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钟汉山并未回复元绣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着另外一件事,“你们若是找到了他,替我好好与他说声对不住。”“当初年轻气盛,犯了事,被人押到这地界,衙役暴虐,私刑不断,我心中不满,在此地将他二人格杀,此后就此落草成了土匪,劫持路过的车马。我年纪最长,他们推我当大哥,说好了有福同享,我这个后来的大哥理当让着他们点。可是没成想,竟是惹了那样一桩大麻烦,但过了这么些年,我却从未后悔过。若不是二弟鲁莽,我又怎能遇见她。即便只是远远地看她,我都满心欢喜”红玉扯了扯元绣的袖子,有点害怕。在这个阴风阵阵的昏暗地牢里,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絮絮叨叨,不怪红玉觉得毛骨悚然。元绣本还想再问他些什么,可钟汉山再没回过她。他似乎在回顾过去二十年,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说着一件又一件明明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事。说到兴味处,还停下来低低的笑上两声,没由来让元绣打了个激灵,她这才意识到,即使对方并未伤害过她,这也是个双手沾满了无辜鲜血的屠夫。元绣清楚,她再也问不出东西来了。“红玉,我们走吧。”元绣弯腰钻出地牢的时候,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时断时续的歌声。那声音温柔的像水,很难想象是从一个粗野的男人口中发出。可地牢里只有一人元绣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红玉问她:“小姐,你在看什么?”元绣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或许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有些感慨罢了。”“怎么会?”红玉颇有几分诧异,“若是小姐还想见他,等他送去刑场上刑时,总还能见到的。”元绣摇头,“走吧,又要下雪了。”红玉怎么也没想到,元绣当初在地牢门口说的话会一语成箴。她几乎是惶恐地跑到了元绣的屋里,推开了门,将这件事报给了她。“小姐,他死了!”元绣正要翻书,听闻红玉的话,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从书本后抬起了头,望了她一眼:“你说谁?”“就是牢里的那个土匪头子,我们上回去见的那个!”红玉抚着胸口喘着气,眼神惊疑未定,“不止是他,这次抓回来的所有人,听说昨晚一夜之间全部暴毙!”“嗯?”元绣秀眉紧锁,“是谁干的?”红玉头摇的厉害,“我也不知,听说县衙里都乱了套,全部都在搜查。根本就没人见到,守门的衙役全都昏睡过去了,醒来才发现全都断了气。”“走,我们去看看。”元绣刚要起身,红玉就有几分为难,“小姐,现在全城戒严了。我听人说,县衙现在不让进呢。要万一那贼子就潜藏在里头,咱们这一去,要又成了靶子可怎么办?”“这事发生多久了?”“仵作说大概是寅时的事情,现在都过了大半天了。我们不如就在家里等结果出来吧。”红玉试探着说道。“不用担心,死的人是作恶多端的土匪。他们做了多少坏事,杀了多少人,仇家多的数不胜数,这么做总归是为了替天行道,不会拿我们普通人动手的。”元绣又道,“你若是怕,我叫了车夫自己去也好,你身体还未康复,就不要劳碌奔波了。”她这话说完就要出门,红玉立马就急了,匆匆跟在身后,说什么都不走了。“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奴婢这条贱命有什么可惜的,主要是小姐的安全,奴婢需要——”元绣很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红玉,把她看的有几分莫名,摸了摸脸,只以为是脸上哪里脏了,忙伸出袖子擦脸。可脸都被擦的红了,元绣还在看,红玉不自然的垂下了眼睛,盯着元绣领口的刺绣猛地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我曾经说过的,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元绣执起红玉冰凉的手,轻轻道,“从今以后,你我姐妹相称即可。”