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直接,一点都掩藏一下。少年见他这么直接,也不再纠结:那你想和我说什么?徐山暮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里游是不是找你谈过?你怎么知道?哦你那天看到了。不是。徐山暮背对着宿舍楼在石桌上坐下,望着昏暗的天空,今天有雨,他说:你以前常常出现在我们眼前,最近都不出现了,我猜是里游和你说了什么。徐山暮这一句话里面包含了很多意义,黄川晖并不傻,他理解,所以他说:我对你怨恨那么明显吗?嗯,很明显,你恨不得咬死我。徐山暮指着他的眼睛:你云淡风轻伪装的不错,就是眼睛还不到位,看人的时候稍微收敛一下锋芒会更好。黄川晖被他的闲暇气笑了,一脸无语:也是,论演戏和伪装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你为什么一定要做我的对手?因为想要找个人恨,你最完美,所以我选择恨你。黄川晖直言不讳,毫不避忌心底的阴暗之面。这样啊。徐山暮点点头:我还以为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不能成为家人的骄傲,所以才讨厌我。黄川晖一僵,天才就是天才,一言中地,所有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家三代都是警察,我表哥,表姐,全都听从了家里的话去学对应的专业,只有我没去,因为我从小就比不过他们。我爸常说我让他失望。我不能和别人一样独当一面,这是一种罪。不能成为家人的骄傲,这也是一种罪。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为什么不能再优秀一点?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们一样?黄川晖半眯着双眸,看着眼前清瘦如棠梨的清雅少年:山暮,如果你是我爸妈的孩子,他们一定会以你为傲。我啊。他笑着,笑着,哭了,明明还是笑着的却落下一滴泪:我真的很想成为他们的骄傲,可是我不能,所以我反叛了,不负责任的反叛了。躲到音乐的世界里面去了,养起了脏辫,不可否认啊,音乐真的让人快乐。我是真心的喜欢音乐的,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对我爸妈的期望无动于衷。我只是对自己失望了而已。徐山暮听了这话,立刻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少年低下头看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不能独当一面,不是一种罪。我听说你们知道我妈是谁了是吗?他始终眉眼弯弯叫人看不出情绪。黄川晖稍有犹豫之后点了头。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禽兽教授你记得吗?少年不懂徐山暮为什么突然提起那个人,只点头:记得,怎么了?那个人是我父亲。不顾黄川晖的愕然徐山暮只低着头说:他是我妈的导师,我妈为了毕业委身于他,他毁了我妈的人生,也毁了我的人生。我是腐烂的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是腐烂的。徐山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黄川晖拉回现实,他只能偏激的赌一次:小时候我们在孤儿院常常吃不饱,半夜就撬锁出门,我们隔壁是一家面包店,每天晚上都会把卖不掉的面包丢到垃圾桶里面去,我就带着一群孩子出门去垃圾桶里面翻那些被丢掉的面包。少年笑看着他:我比你惨吧。小时候为了吃饱肚子,我什么事情都干过,坑蒙拐骗,还偷过别人的钱包,在学校里面卖自己的学习笔记,帮同学写作业赚外快,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在厨房的后厨帮着洗碗挣钱了。不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活下去。徐山暮笑着:因为我想找到我妈,我想见她,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爱我。后来,你也知道。徐山暮轻轻的叹了一声,如同羽毛飞舞在心尖,他微微弯下腰,对上黄川晖写满错愕的双眸:她的人生也被毁了,所以她要报复我。她告诉我我的身世,告诉我是谁,是什么血统。我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所有经历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因为我本身就是报应。徐山暮说:这些都是我那个妈妈亲口和我说的话。我比你惨吧。我妈出现只是为了找我要钱而已,因为我当时上了报纸,我写的程序卖了很多钱。