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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博衍忽然抬起眼睛,用极其严厉的口吻说道:“你有什么遗言,趁还有机会,一并说了吧。”遗言叶安歌又是一愣,抬起头直直地望向楚博衍,似乎要望进他的心里去,而后一字一句地,慎重其事地道:“我没有欺骗皇上,从来都没有。”“朕让你说遗言。”楚博衍的声音依旧冷漠无情。“这就是遗言。”叶安歌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脑子里似乎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她也不明白自己在顶撞什么,多少委屈,多少酸楚,多少苦痛,一时间与这件事相比起来都变成了鸿毛一般无足轻重,如果如果就这样死去,一定会非常非常地不甘心吧,如同泄愤般的强烈情绪,将叶安歌的眼睛染成赤红。彼时烈日高悬,烈火袭身,而叶安歌却如同被寒流击中,心尖冷冷地颤,隐隐地痛。往事种种仿佛就在昨天,而她与他终于在此刻形同陌路。楚博衍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安歌,铁灰色的眼睛里照不进一丝光芒,以帝王之姿高高地坐在那里。叶安歌跪在地上,看着他明黄色龙靴上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停在五彩祥云里,对着她龇牙咧嘴,她等了又等,仿佛等了一生那么长久,才终于听到头顶又传来声音楚博衍冷漠的声音:“朕给你两条路,准许你选一条。”两条绝路说话间,楚博衍已经伏在龙案上书写起来,只见他运笔如飞,不过片刻便书写完毕,啪的一声抛落在叶安歌身前。“你好好看看,好好想想,明白了再来回复朕。”说罢,楚博衍大袖一挥,迈步离去了。是要她想明白选凌迟还是杖毙吗叶安歌颤抖着双手拾起那道圣旨,却不想越看越心惊,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在砖石地板上如风雨中的浮萍般颤抖得不能自已。其一:废除封号,贬为庶民,归于民间。其二:打入冷宫,以封众口,留于宫中。这便是他给她留的两条后路吗这才是你楚博衍的真心实意吗叶安歌不过片刻间便已经明白了楚博衍的想法,第一条路便是放她自由,而第二条路却是要让她先入冷宫,好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再堂而皇之地将她留在宫里用力地抓紧手中的圣旨,将它按在胸口上,叶安歌不住地喘息着,眼中有雨雾升起,却又硬生生忍住。叶安歌忽然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刚打开门,就看见楚博衍站在台阶下方,正巧回过头来,他眼中的神色是那么落寞,还来不及收好,就全然落在了叶安歌的眼睛里。楚博衍没想法叶安歌这么快就冲了出来,满脸都是惊讶,想要再掩饰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看着叶安歌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楚博衍的身子终于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那种仿佛大病一场之后的虚弱无力感再一次席卷上来,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把心思藏得这么紧,竟然哪怕就只是看着她,都觉得连呼吸都疼痛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给了我那两道旨意”叶安歌心潮澎湃,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为如此平淡无奇的一句话。楚博衍依然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眼神却穿越了千山万水般,“在你回来之前,庄澜越早已见过朕了,他知道你会回来,又怕朕砍了你,不惜连夜求,整宿劝说,甚至甘愿替你受罚。断发代首。朕觉得,若是你选了他,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第134章 留下来,陪我终老叶安歌抬起湿润的双眸,哽咽道:“那第二道旨意呢为什么忽然又原谅我了”“慕容焕为什么会忽然改变计划,提前发动宫变朕之前一直都想不通,但后来看见他交给宫中内应聂公公的手谕,便什么都明白了。”楚博衍故作平静地说着。“皇上知道我其实已经背叛王府了”叶安歌讶然。