红玉后退半步,不行摇头,“不行的小姐,这、这太过逾礼了。”“你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只是让你叫我声妹妹,姐姐就不敢了?”见到素日稳重大方的红玉被吓得失措,元绣眼底流露出笑意来,“既然红玉姐姐这样害怕,那绣也不勉强,只希望姐姐今后别再以奴婢自称了。要记得你是绣的姐姐,若是你以奴婢自称,那绣可也——”红玉吓得忙抽出手捂住元绣的嘴唇,“小姐快别乱说了,我、我以后绝不会这么说了!”元绣美目流转,冲红玉眨了眨眼睛,难得流露几分俏皮,转身走了,倒把红玉看的呆了呆。小姐她有多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红玉眼眶湿了湿,怕被元绣发觉,快步跟上前去。“小姐,真要去县衙么?”“当然不,咱们去赵府!”第八十二章元绣到的时机特别巧, 赵府门口站了两排的官兵, 将门口给堵得密不透风。她们不过是从马车上下来, 就被人用两把刀架住脖子, 跟个犯了事儿的囚犯似的。红玉眉眼一瞪,朝元绣身前跨过一步, 挡在她身前,怒道:“你们什么人?竟然敢这样对我们家小姐?敢问这位差爷, 你们手中的刀, 就是这么对着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的么?”那官兵才不管这许多, 早就得了吩咐,不管何人都阻拦在门口, 不得让他们入内。再说元绣往常并不如何出门, 要叫他人认出她,也是难事一件。对方并不让步,元绣也不打算空手而归, 双方陷入僵局,久久未曾动弹。“你们快点走, 别妨碍我们办事!”其中一个举刀的官差吆喝了一声, 手上使劲儿, 正打算借机吓唬元绣主仆,可手里头的刀还没往她们身上拍呢,不远处突然出来一声怒喝!“你们干什么!”元清好不容易得了空,出门来逛逛。这头等新鲜的事情,就属看守森严的地牢内囚犯一.夜暴毙身亡最为夺人眼球。他不过是一路走来, 就挺少不下十数人讨论。以他这样贪玩好动的性子,又哪里是能够坐得住的?当下问了去了县令家,问了臭气相投的李璟,就往这赵府而来。可没想到,人都还没走到跟前呢,就看到自家矜贵的姐姐,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威胁!元清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的东西,嘴.巴就已经先脑子动了起来,大声呵住了官差的动作,随后提着衣摆飞奔到跟前,一脚踹开那举着刀的官差,劈手夺过刀鞘,怒意勃发道:“看清楚小爷我是谁!以后要是找事情,记得来找我,可别对女人动手!你知道她是谁吗?”周围官差顷刻间将他们包围起来,手中的刀刃都出了鞘,抵在腰间,闪烁着寒光。“放下刀!”“呵。”元清冷哼一声,面无惧色,“她可是元家的大小姐,就算是县太爷都得给我们元家三分薄面,你们这些虾兵蟹将,竟然敢将你们肮脏的猪蹄子朝她身上招呼,怕是活腻味了?”他扭头看了元绣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元清竟然一个哆嗦,觉得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就发泄在了脚下人的身上——用力地踢了一脚!可那官差却根本不记得要同他问罪,反倒极惊讶道:“你就是那位被土匪掳走的元府大小姐?”同一个身份,被人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问出来,元绣的心情自然也是大大的不同。她缓步走到元清身侧,手中一个用劲儿,那把在元清手中的带鞘长刀就落在了她的手中。元绣掂了掂那把刀,接着在周围官差的目光中,将刀柄架在还未爬起身大大官差脖子上,并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发出啪啪的声响。“正是小女子,请问差爷有何指教?”官差本欲发怒,可转念又想:这元府大小姐疯病威名远扬,昔日虽不曾见,但却有所耳闻。如今她之所为,何尝不是他刚刚脑中所念而未曾实施之事。况且大人不记小人过,堂堂男儿又何必与女子多做争斗?未免显得肚量太小了些。“原来是元小姐,若早报明身份,我们绝不阻拦二位。赵公子在府内等候多时,元小姐可要现在前往?”官差受了辱,可这毕竟是赵纨的贵客,脸上仍要做出恭敬和善的模样,露出的笑未免有些刻意。“这刀只该朝着它该朝的人,而不应随意指向他人。刀剑无眼,小心误伤呀。”元绣微微一笑,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与刀鞘摔做两段,“差爷还不赶紧收起来?”