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自认为自己足够聪明。考试拿高分,被警校择优录取,加上这几年的潜伏生涯,再难的问题,哪怕触及生死,好像也没怎么让他苦恼过。可她反问他的那句话,让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也有他想答却答不了的问题。他走后,她的时间却没有静止。他不在的日子,她争分夺秒地破茧,一天天地长大,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不依不饶地破土而出,渐渐地,有了坚强成熟的轮廓。每次见她,都有惊喜的感觉。算起来,她今年应该十八了。那几个孩子说,今晚是在给她办生日会。他都快忘了。怅然地叹了口气,他不由地加快了车速,在愈发浓稠的黑夜里飞速穿梭,直奔那个小区的方位而去。中途,虎仔又来了电话,跟他说那个被打的男孩子没事。他当然知道没事。他也被酒瓶砸过,他还挨过子弹,还被刀捅伤过。他知道,死不了。他想知道的是,她有没有事。“等他们从医院出来你再跟一段儿吧,尤其是那两个女孩子,看看有没有什么车跟着她们。”虎仔愣头愣脑地说:“……啊?不就只有我跟着吗?”“看看有没有别的啊,动动脑子行不行?”沈知昼顿时没了好声气,“让你跟就跟,废话怎么那么多?给我跟好了,我马上就过来。”“你也跟吗?”“嗯。”“哇……昼哥,你好变态啊。”“……滚啊。”-晚晚家的小区和夏彤家隔得了七八个街口,非常之远。高二文理分科后她们才成了同班同学,后来走得近了就成了朋友,关系好了两年,平时上学却都不怎么结伴。因为根本不顺路。夏彤先让出租车司机到她家小区,把她放下了车。左右看了一圈儿,没有什么可疑车辆,她才放心地进了楼道。她家在二楼,这栋楼只有七层高,小区里都是旧式楼,没有电梯,平时上到一半她都会跺一跺脚,声控灯便会应声而明。这次她习惯地跺了跺脚,却没有亮。满目黑沉。依稀能听到楼上阿姨家的狗吠。满栋楼的楼道漆黑一片,仅凭着记忆力,和从狭窄的楼道窗户里透进来的光,才能依稀看清家门的位置。走到家门口,灯也是黑的。她有些害怕,摸出手机电筒,照亮了钥匙孔,然后在兜里摸了圈儿,找到了钥匙。钥匙戳着锁孔,哆哆嗦嗦地捅了好几次才打开门。她进了家门,隐隐地觉得今天家里的气息和平时不太一样。说不出那种感觉是什么,总觉得有些怪。好像有谁来过一样。她抬手,下意识摸了下玄关的开关,可是,打不开。停电了吗?不,她下车时抬头看了眼,除了她家,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她突然一阵后怕,呼吸不由地也沉重了些,借着窗外冷柔的月光和手机电筒的亮度,小心翼翼地向前挪着步子。突然,从窗外窜进来一股风。外头狂风作乱,足有两层楼高的一丛巨柏的枝叶,激烈地来回敲打着窗户,飒飒作响。风卷着树影,流窜在屋中,像个张牙舞爪的不速之客。她记得自己出门前明明关好了家里所有的窗户。……怎么回事?钟表的指针指在晚上十点。滴滴答答,踩在她心跳上,无边战栗。这一刻,伴随她的只有无尽的、呜咽哭号的风声,平白给这深沉如墨的夜,添了丝危险的气息。这时,楼下突然传来阵车轮碾过地面的巨大轰隆声,夹着剧烈的风,好似要将周围的一切悉数吞下。突然,车轮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停在了她脚下。她能感到,有什么在靠近她。啪嗒——啪嗒——她过去关上客厅的窗户,倏地,窗前闪过道黑色的影子,楼道里还有轻微的皮鞋声响,似近似远。她来不及思考,正踯躅怎么办才好时,门锁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在外头撬锁!她捏紧了手机立刻往卧室的方向走,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怎么办?门外一通杂响,有男人咳嗽的声音,好像还不止一人。门锁叮叮咣咣的,的确有人在撬她家的门锁,且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暴躁的拍打和踢踹的声音。她又怕又急,眼泪快吓出来了,转身向后退了一步,去到自己卧室,关门上了锁,搬来凳子抵住。就在这时,大门外的声音同时骤然一停。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有细碎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她屏住呼吸,能听出来,进来的不止是一人。她抖着手拿出手机,准备报警。此时,树影擦着雪白的月光闪过的一瞬,将一道黑影结结实实地投射到她卧室的窗户上,形同鬼魅。窗帘的遮罩下,能看到外面的露台上站着个人。她吓得心脏一停,直想尖叫,却又怕惊动了外面的人,背抵住墙,缓缓地跌落到墙角,一点声音都不敢出。然后哆哆嗦嗦地按了110。门外那些人焦急地来回走动着,好像又在翻动着什么,偶尔碰到了家具的边边角角,发出响声,还有脚步声在靠近她的卧室,让她更为紧张。同一时刻,落地窗的门被大力推开。一阵风卷着一道凛冽的气息,逼近了她。她几乎要尖叫出声!接着,那股风撞入她怀里。有个黑影伏在了她身前,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呜……”是男人的手。她浑身一震。“晚晚,我是哥哥。”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夹着丝深夜的寒,飘忽而至。“……”砰砰——砰——有人在砸她卧室的门。门是木质的,他们似乎放弃了撬锁的想法,准备直接使用蛮力撞开,用力地踢踹拍打着。她吓得无所适从,眼泪刚掉下来,向前一挣,就坠入他温热坚实的怀抱里。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他身上夹着丝烟草味儿,还有一股血腥气。她刚要叫“哥哥”,却再次被他反手一把捂住了口鼻。那力道温温热,很轻,轻得像他的声音:“嘘。”“……”“哥哥带你走,别怕。”他弯腰托起她腰臀,带她站起来,两人蹑手蹑脚地踩过厚重的地毯,力图不制造出任何一丝声响。她缩在他怀里,肩膀因为恐惧而微微起伏,一点儿气都不敢出,靠在他胸膛上,能感受到他战栗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