楚博衍不为人察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慕容他筹划了这么久,隐藏了这么久,城府可谓深到了极点,而你竟能让他杯到失了理智”话至此处,他的目光轻轻飘了过来。叶安歌却不管他眼中的别有深意,依旧追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方才皇上又十足地威胁着要取我性命”这一次楚博衍没有回答,他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叶安歌,一直看到她自己恍然大悟。“难道说皇上只是希望我自己表露心迹”这一次,楚博衍的脸颊竟然有些绯红果然是这样。“难道说皇上就从来没想过要说出自己的心意”楚博衍静静地看着叶安歌,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道:“朕这一生,没有刻意求过什么东西,时间一长,也就不会求了,哪怕是特别特别想要的东西,也会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多年的老毛病了,竟勉强不得”“我就是皇上特别特别想要的东西吗”叶安歌轻声说着,就势扑进面前触手可及的怀抱里。楚博衍那挺得笔直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轻轻抚上叶安歌的面颊,沿着她的轮廓从湿润的眼角滑向粉色的嘴唇,他的眼睛很黑,像一潭急速激烈的漩涡,内里深不可测,表面惊涛骇浪。“第一次同你分开的时候,朕,很想你。虽然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就是很想你。第二次分开的时候,朕,很恨你,可是有了恨就越发地想,想到整夜不能睡,想到心口不停地疼。虽然,朕完全可以凭武力把你留在宫中,但朕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更不想只得到一具没有灵魂的屈壳。所以去留只在于你自己,朕决不为难。”除了那次她说她想要出宫嫁人的时候,楚博衍怒极说了许多心里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心甘情愿地说出对她的情意。叶安歌心中感动,却起了小小玩笑的心思,道:“皇上真的愿意让我出宫,同庄将军在一起吗”楚博衍身子一僵,望着叶安歌没有说话。“皇上若是不肯求,那就让我来就好了。我求你,于此时此地,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楚博衍轻轻颤抖着,犹豫良久,正当叶安歌以为他不会说时,忽然右手被猛地抓住了,那样剧烈的疼痛,就仿佛他的骨头已经镶嵌了进来。“好,我说。”又一次的称谓变换后,天与地的距离正在迅速消失。“留下来,陪我终老。”叶安歌眼中涌出大量的泪来,如散开的珠串一样,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博衍博衍博衍博衍博衍”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两个字。当他第一次自己把名字交付出来的时候,就意味着在这场情与爱中,没有高低之别,没有孰轻孰重。“无论生死,我都想跟你在一起。”叶安歌用颤抖的双手捧住面前那张绝美的面孔,抵在额间轻轻地摇晃着,真心真意的情话,就这样从她的唇中倾泻出来。楚博衍没有在说话,一旦真情流露就会变得无比木讷的人,只能用双臂的紧张,鬓角的厮磨来表达内心的激动。到最后连叶安歌都觉得他是不是太笨了一点,于是忽然抬起头,踮起脚吻了上去,然后她就从他近乎惊慌的眼睛深处看到那些防备的壁垒轰然间倒塌,他微微羞涩地笑着,满眼水波荡漾般的温柔。而后过了好一会儿,楚博衍才叹了一口气,道:“朕真想将你留在朕的身边,只是这天下人都在看着朕,朕不得不”叶安歌回道:“皇上不用烦恼,我懂得,此番去冷宫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要堵住天下众口,还请皇上万万不要为了我坏了规矩,冷宫该是如何,自当还是如何。”叶安歌这一番话可谓是在替他着想,他原本只是想着让叶安歌去走个过场便好,没想到她为了不让他有被人拿捏的诟病,竟然体贴至厮,倒让他没了拒绝的理由,只好道:“委屈你了,朕答应,朝堂局势一稳,朕就来接你。”叶安歌莞尔一笑,道:“皇上不用担心我。”于是乎所有人都只知道,楚博衍一声令下,将叶安歌贬去了北三所。北三所从皇城建城以来,便是冷宫的代称。北三所内共有三进院落,二十五间房屋,正门朝南,东西两处破旧的照壁垂花门,一眼望去满目凄凉,房屋涂彩久经剥落,间间灰层满室,蛛网密布,此时并无一人居住。缓缓依次看去,几间木门想是因年久失修,应手而倒,扬起厚厚的一地沉灰,庭院中原有的植物早已枯萎腐烂,发出死尸般的味道,唯有一丛修竹,倒还枝叶茂盛。叶安歌正四处观看,一名太监带人过来送一应衣物,又颁了楚博衍的旨意。