元绣话刚说完,倒在地上的官差伸!!手就要去捞刀跟鞘,不过元清还踩在他身上,动作不便。还没等他发话,元绣眼刀如风,已将元清刮得偏体生寒。等官差将刀锋收起,元清已追逐了元绣的背影,朝着赵府去了。“姐!你是不是又生气了?我又做错什么了?”元清不服,紧跟其后,“你别每次都不给说,然后甩脸色给我看!”他嚷嚷了一路,可元绣偏就不曾回应他。一进赵府,就有侍女带他们前去见赵纨。出了轰动县城的案子,他身份尊贵,自然不能独善其身。如今县令与他一同商议,这尸体,竟就秘密挪到了这闲情公子府上,而外人哪晓得这个,只怕还以为封在县衙,堵在门口只求一见。大厅房门敞开,远远看过去,地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盖着白布的尸体,身边围绕着两位仵作,听闻其中一位是从隔壁县衙调来临时协助办案的。赵纨站在通风处,元绣还未近的身前,他便已经看到,朝她招了招手:“几日不见,元小姐清减不少。”元绣站定在他身前,知他还有话未说,也不言语,只等他下文。赵纨一笑,“我知你要来,可也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这才刚刚送来,连仵作都还未曾检查完全呢。”大厅本不小,可摆了一地尸体,又有仵作等数人,顿时狭窄许多。两名仵作,此时正一左一右环绕在正中间一具尸体上,其中半蹲于地上,身子略微前倾,正好挡住了尸身面容,从元绣的方向看去,只能见到半张下颚。可即使只有下颚,她亦震惊不已。“他真的——”话还未出口,就已收住,元绣快步上前数步,站在仵作身侧。此时终于再无人能阻挡她的视线,元绣的震惊不减反增,双目远睁,竟有些难以置信。初次见面时,他是气势勃发的山大王;再次见面,他虽酷刑加身,昏暗影绰中,仍算得上是铁骨铮铮。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第三次见面,他已成了躺在地上众多尸身中的一具。比之其他的不同,则是伤痕更多,浑身被血水染红又再变黑,竟找不到一处完好。就连检验的仵作,都不住的摇头叹气。“我也算是验过不少尸首,今日还真算得上大开眼界。”一名仵作说完,另外一名跟着点头称是。元绣道:“两位先生何出此言?”仵作叹气:“姑娘来得迟,自然是未曾见到,初掀开白布之时,即便是我们二人,也被吓得倒退了一步。”元绣更是惊奇:“先生验过的尸身多如牛毛,又怎会受到惊吓?”仵作站起身,摇头,“你只见到他此刻双目紧闭,又哪知我们当时所见。他浑身血痕,胸口被一中空管状物刺穿,失血过多而死。死前饱受折磨,明明死状凄惨得很,可他竟是双眼大睁,唇角含笑,死不瞑目却又含笑九泉,实在是矛盾得很啊!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连我们都吓了一跳,觉得毛骨悚然。”被他们一说,元绣仿佛是亲眼看到了那副模样,脸上表情悚然一变,倒退了半步。“这位姑娘,看您这模样,似乎是与他颇有渊源?”“不重要了,人已经不在了,想要问的也没了意义。”元绣低垂下目光,平静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沉重,“我只想问问赵公子,对这凶手可有线索?”打从元绣等人进了厅,赵纨便再没开过口,只是站在一旁作壁上观。此时被点了名,仍是从容,边上侍女替他端来一张椅子,又送上一杯热茶。他坐在垫了狐皮的木椅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有那么一刻,元绣心中一凛,就好似要被人看穿一般,可当她仔细望去时,那人饮了一口茶,笑的温和。“线索不多,但已有头绪。”他见元绣眼神一亮,笑的越发温和,“但仍是猜测,不便透露,还请元小姐见谅。”看来他并不打算说。元绣心中了然,可却仍有几分不解。她不懂,若赵纨真不想告知她任何线索,又何必每次都引了人带她。可若真想告诉她,却又遮遮掩掩,不肯直言。这其中耐人寻味处,还须得细细品味才行。元绣向赵纨辞行,还没跨出门就被拦住。他就这么坐在门口,只是简单地伸手,就将元绣堵在门口进退不得。“他死了,你失望吗?”元绣头一撇,“怎会,为非作歹的恶徒终于伏法,自当痛快。”“那若是她永远消失了,你会痛快吗?”直到元绣走出赵府,脑海中回荡的还是这句话。红玉不断地看向元绣,“小姐?”元绣猛然回神。“小姐,赵公子说的是那贼子,你不要多虑了。雪天地冷,还是不要久站了。”红玉言辞切切,元绣闻言,只是挽了挽鬓边散落的乌发,“走吧。”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