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听到了这件事,施锦程也是有点吃惊的,如果说邱暮雨刚进门的时候那么小心谨慎地过日子,如今三个月了,也早应该就适应了。何况这后两个多月,施锦程压根就没有去过谭阳城,那个小家伙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过得奢侈点。可是他分明住在金山银山堆里,却偏偏保持住了自己粗茶淡饭的小生活,这对于施锦程的冲击是不小的。在他活得这26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邱暮雨这般。“你明早准备车马,我们去趟谭阳城。”邱暮雨带给施锦程的不可思议实在有点多,有点大,一时间竟然让施锦程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的心里有一点小烦躁,那种烦躁跟生意上的烦躁是截然不同的。做生意时候的烦躁是因为事儿,而现在的这种烦躁感是因为人。正文22第一次温柔到了中秋时节,邱暮雨那刻意被隐藏在心里的伤感终于还是涌了出来。他一点都不想去想蒋家的事情,可是,蒋家的大院里,还有疼爱他的外公外婆。他自打嫁入施家,就再也没见过两位老人。如今,他已经过上了美满的小日子,可是两位老人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的心没有办法平静,甚至经常谴责自己,有点忘恩负义。邱暮雨不知道有多少次差点就回到蒋家大宅了,可是每每想到要见到蒋宝山,他就又打消了那个念头。他太清楚蒋宝山是个什么货色了,那就是一块十足十的狗皮膏药,一旦邱暮雨回去认亲,蒋宝山必定会借着他的这个外甥跟施家攀上关系,日后必然会作威作福,后患无穷。邱暮雨很恨这样的自己,分明就胆小又怯懦,还想强调自己是个有血有肉有孝心的人,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糟糕。有时候,他希望自己能像施锦程一点,那样他就是个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的男人,也不会有人去践踏他的尊严,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也正是因为在邱暮雨心中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与其说邱暮雨是怕那个男人,到不如说他是视那个男人为偶像,为神的存在,他心里的那种情愫,敬多余畏。这是中秋节过后的第三个晚上,邱暮雨伏在案前写字,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不算漂亮却饱含深情的“孝”,随后,几滴眼泪就滴在了空白处。他的伤感太过压抑,自己完完全全融入到了那个密闭的死胡同里,以至于外面的下雨声他都未曾听见,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更是没有听见。施锦程一进院门,就看见了书房里闪烁着光亮。已经是亥时了,外面又下着秋雨,施锦程以为这个小家伙早早就爬上床休息了,却未料他仍在书房里读书习字。施锦程阻止施乙跟上来,也阻止了闻声跑出来的招财去通秉,自己直接走进了书房去。他一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了坐在案前默默流泪的邱暮雨。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此时泛着的分明是无尽的忧伤。泪水不住地滑过那白净的碧玉般的面颊,然后汇集在少年的鼻尖处,以最沉重的姿态滴落,在宣纸上破碎。施锦程缓步走到了暮雨身旁,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轻轻覆在在了暮雨的手上。忽然从手上传过来的温度让暮雨如触电般迅速从自己的沉闷中苏醒过来,他抬头看见了施锦程,慌忙站起了身,下意识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老爷,您回来了。”暮雨慌慌张张要去蹭掉自己的泪水,他的手腕却被施锦程擒住了。在邱暮雨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一直大手已经抚上了他的面颊,轻柔地又掺拌着生疏地拂去了暮雨脸上的泪水。那是邱暮雨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施锦程的温柔。恰好在那样雨夜,恰好在那样的心境,就是这一丝温暖,化开了一片冰面。“发生了什么事”施锦程道。施锦程不明白为何这一刻的自己有些许温柔,或者出于怜悯的情绪。邱暮雨摇了摇头,“没什么,老爷。”暮雨的回答完,施锦程顿了一下。“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暮雨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他心中的纠结,想从一个人那里得到救赎,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是暮雨可望而不可及的。