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君上”“推下吧,推下吧”姬颓摆摆手,有种身心疲惫的心累。原本被他看好的少年,竟然是卑劣的小人。宫人们如释重负般退出了宫殿,这一刻,他们从互相惊恐的脸上才发现,那个时常在宫殿的空地上晒太阳的白发老爷爷一点都不慈祥。这家伙就算是没有牙齿,也是一国之君,是一头随时随地都能杀人的狮子。“君上,还看吗”卫国的国家机构效率一直很高,得益于子思多年的培养。加上渠义这些思维古板的官员的处理,让国家的政府机构一直处于高效的状态之下。这也是为什么边子白案发才一天,执政府收罗的证据和案宗就有堆积如山的趋势。卫公沮丧地坐在书案面前,看着眼前都能将他身体埋葬起来的书简,苦笑连连:“算了,看看吧,至少心里还有个底。”这不是卫公已经消气了,而是他作为国君,在处理国事之前必须要有所了解。眼下,他看边子白的案宗,并不是说明他已经原谅了边子白的放浪形骸,而是他需要心中有数。对一个权力欲望强盛的国君来说,这是必备的功课。也不得不让姬颓发怒,就算是罪大恶极的人,犯下的罪状多半也赶不上边子白半个月内作奸犯科的数量。从这一点来说,边子白真的是个天才。犯罪天才。可惜,君子之国的卫国,根本就无法容忍这样的罪犯存在。见丁祇要帮忙整理案宗,姬颓却有点心慌地阻拦道:“让我来,让我来。寡人就想要看看,边子白这混蛋能把我大卫祸害成什么样”丁祇低着头腹诽道:“恐怕你想不出来。”这不是他故意看轻卫公姬颓,而是就连自认为老谋深算的丁祇也看不透啊这倒不是丁祇觉得自己要比卫公厉害,而是卫公才接触边子白几次他几乎这段日子都在和边子白打交道。对一个人越熟悉,得到的结果肯定是越真实。而真实的边子白肯定不能用混这个字眼来形容就足够的。作为公文的简牍没有那么多讲究,甚至材料都不会选择最好的,而是用最便宜的,最容易加工的那种。简单的简牍上系上一根麻绳了事。姬颓拉开了麻绳,简牍就能摊开阅读了。当然在没有摊开之前,卷起来的简牍上也有字,是写在背面的,卷起来就成了在外面。是用来做记号用的。方便在一大堆简牍之中寻找需要的文案。“咦”摊开简牍没多久,就粗略地看了一眼,姬颓发出一声惊叹。倒不是边子白犯下的事太大,让他吃惊不已,而是因为事太小,小到让他觉得执政府似乎有小题大做的嫌疑。“腊肉一封。”“河鱼两条。”“香油咸菜一缸。”“百年大河老鳖一只。”是一份很详细的礼单,就算是卫公在宫中生活三十多年,可当年他也流亡过,也在其他国家度过了寄人篱下的好几年。他对一些常见食物的物价还是有一定的判断的。可正因为有了这份判断,才让他觉得他领导下的卫国官场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做作。这哪里算是贪污受贿,简直就是故意找茬啊卷上了这份案宗,随后姬颓又抽出一份案宗来,脸色的吃惊却转变成了嬉笑:“大雁两只,野鸭蛋十余个。这也算是犯法”看到这些记录,连卫公都为边子白捏一把汗。这些错都不在犯罪的范畴之内。卫国也没有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士大夫贵族们难堪过。丁祇见卫公的脸色缓和了过来,打趣道:“和苟变差不多。”卫公反驳道:“他们不一样。苟变这混球是翻了众怒,可引起不满的原因并不是他,而是子思。没有人敢让国相难堪,只能把怨气都撒在了苟变的身上。”当然,姬颓还有其他的意思,苟变能和边子白相提并论吗一个是邋遢的武夫,粗鲁不堪。一个是翩翩美少年,风姿卓卓。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上。可被告发的案子实在太多,也让姬颓有点担忧,边子白惹事的本事一流。第一次见他就打了太史句容,两人结下私仇没想到,帝丘的贵族和他不对付的也很多,难不成就他这小身板还敢在帝丘城内犯众怒不成“这个”句容的事情丁祇在场,卫公也在场,他们当然知道句容是故意惹上边子白的,可问题是太史这个官职在官场很没有人缘。几乎和臭大街没什么区别。碍于太史手中的刀笔,很多顶级贵族也都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思,故意和句容疏远。