少年眉眼并无忧愁,只是稀松平常,他们不像是在听这些腐烂如泥故事,倒像是在胡同巷口喝着冰可乐茶余饭后的闲聊,至少徐山暮是这样的平静:可我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我给了她钱,等她买了那些东西,再报警,我本来是想让她一辈子都在监狱里面待着的,没想到她居然会被那群朋友弄成那个样子。不过也好,一网打尽,免得他们再出现威胁我。他轻松的长舒出一口气:然后,我就很恨,恨那个人开始了这样的悲剧,可是我还太小,没办法对他产生威胁,所以只能等。川晖,我一直都活在仇恨之中。因为我的期望破碎了。所以黄川晖面上一副匪夷所思的惊色:所以网上的那些是你弄出来的?是啊。还能有谁?这步棋我走了很久。徐山暮笑说:你以为你是罪人吗?不是的,我比你罪孽深重的多。黄川晖不禁上前一步,他突然理解万里游为什么会那么焦虑的叫他远离徐山暮,徐山暮这种随时都会化作流云逝去的透明感,叫人颤栗。你之前不想活下去难道你们不能明白,活着对我们这样的人而言,每一秒都很痛苦,都是煎熬。想要解脱只有一条路。可你你不是回来了吗?黄川晖错愕的伸出手抓住他的肩头:你现在还不想要活下去吗?你?!你不是回来了吗?!徐山暮拍拍他的手,有些吃痛的开口:你别捏我,疼。黄川晖还是没有松手,只是稍稍的松了力道。瞪着一双凤眼等着天才回答。天才说:我依旧没有找到活下去的意义,但是,有人希望我活着。那我活下去也无所谓。什么叫做无所谓?黄川晖满脑子都是混沌。自杀前?为什么停止了?感觉自己的问题一定会被回答,所以他问出口。黄川晖并未多想,认真的问了出口,如果徐山暮不是为了安慰他,要是天才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人生转换,自己站在这个人的角度也一定会选择了断这一条路,那是深入骨髓般的痛苦,眼前点点滴滴都是绝望的破碎。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会留下?他想要知道。超越痛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因为。里游哭了。想象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黄川晖浑身的血液倒流,他看到徐山暮嘴角浅浅漾开的清雅笑意,恰如三春枝头最清雅的一枝白梨,干净的叫人生不出半分玷染之心。我舍不得他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孤孤单单的,我心疼了。徐山暮眨动了眼睛,如同橱窗里的玩偶,他笑问:川晖,我这样的人生,你要吗?黄川晖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仓皇失措的摇头:我不要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正要道歉,就听到徐山暮的笑声。是吧,没有人想要我这样的人生。他摇头:我不是任何人的骄傲,我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不能独当一面也没关系,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是不是?徐山暮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温柔的笑了:你就是你,不必活在别人的期待里。黄川晖像个孩子一样反问了他:没关系吗?不知道在问什么,可是徐山暮还是点头道:是,没关系。不成为骄傲也没关系,人没有办法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你总要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好的是缘分,不好的也是缘分。缘分是丝线,绘制出七彩的布匹。我们不是我们所收集的、得到的、所读的东西,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是爱,我们所爱的事物,我们所爱的人。所有这些,我认为真的会存活下去。】《岛上书店》第五十一章 终于他决定踏上旅途郑南冠拿着一份总校的定期测试推门而入。楚云端正在他的书桌上提笔写着什么,执着又认真。低头看了那份东西,到底还是放在抽屉里面,没有把东西放在那少年的眼前。靠近发现楚云端正戴着耳机,面前的电脑是许轻舟平常写歌所用,他愕然的上前去看楚云端手里的a4纸。是歌词!压在轻薄电脑之下的是定期测试的等级分化表。郑南冠在这个人的身上看见了曾经熠熠生辉的光彩,有些欣慰又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云端正在往高处走,他正在破裂眼前的黑暗,重新回到原本的状态之中,这本该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可是为什么?!郑南冠捏着自己衣襟,妄想攥紧自己心尖上的苦涩,他素来情绪起伏不大,如今突然生出这种情绪,自己多有堂皇无措。