“你不说,我怎会知道”“老爷,时候不早了,我伺候您休息。”“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施锦程的面色非常冷峻,一股无名的怒火一点一点聚集在眼睛里,焦灼的眼神快要将邱暮雨点燃。“我惦念外公外婆了”邱暮雨竟然还是说了,但不是因为他害怕施锦程发怒才说的,只是看见男人这般模样,他隐隐地觉得男人是在担心他,于是,他说了。但是暮雨说完,并没有敢抬头去看施锦程的双眸,他很怕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不屑和冷漠的神色。也正是因为他没有抬眼去看,而错过了施锦程眼里闪出来的心疼和温柔。正文23述说衷肠施锦程抓住了暮雨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没有说什么,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当时自己杂乱无章的心情,他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话要达到什么目的,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凌乱的,难过的,很多他没有感受过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老爷,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这一次,施锦程没有再拒绝,而是就那么拉着暮雨的手,缓缓地从书房里出来,然后穿过廊道,回到了房间里。整个过程,施乙一刻不落地全程围观。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珠子和下巴差点一起摔倒地上。怎么着刚才老爷拉着邱暮雨回房了艾玛,这是不是中邪了要不怎么觉得老爷的脑袋瓜子出了啥问题呢“外公外婆,对你,很重要”躺在了床榻上的两个人,谁都没有睡去,最终,还是施锦程先开了口。“嗯。”邱暮雨淡淡地发出了这一声。其实,他是渴望有一个人能听听他心里的话的,他也希望这个人是他最亲密的人,可是,施锦程太遥远,他站得太高了,与这个高大的不可触及的男人相比,邱暮雨是卑微的。在施锦程的面前,他只能谨慎小心地活着,只要不惹男人不高兴,他便满足了。男人沉默了,没有立即接暮雨的话。他不曾问过别人的心事,贸然这么问了,却只换回了这么一个字,他以为是自己的方式不对。于是他不再吭声,可是啊可是,他还是很想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过所谓的好奇心的东西,但是在今夜,他却有了。于是,在黑暗中,他皱了皱眉,道:“我,想知道。”笨拙如锦程,不知道怎么用言语恰到好处地去跟旁边的小家伙沟通,但是这几个字,对于邱暮雨而言,已经足够了。“我很小就失去了双亲,邱家的人不认我,因为我娘一直都没有被邱家接纳他们走了之后,我就被外公外婆接到了谭阳生活。他们教我识文断字,教我一些生意上的事。后来蒋家分家了,外公外婆和我都给分到了大舅这边,其实我知道,大舅不待见我,他就是想要我娘的嫁妆。我总是很顺着他,我就想着,总有一天,他会喜欢我的。外婆他老人家也是这么说的,他膝下没有子女,我就想着,将来给他养老送终。可是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做好,没有让他喜欢上我我很笨,什么都做不好,除了外公外婆,没有人喜欢我”邱暮雨的话像一把生了锈的锉刀,刮蹭着施锦程的心。其实,那种感觉他是可以体会的,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也曾这么以为过。因为无助,而不得不去看别人的脸色,为了讨好别人而活着,那个时候的他,就全心全意地去学怎么做生意,他不敢像同龄的孩子那样欢笑和玩耍,他只有努力再努力,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才能不被别人遗忘。于是,他在那样年幼的年纪,却经历了无数不该是那个年纪该经历的事情,以至于他现在,缺失了很多情感上的体验,让他不知道怎么去关心一个人,怎么去爱护一个人,甚至是自己的骨肉。正文 24老爷威武次日一早早饭后,施锦程便让施乙备下了车马,大家都以为老爷是要去商号里收账,却不料施锦程会意外地让邱暮雨跟他一起上了马车。邱暮雨对于施锦程的命令向来惟命是从,老爷不说为什么,他也不敢多问,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中途,施锦程让施乙买了一些高档点心,邱暮雨暗自猜测,老爷这应该是去探望某个重要的人才对,不然凭借老爷的身价,去造访谁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又怎么会还拿着礼物的马车徐徐前行了很久才停下,施锦程先下了车,然后等邱暮雨下车的时候,马上就愣住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马车会停在蒋家大宅的门口。