可边子白不一样,他甚至连像样的官职都没有,难不成他就能和太史句容一样,到处拉仇恨值接连看了几十份案宗,姬颓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询问的人很多,基本上执政府少正之下,四个下大夫,三十多个士都撒出去了。所以几乎每一份的案宗的记录和询问人员,被聆讯的人都有所不同,可奇怪的是,告发人员却只有一个潘毅。有点不对劲啊姬颓如是想到,抬眼问丁祇:“潘毅何人”丁祇这一晚上陪着姬颓,就等着这句话。可不能马上说出口,这会引起姬颓的疑心,为什么疑问你就知道是不是都已经串通好连哄骗寡人想了想,丁祇才不太确定的开口道:“似乎是帝丘府城的郡丞,因该是士族。”第079章 寡人还没死呐“去把府库中将关于潘毅的文案都拿过来。”做戏做全套,说不知道,就要不知道,就算是假的,也要装出十分像出来。丁祇大步流星走到宫门口对站在宫门口的亲信喊道。做事负责有但当的丁祇这才回过头,继续来到殿中,等待着卫公的询问。可卫公开始有点倦怠了,放下手中的简牍,说道:“如果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君上说的是。”丁祇倒没觉得可惜,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机会。一个人谋划,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要做好谋划失败的打算。就算是上位者,也总会有各种理由和意外让他的谋划泡汤。而丁祇,他的几十年宫廷生存的法则中第一条就是,任何错失机会的时候,都不要气馁。很快,管理宫廷府库的阉人将关于潘毅的记录找了出来。丁祇是卫公的眼睛,他盯着整个卫国的朝堂,如果他对一个郡守的属官都非常了解,恐怕事情就不会简单。按照卫公姬颓的好奇心,很容易露出马脚。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姬颓自己去寻找答案。这中间,丁祇要做的就是在姬颓毫无自觉之下,一步步的引导姬颓朝着他希望的方向产生兴趣,从而关注,最后欣喜的发现问题。这才是做臣子的正确方式。如果什么都在国君产生兴趣的时候就说出答案,未免显得太张扬,甚至让国君失去上位者的乐趣。居高临下,丁祇如同子夜的夜枭,双眼中的寒光凛冽。“怎么就这么点”府库的管事阉人当时就跪下了,哭丧道:“老祖宗啊就这么一卷啊这卷简牍还不是潘毅一个人的,连带着他家里三代人的记录都在这上面了。”让人讽刺的是,潘毅告发边子白的罪状和文书,竟然要用车拉。可他自己在府库额记录,只有小小的一卷简牍。还连带着他老爹,耶耶的记录都在上面了。让人唏嘘不已。丁祇脸色稍霁,摆手道:“下去候着。”“君上”姬颓摊开卷轴,老年人虽说晚上睡不踏实,可精力和年轻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他打算草草看一眼就结束了,毕竟睡意上来了,没办法。潘毅的祖籍朝歌人,是随同成公迁都帝丘的老人。祖父潘乞,下士,在担任城正,是守卫城门的小官,一生无错。父亲潘修,当初赵国侵犯边境的时候,随卫公出征,逃跑的时候掉下车摔断了腿,没等回家就死在了路上。按理说,这是家族污点啊可到潘毅的时候,他的爵位从中士晋级了,成了上士。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当时战场上最先逃跑的是卫昭公,就是姬颓的老爹。说出来丢人,可赵军雄浑,气势如龙,当时的姬颓虽说还年轻一些,可架不住卫国本来就怂,他当公子的时候就更怂了。爹跑,儿子跟上,队形不能乱。加上帮忙的大哥不在,卫国军队兵败如山倒也不足为奇。事后,为了掩饰,昭公将阵亡的贵族后裔继承爵位的时候都往上提了一级,算是这是遮掩。姬颓看到此处,虽说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给出了一个古怪的评语:“潘家是个守成之家”意思就是潘家的家风不错,不是坏人,是好人。再说了,还是老臣子的后代,有句话怎么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子不言父过,老爹坐下的事情,他当儿子的只能认下。再说了,那一次,他也跑了。唯一和潘家不同的是,他的马好,车子够坚固。可就算如此,姬颓说什么也说不出口,潘家是忠良之后。