晟等人陪同陈端礼,一并前往睦宗院。睦宗院内,赵几洲的家中寂静,而他家门外,围聚着不少人,指指点点。如果说早些时候,睦宗院的居民听闻陈端礼之子失踪,那么此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在传奚王房支的人绑走了陈端礼的小儿子。很快,还会有陈端礼上门索要儿子无果,被赵几洲所拒的传闻。院老步出院门,用冷冰冰的声音说他家郎君今日不见访客。陈端礼面无表情答道:舍人既然今日不便见我,那我另择他日。院老皱了下眉头,转身回屋。陈承节,莫要着急,我不信他还能天天当缩头乌龟。赵庄鲲朝楼上的窗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他亮起嗓子:你们还识相的话,就赶紧将陈家的小郎君放了!陈端礼环视四周围聚的人群,他轻声道:多谢。赵几洲不见他,在陈端礼意料之中,他唯一的意外,是这些宗子竟会如此热诚相助。陈端礼离去,走前嘱咐赵庄鲲在天黑前务必将人散去,庄鲲对他眨了下眼,以示自己明白。召集人在赵几洲家门口,是为威迫,不只是要让赵几洲感到压力,更是要让整个奚王房支感受到这份来自群体的强大力量,他们会后悔做出绑架陈郁的鲁莽举动。赵庄鲲今日才佩服起陈端礼,因他走前的那句叮嘱。如果一直堵住门口,不利于赵几洲与歹徒的消息往来,到夜晚将聚集的人群散开,给他们透风报信的机会。陈端礼其实并不寄希望于对手的突然心软,或者幡然悔悟,不指望他们会乖乖将陈郁释放。陈端礼前来睦宗院时,陈繁和夏巡检正赶赴芦场,那里是范威的老窝,陈郁有很大的可能被藏匿在那儿。数艘巡检司的快船,如从天而降般突然出现在芦场的海滩,百名水兵登岸,夏巡检率领水兵,陈繁跟随在侧,他们排开拦阻的士卒,直入芦场将校范威的宅院陈端礼离开睦宗院后,没有返家,而是匆匆前往港口,海船和人员已准备好待他,他亲自率领水手,组织船队,出海搜寻。今日,城里城外的人们,都知道陈端礼的小儿子被歹徒劫走,他们要么看见大量的府兵在城中搜索,要么看见浩荡的巡检司水兵出动,若他们在海港,还能目睹陈端礼一呼百应,众多客船,渔船,海船自发参与海域搜寻。就是知州的儿子被人绑走,也未必有这么壮观的搜索队伍,未必能惊动四方。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赵庄蝶待在由晟家中,等去港口打探消息的章义和吴杵回来,他托着腮帮子,望着院门外。他想着若是有天自己被人绑架,大家肯定也会努力寻找他,不过应该没有小郁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人在找小郁,小郁一定能平安归来。庄蝶与端河说他的想法,端河没那么乐观,他眉头锁起,望向阁楼,赵由晟在里头,许久没出来。赵端河闻讯赶来城西,到由晟家与伙伴聚会,便也在这里等候港口的消息。天边,日头已偏西,天一黑,将不利于找人,而一旦一夜都没有陈郁的消息,那就难免要胡思乱想了。赵端河对陈郁谈不上亲密,他们只是很普通的友人,但他不希望陈郁出事,甚至受到伤害,小郁与人为善,性格温和,不该遭遇这样的事。怪哉,由晟许久没下来。赵端河觉察到异样,他不信赵由晟在这时候还有闲心读书。由晟!赵端河站在窗下喊人,连喊两声,没有任何回应。觉察不妙的赵端河急冲冲登上阁楼,推开房门,房中哪还有赵由晟的身影,倒是西侧的窗户大开,似乎有人攀窗户下楼。赵端河目测窗户与窗外树木的距离,他见到树枝上有踩踏折断的痕迹,他尽量冷静,回头问庄蝶:剑还在吗?庄蝶爬上床,寻找以往总是挂在帐内的剑,惊道:不见了!**赵由晟将剑藏在风袍里,径直进入熙和楼,他在这里是生面孔,老鸨见他衣着华美,殷勤招待。赵由晟诓道:几道邀我饮酒,他人在哪?今日在睦宗院没见着赵几道的身影,赵由晟猜测他人很可能在熙和楼。早有耳闻,赵几道平日常待在熙和楼,深陷温柔乡,乐不思蜀。老鸨见他举止轻慢,猜测可能是宗子,再听他言语,便就相信了,让人领赵由晟上二楼东阁。奴仆到东阁门前,道:舍人,便就是这儿。赵由晟沉声:你去吧。奴仆离开,赵由晟推开房门,一股甜腻的气味扑面而来,而屋中也是活色生香。赵几道歪躺在软榻上,似乎睡着了,两名艳美女子躺卧在他身侧,女子见有陌生人进来,忙下榻,迎上前去。赵由晟闻到她们身上蔷薇水的香馥味道,满屋子尽是她们的气味,而在香味中还夹杂着酒味,空气混浊。