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天后,那些小孩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有些拿着锅,有些拿着盆,还有的带着铁桶痰盂之类的,总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看那些东西的样子,应该都是从家里拿出来的,至于家长知道不知道,那就不好说了。
这些东西重量都不一样,有些人差不多的,邓秀宁就让他们一起凑了凑,尽量凑了个整数,然后一斤给一块饼干,让他们自己去分。
还有人这小半天什么都没找到,眼巴巴地问邓秀宁:“明天你还换吗?”
邓秀宁点头:“换!只要你们有,我就换。”
今天没能换上糖吃的孩子们终于放了心了,只要邓秀宁还愿意换,他们就还有机会。
到了傍晚,估计今天是没人来换了,邓秀宁回家把朱凤英叫来,让她帮自己把那些锅盆桶碗之类的都拿回家。
朱凤英看到那些东西很吃惊,忙问:“秀丫头,这些都哪里来的?”
邓秀宁有些骄傲地说:“我用糖换来的!等会咱们就以林阿姨的名义,捐给小学那边去。”
朱凤英有些心疼地说:“那些都是你的糖啊,换给别人吃多不划算!”
反正在朱凤英看来,他们家有邓奎先给国家做了大贡献,她们祖孙两老的小的就顾好自己,其他的事情不用她们太操心了。
邓秀宁摇头说:“我现在吃的零嘴够多了,多出来的那些。蔡解放一起都吃不完呀!把这些捐给小学了,林阿姨肯定是她们学校的第一,到时候看隔壁的还怎么说咱们家。”
李翠花家是捐了一些锅和痰盂之类的,可是她又没有单位,就没有上面给她下硬性指标,要论起来,邓家比她家捐的多多了!因此她根本没脸说邓家没把锅都捐出去。
朱凤英看了看那些东西,选了个小铁锅出来,说:“这个锅我看着挺好,咱们留着?”
邓秀宁说:“奶奶你喜欢就留着,一两个锅还是不影响的。”
朱凤英高高兴兴地藏了两个锅,然后把剩下的都送到了小学的炼钢炉去了,以林琳的名义捐的。
果然,小学的大喇叭很快就喊,林琳成为子弟小学教职工和学生中,捐铁最多的人,也就是对社会主义大炼钢铁事
业贡献最大的人。
林琳自己听到这个广播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回到家后,才知道是邓秀宁做的。
她没问,就猜到了邓秀宁的想法了,说:“秀宁,咱们不争那些虚名,能交代得过去就行。你的东西,满足你自己最要紧。”
邓秀宁说:“没事儿,反正我的糖吃不完,平时他们老眼馋我,我不给又显得太小气了。这次倒是正好,和他们换了些东西,我不心疼,也省的他们天天在门口瞅着我吃东西。”
林琳忍不住摸了摸邓秀宁的头,觉得她的思路真是清晰得很。
当然,邓秀宁很想看看隔壁李翠花的表情,相信学校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邻居们的耳朵中了。
只是,李翠花上门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是气势汹汹地吼道:“我家的火钳和两个水壶呢!”
邓秀宁说:“金建国和金援朝用来换了糖吃了啊!”
李翠花蛮横地说:“我家里缺不得那些东西,你赶紧还给我!”
邓秀宁寸步不让地说:“那金建国和金援朝吃了我的糖怎么算?也能还给我吗!”
就李翠花的性子,邓秀宁很清楚,她是绝不可能给孩子们买零嘴的,而金援朝和金建国兄弟正好在嘴馋又能闹事的年纪,进了他们肚子里的东西,还能吐出来不成?
这李翠花就是想直接把她家的东西抢回去,至于还糖的事儿,想都别想了。
“那是他们兄弟两吃的,你找他们要去,我家的火钳和水壶都得还给我!”
朱凤英擦着手出来,说:“李翠花,你又闹什么呢?你儿子从家里拿出来的东西,难道你不知道啊?”
说起这个,李翠花就气得要死,她指着邓秀宁骂道:“还不是因为他们被这小丫头片子给骗了!”
林琳听不下去了,从里屋出来,把邓秀宁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说:“李嫂子,这个事情可不是你说的那样。秀宁和其他的小孩约好了,用糖换铁,那么多小孩都换了,又不是只有你家儿子换了,怎么成了秀宁骗人了?再说了,那些东西,都已经进了炼钢炉了,估计已经化成了铁水了,你想掏也掏不出来了。”
李翠花听到消息就该知道,那些东西已经送进了炼钢炉了,
不然林琳也不会一下子就成了全校第一了。
只是在得知消息后,她发现自家的东西竟然被两儿子都偷着换了糖,立马就肝火直冒,依着两家以前的摩擦恩怨,她立即就断定是邓秀宁搞鬼,故意坑她两个儿子了。
“那我不管!你们今天就得把我的火钳和水壶还回来!不然我就不走了!”说着,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副不挪窝的架势。
门外头有邻居听到吵闹的,也忍不住驻足听了一下,见李翠花耍无赖,就笑着说:“李翠花,你前些天还说人家锅没有捐,你自家怎么还藏了水壶和火钳呢?!”
