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自己老爹。王国栋躺在床上闭目装死,他不知道咋给闺女说,他也不好意思说。以前每当王贤敏指责他对自己不好,姐弟俩他不公平对待时,他都会训斥王贤敏:“你个丫头片子咋能跟你弟比你弟以后是要给我养老的,你弟比你小那么多,你当姐的不说多爱护他,一点吃穿也要和他争,看你那点出息”现在事儿闹到这一步,他没脸说话。“星辉你说,到底咋回事”王贤敏不依不饶。王星辉对王贤敏还是有几分爱重的,他从小是被姐姐背大的,又因他爸偏爱他,他对上姐姐时总有些心虚。“姐,事情也不复杂。就是咱爸现在咳痰厉害,大宝小宝不是还小嘛,有时候会弄到身上,婷婷有点接受不了,跟咱爸拌了几句嘴。大家都气的厉害,让咱爸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散散心,消消气。”王星辉试图模糊重点。“住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一两个月还是半年一年”王贤敏追问。“用不了那么久,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王星辉很乐观,婷婷也就是脾气大,火上来下不去,他回去再好好哄哄,等亲亲老婆的火气下去了,他就能把老爸接回去了。“婷婷接受不了,咱妈咋说”在这件事情里面,阮二妮又是什么态度王贤敏觉得这很重要。“咱妈也同意,还是咱妈”王星辉总算还没迟钝到家,他没说出来还是他妈提议把他爸送到他姐这儿的。照王星辉地想法,他爸和他媳妇住不到一块去,就送他爸去养老院。养老院就在县城边上,环境不错,还有专人照顾。他隔三差五把他爸接出来看看孙子,他妈也能经常去看看他爸。他妈却说费用太高,负担不起。其实家里还有十几万,是当初他和周婷婷结婚时收的礼金。他爸直接就给他了,他一直没动过。周婷婷却不同意,他妈也说家里还是要放点钱,万一有个啥急事也不至于抓瞎。就提议把他爸送到他姐家,他姐家的楠楠都十岁了,大宝小宝却还小,她平时看两个孙子还要照顾他爸,忙不过来。王星辉当时被两个女人给说服了,现在再提起这事,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愧对他爸他姐的。王贤敏看他这吞吞吐吐地样子就知道了:“说得怪好听,这是动不了了,被撵出来了吧好,既然撵到我这儿了,我断没有再把咱爸撵回去的理。但是该说好的,还是要先说好。”王贤敏打开手机:“我要把咱们商量的事录下来,省得以后打嘴皮子官司。”她把手机摆在自己面前:“今天商量的是我爸王国栋在我这儿住下的事,这件事是我王贤敏和我爸”她把手机递到王国栋面前:“爸,说你的名字”。王国栋木然的说:“我王国栋。”“好,和我弟”她又把手机递到王星辉面前,示意王星辉也说。“我王星辉。”王星辉无奈的开口。“好,是我们三人共同商量后的决定。”王贤敏把手机摆在中间。“以前说好的不用我养老,咱爸要是住我这儿,凡是去医院看病,或者平时买药,这些费用我都不出。如果咱爸需要用到这方面的支出,王星辉你要提前把钱打给我,我会把票据给你留下,我知道咱爸有保险,怎么报销都是你的事,我不插手。这一条你同意不”“同意。”王星辉没意见,他姐也没个固定工作,手里也不宽裕。再说给他爸养老,本来也就是他的责任。“好,那来说第二条,咱爸这身体不好,你们都说是腰肌劳损,我就当他是腰肌劳损。但是老年人的身体谁也说不准。说点不好听的,万一要是哪天突然过去了,你王星辉,包括咱妈阮二妮,谁也不能来向我找后帐,对我横加指责。这一条,你也同意吧”王星辉失笑,“姐你想的也太多了吧”“想多想少先放一边,你就说你同意不同意吧”“同意同意。”王星辉真心觉得他姐小题大做,他爸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难道他还会跑来指责是她没把爸照顾好吗王星辉觉得自己是没这个脸的,毕竟他姐是把他爸接受下来,而他却要把老爸送出去。“做的多了不怕,就怕做少了到时候扯皮。楼下刘奶奶家,她家老爷子去世时只有老二在身边,几兄妹嫌老爹过世老二没有及时通知,在葬礼上就打起来了。这叫有备无患,你还民警呢保留证据懂不懂”第6章 变成鬼的王老头王星辉初八要上班,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就这样王国栋算是在闺女家正式住下了。