赵几道醉酒睡去,白日宣淫,也可能是昨夜饮酒,到今日还没醒酒,倒是懂得及时行乐。一旦赵不敏被罢官,这美女如云的熙和楼,可就不一定还属于赵几道的老爹。这厮衣衫不整,冠帽遗失,披头散发,叉开双臂,正在打呼噜。女子的香臂攀上赵由晟的肩膀,她挨靠过来,以为他是赵几道的友人,赵由晟执住女子的手,笑语:我与几道有事要谈,美人且先出去。他这一笑简直媚惑众生,两名女子娇滴滴地应下,一前一后离去,还贴心的将房门关上。赵由晟抽出藏在风袍里的剑,他低身看赵几道,见他睡得死沉,他抬脚踹动木榻,力气很大,木榻被踹得剧烈摇动,赵几道顿时惊醒,他骂骂咧咧睁开眼睛,对上赵由晟手中的利剑,嘴巴张得老大,目瞪口呆。剑锋抵在胸口,而执剑人居高临下看着他,赵几道感觉自己喝下的酒都化作了冷汗,他吃吃道:赵由晟,你你要干什么?不干什么,我问你事,你老实答。最好也别乱动,否则我拿剑的手可能不稳,给你身上戳个窟窿可就不好了。赵几道还处于震惊中,他抬起手,仿佛在说别别,赵由晟压下头,逼视他,一字字道:陈郁在哪?此时,赵几道醉意已全无,人分外清醒,他知道赵由晟是因为陈郁被绑架而来找他,心里便就有底了。原来是因为陈郁呀,不由自主露出贱笑,还带着几分得意:我哪知道。赵几道话语声未落,就觉肩上一阵刺痛,他又惊又恼,正要大叫,却被赵由晟捂住了嘴。利剑刺在肩上,刺得不深,但握剑人指节凸出,使了很大力道用于克制,赵几道听到一声冷冷的声音,还是在问:陈郁在哪?疼死老子了,蠢驴!赵几道被捂住嘴仍是叫。陈郁在哪?剑刃在创口中缓缓转动,赵几道疼得几乎要昏厥,他对上赵由晟那冷如冰的眼神,他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他带着哭腔:我说!我说!在哪?在弘歌里。具体地点。关关在天妃宫附近的仓库里。赵几道用求饶的眼神看着赵由晟,他根本不知道这人发起疯来是这样的,他有种自己会被杀的惊悚感。他肩上的血沾湿衣服,鲜血淋漓,而这个刺伤他的人冷静,淡定,仿若人世间最冷酷的杀手。晟哥,知道的我全都说了!真的真的!赵几道猛点头,他几乎要崩溃痛哭,他早年好歹是个像模像样的小恶棍,不想已被酒色腐化成这幅怂样。其实他没全说出来,策划绑架陈郁,他可是主谋之一。赵几道巴巴哀求:把把剑剑拿走赵由晟迅速拔出剑,赵几道疼得打滚,痛叫。闭嘴,还想挨一剑吗。赵由晟将剑刃上的血迹在床褥上擦去,他娴熟的收剑入鞘。赵几道强忍住疼,憋得脸发紫。赵由晟从屋中取来一件风袍,叫他赵几道披上,用于遮挡血迹,他搀起赵几道,搂着他的肩,淡语:和我走一趟,我找到陈郁就放了你。赵几道脸色灰白,冷汗如豆,他是疼的,也是吓的。被挟持着走出熙和楼,肩上的血一直在流,赵几道没少小声哀求放了他,但赵由晟置若罔闻。天边夕阳西斜,赵由晟的脸阴沉可怕。一路赵几道都在想,赵由晟到底在宁县都经历了什么,人竟变得又狠毒又冷血,他的小命休矣。赵几道咬牙坚持走到港口,失血让他感到寒冷,头还昏沉沉,他基本是被赵由晟搀着走。赵由晟在海港遇到郑远涯,他挟持赵几道上郑家船,郑远涯满腹狐疑看着他们俩,他知道赵几道属于奚王房支,也知两人可不是什么哥俩好,再则赵几道的手臂在滴血,那副凄惨模样像似下一刻就要昏迷。郑远涯将两人带进舱室,赵由晟问他会包扎伤口吗?于是郑远涯给赵几道包扎伤口,赵由晟在旁跟他说去弘歌里,陈郁在那儿。郑远涯本就在搜寻陈郁,他的船出去找了一圈,无果,刚返港口,但他自然不介意再出去一趟。船出行,前往弘歌里,得到医治的赵几道被关在舱室,赵由晟和郑远涯都在甲板上,黄昏海面起浪,两人乘风破浪,身姿挺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郑远涯大大咧咧,什么尊称敬语全都没用。那我该是怎样的人?海浪拍打船身,水花飞溅,溅落在赵由晟的衣袍,发冠。小郁可是说你很温柔呢。啧,小郁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蒙了心。赵由晟没接话茬,海浪将他拍得湿透,海水沿着他的鼻梁、下巴滑落,在郑远涯以为他沉默不说话时,听他问:天黑前能到弘歌里吗?作者有话要说:由晟: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