旨意中说,由于安常在狼子野心,伙同慕容焕一党谋反,但念在其诚心悔过,因而由常在贬为庶人。叶安歌跪地,领旨,谢恩。待所有人走后,叶安歌想了一想,换了粗布衣衫,挽起衣袖,从院中水井中汲出井水,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冲洗好那些积满灰尘的扫帚与拖把,又撕下某屋床单一角当作抹布,选了距离那丛竹子最近的一间屋子进去,然后扫、拖、抹、洗待她基本打扫完毕,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再看这间小屋,里外共有三间,毕竟是皇宫里的屋子,在打扫干净之后,倒还真别有一番精致,其菱花窗、红木床、檀木桌椅等物什上均有各种各样的雕花图案。叶安歌将在一处屋中床底下拾着的一面黄铜未央镜立在桌上放好,对着镜子,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因运动之后而出现的一张粉红扑扑的,临水桃花一般的小脸。叶安歌将刚洗干净的青纱帐晾晒在院中绳上,重见天日的它,在艳阳下发出柔和的金芒,叶安歌看着漫天飞舞的青纱,轻轻扬扬的,就有倦意袭来,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等她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奇痒,方知这里蚊虫凶猛,连忙从漫天星光的院中收回青纱帐,因无火烛,她只能摸黑支在床上四角系好待要再睡时,却又睡意全无。突然思念楚博衍。楚博衍待她情深义重,她却无法办法报答他的深情,只能为了他而入冷宫。辗转至黎明,再也无法入睡,叶安歌换身粗布衣服,起床动手打扫庭除。清晨的风很幽凉,那舒心的凉,很像楚博衍抱她于怀含情看她时的微笑,仿佛绸缎般拂过肌肤的那种适意。这样联想,叶安歌便觉得自己实在不争气,明明不过分开才一日,竟是如此地思念于他,慌忙的摇头赶走他的身影,拼命打扫直至累得筋疲力尽。叶安歌坐在椅子上,只觉对楚博衍的思念竟是如同野草遇上了春风,滋滋生长。中午有人送饭过来,那太监在门外大声叫道:“叶安歌吃饭,吃完后记得拿食盒出来仍放在门口原处。”接着,传来砰的一声响。叶安歌过去时,门外已没有人,只见满是油污的提篮斜摔在地上,篮上已经沾上了一些泥土,揭开盖子,一阵馊味扑鼻而来里面全是些冰凉的,已微微变色的饭菜。无法下咽,于是叶安歌只能饿着。太监回来收食盒时,却不满意,立于门外冷笑:“不吃都来了北三所,还端什么主子娘娘的架子只管不吃饿死,也省得咱家往这阴气森森的地方跑,坏了咱家的运势。”晚饭果然没有送来。叶安歌忙碌了一天,饥肠辘辘,也只有强忍着。晚间胃中隐隐作痛,更觉不适,眼皮又沉,肚中又饿,加之耳畔蚊虫轰鸣只能辗转反侧,挨至天明。第二日,那名送饭的太监突然手拿着一大捆红绳走进院中,叶安歌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均是一怔。只见那太监中年模样,中等身材,鼠目獐头,形容猥琐,叶安歌连忙撇开眼去,不愿多看,只是那太监的眼中却满是惊喜的神色。原本怒气冲冲的太监瞬间变换了一个笑脸,细声细气地道:“叶安歌,上面交代让你在这儿不要闲着,得多做些活儿。现咱家给你送些丝线来,梅花、同心、福字等各色络子都打一些个。本来上面命令要你今日做完这些才能睡觉,但咱家突然发了善心你就慢慢打罢。”叶安歌淡淡笑道:“多谢公公。”大太监将红绳递过,突然顺势捉住叶安歌的笑道:“怎么个谢法咱家姓张,美人日后便叫咱家张哥罢。”叶安歌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向屋里跑去,那太监却依然尾随而来,破门而入,对着叶安歌笑道:“不过是玩些虚凰假凤的游戏,美人跑这么快做什么”他一面说,一面将叶安歌逼至床前,叶安歌本想使出武功,但又怕给楚博衍添了麻烦,只得伸手向头上摸索,头上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发簪是了,她现在是在冷宫,头上又怎么会有发簪呢叶安歌将心一横,喝道:“大胆奴才,我曾是皇上的安常在,你竟敢如此无理”那张姓太监狞笑道:“咱家最爱无理。咱家便是只鸡,你这美人却偏是只脱毛凤凰俗话说得好,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你还不如咱家呢。反正皇上现在也不待见你,不如咱们结为菜户倒也快活。”他口中不住嘴地说,手脚却也未闲,强抱住叶安歌,一张喷着鱼虾腥味的嘴直往她的脸上凑。他嘴中腥气,加上他身上的汗味,将叶安歌熏得几欲昏厥,只觉他的手劲越来越大,抱着她一同往凉席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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