第三天闺女给他拿来一把夜壶:“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用夜壶。”“用夜壶太麻烦,还得洗。”王国栋呐呐地低语。“又不用你洗。”王贤敏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转身走了。王国栋随时要咳痰,王贤敏给他找了个带盖的广口玻璃瓶,里面套上塑料袋,清理的时候把塑料袋一换就行,又把她卧室里的电视搬到王国栋的房间。自打过年闹了那一场之后,王国栋就没胃口吃饭,稍微硬一点的东西吃下去就觉得胃里顶得难受,还嗳气打嗝。他又不爱喝稀饭,王贤敏就一天三顿给他擀面条,把面擀地薄薄的,切地细细的,多煮一会,少油少盐的一碗烂糊面,王国栋吃的还顺口。又过了两天,王贤敏搬回来一把带靠背扶手的塑料椅放到了卫生间里,交代给他:“这个给你洗澡用,在椅子上坐着洗。”洗完澡王国栋靠坐在沙发上,王贤敏给他剪脚指甲。看着闺女头顶隐隐约约的白发,王国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强忍住眼泪才算没下来。自打去年发病,他就洗过两回澡。一回是刚出院时阮二妮伺候他洗的,一回是过年前儿子伺候着洗的,平时也就是洗脸的时候拿毛巾在身上胡乱地擦两把罢了。他又不是完全动不了,还是对他不上心,闺女这一个椅子就解决了他洗澡的事。还有夜壶,他躺下起不来,想上厕所还非得人扶着坐起来,谁也没说给他买个夜壶。王国栋不愿意去想自己儿子对他是不是不够孝顺上心,他只能安慰自己:“要不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呢儿子只是没有闺女那么细心罢了。”就这样王国栋在闺女家从年头住到了年尾。快过年了,王国栋心里不得劲的厉害。一闭上眼,就梦到他娘骂他:“一天到晚东跑西颠,咋还不回来”又梦到他大伯娘二伯娘又吵起来了,拉着他娘让评理。还梦到王铁锤喊他一起去北河洗澡,去南洼出工干活割麦。他和一群半大小子在村里游荡,村里还是五十年前的老样子,可没有现在整齐气派的小二楼,都是泥土墙,麦草顶。他想着自己是快死了,他娘死了快三十年了,铁锤也死了二十多年了,他大伯娘二伯娘更是骨头渣都烂光了。总梦到往世的人喊他,那他也离死不远了。死也没什么可怕的,王国栋现在已经能很坦然地面对了。要说以前想起自己要死了,他第一个放不下的就是他儿子王星辉,儿子虽然成家立业了,但是能不能担起一个家庭的担子都说养儿一百,长忧九十九。可不是么,在做父亲的心里,成家立业的儿子,也还是一个孩子,他不亲眼看着,咋能放得下心再就是一对儿双胞胎大孙子,小孩儿可爱又活泼,不能看着他们长大成人,王国栋想想心都要疼死了。但自打他发病这一年多来的桩桩件件的事儿,直把王国栋这一颗火烫烫的慈父心肠,给放得凉凉的。他这辈子吃苦受累埋头苦干,他对得起家里所有的人,唯独亏欠了闺女王贤敏,他就想着在死前和闺女拉拉话,赔个不是。“敏啊”王国栋拉着闺女的手,老泪纵横:“爸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从小咱家里就是你受屈,你妈心里没我,走得也早,我把这一腔气都往你身上撒,我愧呀你姑说你是苦藤上的苦瓜,苦娘生的苦娃,这话一点也没说错。”王贤敏泣不成声,从小除了她奶,再没个人关心她,爱护她。他二叔虽亲她,但是她二叔家四个哥姐没一个省心的,王国梁整天焦头烂额,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关心她。她姑也亲她,但是她姑自打和她姑父结了婚就一直住在省城,生了三个孩子,底下孙男娣女一大堆,自己家还忙活不过来呢,对她的关爱也有限得很。她爸一看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更别提她后妈阮二妮了,阮二妮除了喊她干活,再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跟她说,哪有什么关心爱护。从小王贤敏就觉得自己在家里是多余的,在这个世上也是多余的,没一个人亲她爱她,也没有人需要她。