“老爷”邱暮雨瞪圆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施锦程。“昨日,你说了。”施锦程一直记得,暮雨哭了,哭得很难过,而且他告诉自己,是因为想念外公外婆了。“老爷”邱暮雨的心脏忽然就跳得乱七八糟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于是悄悄地狠狠地在自己的腿上拧了一把,很疼也就是说,没有做梦,施锦程是因为他说了他的心事,于是为了他而来到蒋家。施锦程看着邱暮雨这副样子,自己皱了皱眉,有点怨自己的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干脆上前拉住了邱暮雨的手,转身朝着蒋家大宅走去。一听说是施家老爷来访,门房拦都没敢拦着,直接就把人往里请,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在前面去向蒋宝山通报。当时蒋宝山正在房里头跟小丫鬟偷腥,一听见施老爷来了,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也顾不得衣衫不整了,直接破门而出,一边往正堂跑,一边穿戴衣裳,等到了正堂门口,这衣裳也算是穿完了。“贵客造访,蒋某有失远迎,还望施老爷恕罪恕罪啊”蒋宝山的热情跟打了鸡血一样。施锦程只扫了蒋宝山一眼,他那点小心思,施锦程便也掌握的八九不离十了。“暮雨思念令堂,所以施某便带着他来府中探望。”施锦程说得很清楚,很冷漠,但是那声暮雨,却叫得很亲切。听到施老爷不是来退人的,蒋宝山赶忙用衣袖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堆出一脸令人厌恶的笑,“哎呀,暮雨想家父家母,也是人之常情,这孩子最孝顺,家父家母也是常念叨着。暮雨啊,你说你也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嘛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多叫人伤心这怎么说也是你娘家。”暮雨猜得没错,蒋宝山逮着这个机会,就厚着脸皮攀亲戚。蒋宝山的话一下子踩到了施锦程的敏感神经,让施锦程的面色立马就不好了。当初蒋宝山狠心要把暮雨卖到那种地方去,如今暮雨已经是施家的夫人,地位哪里是蒋宝山这种货色可以训斥的施乙观察到老爷的脸色不好,马上就站出来,“混账,施家的夫人,也是你能教训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施乙语气不善,吓得蒋宝山那个废物马上就浑身哆嗦,竟然跪倒了地上。“我该死我该死,我不会说话。”蒋宝山颤抖地说着,然后赶紧转向了邱暮雨,“夫人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再也不敢有下回了。”邱暮雨也是吓着了,他虽然没见过施锦程发脾气的模样,但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见到施锦程这般脸色,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跟着就慌了,忙转身焦急地看着施锦程,想开口给蒋宝山求情。施锦程一抬眼,就那么一个眼神,就把邱暮雨吓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老老,老爷”邱暮雨咬着下嘴唇,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起来吧。”施锦程端起了茶杯,淡淡地说了这么三个字,算是把蒋宝山给赦免了。当今,作为一个商人,能混到这个份上,也就仅他施锦程一人了。正文 25祖孙相见蒋宝山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头一直低垂着,时不时瞄瞄旁边的邱暮雨。他在心里头暗自琢磨着,看来这小蹄子是混得不错啊,不然凭借施家老爷的身份,施锦程绝对不会移步到他们蒋家这么不起眼的宅门来的。所幸,暮雨就是个宅心仁厚的软性子,绝对不会记仇。蒋宝山吃定了这一点之后,就开始盘算着以后怎么巴结这位施家的五夫人。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连着筋,再不济,他也是邱暮雨的亲舅舅,有血缘在这呢施锦程不发话,邱暮雨就乖顺地站在一边,不敢吭声,规矩得很。施锦程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的时候才看了一眼邱暮雨,“你去吧。”邱暮雨如获大赦,恭恭敬敬对自家老爷作了个揖,然后匆忙退出了正堂。天知道他又多么思念他的外祖父母,前脚刚出了正堂大门,便小跑着往后园去了。暮雨的脸色很不好看,源于他心中慌忙又难过的情绪。“老夫人”暮雨连大气都顾不得喘一口,站到外祖母的门口,眼泪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