潘家的表现只不过是随大流,卫国对外一直摆烂,真要说忠君报国,就有点过了。其实卫国说弱,也不能算弱小。武王建周朝,分封八百诸侯国,就算没有六七八也是有的。春秋初期,留下的诸侯国也有二三百。可进入战国,就十来个。卫国就是其中之一,不得不说,卫国也曾经强大过。比如说,刑国、长狄、共国等等,都是在春秋时期被卫国灭掉的诸侯国。卫国也不是没有雄起过。只不过,这是卫国先祖的辉煌,最近的也都近两百年前发生的事了。如今的卫国,对外作战不利这真不能怪国君不努力,这是传统。所以,潘毅老爹丢人的行为,被粉饰成了正常状况。不过翻到潘毅的履历就有点奇怪了,先是在戚邑游学多年,回到帝丘之后,很长时间没有混出头。最后由中大夫木璃举荐,出仕。出仕之后的表现很差,在帝丘的城府历任府库,最后被提拔到了郡丞的职务上。按理说,帝丘没有大夫城守的情况下,潘毅居其位应该不难。可问题来了,帝丘的城守的官职不低,可潘毅的爵位太低,不足以服众,所以就在郡丞位子上多年,却一直无法进一步。“他是哪年出仕的”卫公根本就不会对潘氏这个家族有所关注,就算卫国国土不大,世家大族也不算多。可潘氏还真不能算什么大家族,甚至有某些方面还不如苟氏。至少芶家有钱,潘家就一个传承爵位,家底也不算丰厚。可安插到卫都,这就有点奇怪了。姬颓为了自身统治的考虑的,并没有在卫国的都城设立大夫,而是将这部分权力分掉。原因就是城守拥有调兵的权力,卫国的几次政变都有城守调兵的影子。丁祇对卫国的问题还真一时答不上来,翻开了潘毅的履历,才开口道:“是六年前。推荐潘毅的是中大夫木璃。不对,我好像”“怎么了。”卫公并不在意,就随口一问。而这一问对丁祇来说就足够了,有句话叫顺藤摸瓜,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功夫他磨练的极其出色。丁祇佯装想的很幸苦,可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就在卫公看似不耐烦的时候,他才拍着大腿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木璃的儿子也是在那一年出仕的。当时是南氏的家主任命。”士大夫有直接任命采邑官员的权力。戚邑是大城,所以级别很高,属于中大夫。只不过这不算是爵位,而是官阶,但只要运作妥当,成为爵位很容易。顺便说一句,孔子的弟子子路就担任过戚邑大夫的官职。南氏潘毅木璃三个人很快就被联系起来了,卫公突然打了个激灵,这下子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睡意全无,还睡什么觉他最为忌讳的底下人公器私用的勾当被发现了,而且牵扯到了两个家族,一个木氏,一个南氏。潘毅的身份就很容易被确定了投靠了南氏的棋子。“好啊太好了,有些人就是不甘心沉默,想着方的给自己谋私利,还有法度可言吗”如果说刚才发怒,不过是识人不明的怒气,对边子白的怨恨还只是发泄一通而已。可现在,卫公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丁祇知道,卫公姬颓这下子是动了真怒了。丁祇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火上添油道:“边子白就在昨日也得罪了南氏。”“有此事”姬颓语气突然平缓起来,他是一个能够将怒气在瞬间就压制起来人,要不然也玩不转政变。丁祇如实道:“昨日边子白受君上召见,而南卓拜访边子白想要推荐他入魏。最后您老也知道了,边子白是很晚才回去的,南卓等了一个下午。而且边子白的家臣似乎和南卓的仆从闹出了一些不愉快,双方都动手了。”“南氏狂如斯”对于南氏的张狂,卫公是知晓的,但他并不清楚南氏在帝丘已经是除了卫公之外任何家族都无法制衡的对象。此刻,卫公的语气很沉重,胸口起伏着大口喘气。卫公急躁的站了起来,一开始腿脚不太利索,走了一会儿,越走越快。如同一只被逼到了悬崖上的孤狼,低吼的声音,预示着他此时的内心是无比的痛苦。突然,卫公停下了,盯着丁祇问道:“南卓最近还和谁来往过密。”“这个奴才不”没等丁祇说完,就被卫公姬颓粗暴的打断了,怒吼道:“你是寡人在宫外的眼睛,连你都老眼昏花了,寡人要你何用”“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