王国栋这番贴心话好像把王贤敏的心给补齐了,把她从小缺的那份关爱给圆上了。“女婿的脾气太大,你少和他争强,该软乎的时候就软乎点,气大伤肝。你妈就是肝上得病走的,你可要保重你的身体啊”王国栋对着闺女敦敦教诲,他怕闺女不听他的,这几句话是说得语重心长。王贤敏哭着连连点头,她在外打工认识了女婿乔华杰,贪图乔华杰的温柔体贴,成熟稳重,谈了两年恋爱,两个人就结婚了。婚后乔华杰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原形毕露,温柔体贴没影了,成熟稳重也飞了。整个人就活似一个中二病晚期患者,干什么都想跟她顶着来,动辄就爱大发雷霆。王贤敏则是从小挨她爸的斥骂,最烦人朝她发火。对上乔华杰那是寸步不让,两个人经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非打即骂,日子过得是鸡飞狗跳。要不是为了女儿乔楠楠不像自己一样缺爹少妈,王贤敏早离婚了。看到闺女答应了,说完话的王国栋放下了心头的包袱,松了一大口气。他劳累了一辈子,没成想临老了还享了闺女的福。住在闺女家的这一年来,竟是这辈子最轻松的时候。不用操心干活,也不用操心挣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说闺女平时不爱搭理他,但对他的照顾却是认真细致的,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不周到。向闺女认过错,赔过不是,就是现在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第二天王贤敏起床去给她爸倒夜壶,发现她爸不会动了,吓得赶紧打120。王老头就剩出的气了,挣扎着给闺女交代:“不去医院,回村里,回村里。”“好好好,回村里。”王贤敏哆哆嗦嗦打完电话就应承他。120来了,急救人员上来先给王国栋检查,王国栋抓住医生的手不停的喃喃低语:“回村里,回村里” 检查完了医生说没抢救的必要了,尊重病人的意愿吧救护车直接把王国栋拉回了老家。进了村子,王国栋才闭上眼。王国栋躺在堂屋临时搭建的灵床上,身体都僵硬了。王贤敏,王星辉,阮二妮,周婷婷,乔楠楠还有他二弟家的几个侄孙,在底下跪了一地。王贤敏趴跪在地上团成一团哀哀地哭。王星辉跪得笔直,垂着头默默掉眼泪。阮二妮偏着腿坐在地上,她一改自己平日里哭唧唧风格,唱着哭:“我哩个亲人呐,你走了我可咋办呐,我哩个狠心哩人呐”诸位看官别笑,这个唱不是随便地唱,哭也不是随便地哭。在当地农村,这个唱哭是丧事上专用的。以前有专门从事这一行业的人,白事的时候主家把人请来,在灵前边唱边哭。把逝者的功绩,对家庭的贡献赞扬一番。再把孝子贤孙们,对往生者的思念与不舍表白一番。能力高强着能暗含唢呐节奏,唱哭出来让人闻者落泪,听者心酸。引领家属情绪,在灵前哭的更悲痛,更凄切。阮二妮功夫是显然不到家的,合不合唢呐节奏没人知道,情绪她肯定是没引导好。张婷婷就在她旁边,跪坐在自己小腿上拿孝布盖着头一动不动。后面被人抱着的双胞胎太小了,懵懵懂懂地还玩着呢。几个侄孙平时住的远,也没太多交往,不过是红了红眼眶罢了。只乔楠楠,这一年来小姑娘和姥爷朝夕相处,培养出了深厚感情。王国栋平时爱使唤她给自己端个茶倒个水,她也爱跟姥爷说话。吐槽自己爸妈,老师同学,被爸妈批评了,还喜欢去找姥爷寻安慰。爷俩相处地是分外相得,现在姥爷凉了,十一二的孩子已经能明白死亡的含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跪坐在前面的周婷婷暗自嘀咕,这小丫头人不大比俺婆婆还会装相王国栋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极狭小的地方,他左冲右突也不能移动分毫。又觉周围乱糟糟地人声喧嚣,突然一阵鞭炮响,周围一静,就只余哭声了。仔细一听,有她闺女,再一听阮二妮在唱哭,谁死了忽而灵光一闪,是了是了,是自己死了前几天他就觉得自己快死了,现在真的死了。王国栋胡思乱想,死了的人就该去阴间,他就能见到自己爹娘了。他娘韩老太他倒是记得清楚,他爹死得时候他才十岁,几十年过去,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