这一问,可是把李翠花给问住了,她立马变得心虚起来,一双眼睛乱飘着,嘴里骂道:“管你娘的屁事!”
邓秀宁知道,李翠花现在是越来越难缠了,以前她还要点脸,现在可能是因为生了闺女,就心情不好,再加上天天忙得跟什么一样,还得不到一点夸奖和安慰,心中更是怨气横生,整个人都变得越发地不可理喻了。
邓秀宁摇摇头,对朱凤英和林琳说:“你们先去忙吧,我在这儿看着她。”
看着别让李翠花把自家什么东西给摸跑了,林琳嫁进来的时候,可是带了不少有价值的嫁妆来的。
朱凤英转身回屋里继续忙活着缝被子之类的,林琳却把屋子里的书和教案拿了出来,就在饭桌上做备课。
邓秀宁劝她说:“你回屋吧,这饭桌没你的桌子干净。”
饭桌上天天吃饭,沾着油星是难免的,书桌怎么都会干净一些。
林琳摇头说:“没事儿,擦擦就行了。”
邓秀宁猜,这恐怕是林琳这辈子第一次,在餐桌上写字工作。
于是,邓秀宁也拿了自己的画册出来看,正好蔡解放送了一系列新的红军战斗的画集给她,她还没看过的。
气氛就这样僵住了,李翠花坐在那里,生着闷气,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只当她是空气似得。
邓家人态度越是这样,她就越是难受。可是她心里又堵着一团气,如果就这么走了,就好像是她认输了一样,所以她是绝不肯主动站起来离开的。
刚开始,邓秀宁还有些心绪难平,总是扭头去看李翠花。过了一会儿,邓秀宁突然发
现,着急的应该是李翠花,而不是她们才是。更何况,对面的林琳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备课,丝毫不被打扰的样子,太沉得住气了。
这样,邓秀宁慢慢地也跟着平静了下来,渐渐当李翠花不存在了。
一直到天将黑的时候,门外传来邓奎先和金振汉的声音,是两个人一起回来了。
李翠花听到那声音,整个人顿时就紧绷了起来,好像是野兔好似发现了天敌的存在一般紧张。
果然眨眼功夫,邓奎先和金振汉一前一后进了门来。
金振汉一看李翠花竟然在这儿,很吃惊:“你怎么跑这儿当门神来了?”
李翠花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指着邓秀宁说:“这丫头骗着建国和援朝把家里的水壶和火钳偷出来了,我来找她家讨呢!她们死活不给!”
还真是会避重就轻地告状啊。
邓奎先也很是意外,问道:“秀宁,怎么回事?”
邓秀宁就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自然也把李翠花阴阳怪气自家有两个锅的事情说了。
听完邓秀宁的话,李翠花还想辩解什么,都有些无力了,邓奎先和金振汉看了彼此一眼,邓奎先懒得说什么了,直接进屋放帽子脱外套。
金振汉却觉得大为丢脸,忍不住冲李翠花吼道:“就为了这屁大点的事儿,你在人家坐了一个多小时?家里的孩子你就不管了?”
李翠花顿时僵住了,她差点忘了,小闺女还在家里呢!
一看李翠花那样,金振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直接给李翠花两个大耳刮子,真是不分轻重,两个水壶一把火钳哪里赶得上孩子重要!
金振汉气得要死,直接大吼道:“给老子滚回家去!那么多人用铁换了糖,怎么就你上门来闹了!丢人现眼!”
这下不用邓秀宁她们说什么,李翠花就麻溜地跑回去了。
再看邓家人,金振汉也是觉得尴尬丢脸得很。用糖换铁,是约定好的事情,事后又来反悔要回东西,这叫不讲原则不讲规矩,是军人十分忌讳的。
当晚,隔壁传来哭声的时候,一家人谁都没说话,李翠花实在是让人同情不起来。
倒是邓秀宁晚上被邓奎先“爱的教育”了,他对邓秀宁说:“这样的事儿,咱们不
用争先争优,力所能及就行了,知道吗?”
邓秀宁乖乖地点头,和李翠花那样的人置气不太值得。
“像挣钱挣脸面的活儿,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就每天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你阿姨说了,你的个头,和同龄的小孩比还有点差距呢,更别说和苏联那些小孩比了。”
从出生就被亲妈忽视虐待,邓秀宁的身体发育确实是赶不上同龄人,这一年多的鸡蛋养下来,再加上牛奶,让她好看了许多,但骨骼发育方面还有点差距。
邓秀宁不由得反思,她是不是真的操心太多了?相对于其他的小孩,她没花多少心思在吃和玩上,反而对大人的事情十分关注。
不过,她操心了几十年,让她突然变得心大,不把其他的事情放在心上,难度还真的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