岳承恩从屋子里出来,正巧看到郑南冠蹲在地上一脸愕然失措。你怎么了?少年有些担心的发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什么。郑南冠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把头埋得更深了一点。岳承恩看他失落,多少有点于心不忍,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要不要出去喝点什么?忘言说街头那家咖啡店不错,我正好要去给何之买点蛋糕回来吃。在这里发呆也于事无补,郑南冠也就跟着少年出门,准备散散心。等待这两个字,对于每个人而言都不同。郑南冠并不在意时间就这么缓缓流淌,岳承恩也不是性子着急的人,两个人站的距离有点远。各自为伍,也不觉得尴尬。回程的路上岳承恩问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我不知道。郑南冠说:之前就一直有点不太对劲,但是找不到原因。今天是因为什么?云端好像要去参加测试,他要重新唱歌了。郑南冠苦笑开,深秋降临,不过寥寥数日,这枝头繁盛了多日的树叶就全然凋零了,少年眯了眯眼睛注视着那残破凄美的风景:我应该为他道贺,应该要恭喜他。但是少年微微摇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笑了笑:可能我比我想的还要没有风度吧。朋友往前走了,我心里竟然不太是滋味。你岳承恩发现问题的源头,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出声:你是不是有点着急了啊。着急?岳承恩半是猜测的问出声:你看,大家一个二个的都拿到了回去总校的通知,有些即使还没有拿到也都开始往前走,只有你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是不是着急了?郑南冠像是窥破了什么事情,先是迷茫了一下,最后朗然笑道:嗯,好像是有一点。不对。他又肯定了自己:是,我真的着急了。看着你们一个二个,那么拼了命的去争取,去争夺,我有时候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们能活的那么多姿多彩,大起大落。他拍拍自己的心口:我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喜大悲,喜欢也不过是喜欢,讨厌也不过是讨厌,人人都说我是好好先生,其实我是真的无所谓。郑南冠也不懂:可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在意的话,那我为什么现在又着急了呢?你想回去总校吗?总校还是不总校的我是不太在意,只是少年低下头犹豫的开口:我还是不太希望自己被大家丢下吧。郑南冠叹气:我有时候真的不太懂我自己,自我这种东西,真的是太难了。想不明白的,就算是想要想明白,也找不到线索。人间不值得。岳承恩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郑南冠没能明白,迷惑的看去,只看到岳承恩对他笑了笑:这是徐山暮说的话,我那次问他为什么要多管我们的闲事,以他的性子冷漠到底才是正常的表现。二人站在老去的季节之中,看着老迈的时光为他们铺好一寸光阴,他们大胆的踩上那光阴,岳承恩说:他和我说人间不值得。人间不值得?郑南冠重复了这句话,以问句的形式困惑住眼前所有的景象。活着不值得,死也不值得,人生其实很多事情都不值得。岳承恩苦笑开来,似是想起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他咬着牙闭了闭眼睛:伤心也是不值得,想明白了就好了,想明白了,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明白了,就知道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是什么。活了一辈子还是要做值得的事情,对吧?岳承恩是说给自己听的,郑南冠也明白了这个意思。并没有再多话两个孩子静默的一路归去,他们在某些方面亦是灵魂相似。阴雨连绵,狂风卷席,两个孩子裹起了羽绒衫,举着伞从文具店走出来。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我们为什么不能网购?被狂风卷席着两个人快要镇不住头上的那把伞。因为你懒忘了买,今天又要交作业。陶忘言握紧那把伞,两个人低着头一个劲的往前冲。想不到我堂堂男儿居然输给了天气。薛帆远大叫着:冻死我了!我说叫你早买,你偏偏说没关系!今天知道后悔了吧!陶忘言也不满,两个在雨势之中争得脸红脖子粗,如同小学生。最后两个人放弃与天气做斗争,转头进去了一家火锅店,欢欢喜喜的开始吃饭。两个人吃的正好的时候,薛帆远的视线被隔壁桌上的一对夫妻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