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件首饰,头发拢至耳后披散在背上,就如同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家中的佣人几乎全都来到了门口,跟掌柜们交好,又收了他们钱财的,此时暗中开口,“大小姐,你就将账本给他们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一个人说话,就有第二人接话,“就是啊,为了几个账本,闹的罢工,还来咱们唐公馆闹事,影响不好的。”“大小姐,你得想想自己的声誉啊。”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欢快,唐皎扫过他们,“有话跟我说,就别藏着掖着,觉得我应该将账本还回去平息了这场罢工的,全都站在我的对面。”这是唐皎出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此话一出,所有的喧嚣都平静不见。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均闭紧了嘴巴,他们还不想闹丢了这份高薪轻松的工作,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们可以工作在租界中,还包吃喝食宿。唐皎的视线扫过几个隐藏在人群中说的最起劲的,最后定格在乳娘身上,“现在给你们机会,你们怎么反而不出来了呢,乳娘,我记得崔掌柜是你丈夫,你不如主动一些我想看看有多少人觉得我做的不对,我错了,自然会改,可我若没错,谁也别想让我低头”乳娘咬咬牙,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率先走了出来,她出来了,那些收了钱的也别想跑,“你们都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没听见大小姐说,她错了。”一群人扭扭捏捏,脸色不好地站过去了,这一走,唐皎身后空出一片,她冷冷的看着他们,没有一点被乳娘激怒的样子,“还有吗”唐公馆就四个主子,家里佣人不过十多人,如今已有六人站了过去,竟是近一半的人都过去了。她心里计算着时间,转头向翠妮说道:“去将我桌子上摞的最高的账本拿过来。”“小姐”翠妮睁圆了眼睛,十分不理解唐皎的做法。“快去,别让他们等急了,”唐皎沉身呵斥,见翠妮红着眼睛去了,方才对那些一副胜券在握样子的掌柜说道,“账本马上就拿来了,你们若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尽可以张口。”几位掌柜平日里都是卖东西的好手,此时见唐皎在他们的逼迫之下还是拿了账本,阴阳怪气、话里藏刀,女孩子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生意上的事情少插手。他们趾高气昂,一位位肥头大耳,对着唐皎极近贬低,就在这时,一辆、两辆,平日里不常见的小洋车,猛地在他们身边刹住闸,上面蹿下来几位年轻小伙,摆好家伙事,对着他们嘁哩喀喳一顿拍,将他们这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如实记录了下来。“干什么你们。”其中一位想要接近唐皎,被她身边佣人阻止,张口问道:“唐小姐,请问你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否真如报上所说,压榨家里的佣人”唐皎轻轻瞥了眼面前的记者,丝毫不见脸上慌乱,“再等一会儿,一起说。”正巧翠妮和唐皎聘请的掌柜们,抱着账册出来,看见这架势三步并两步挡在了唐皎面前,唐皎拍拍她的肩,“没事,把账本扔地上,怪沉的。”翠妮不动,唐皎心里暖融融的,语气都变得温和下来,“乖,相信你家小姐,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受委屈。”听见此话,翠妮怏怏地放下账本,退到唐皎身边,却一副怒目金刚的样子。眼见账本出现,罢工的掌柜们兴奋了,一个个拉着身边的记者侃侃而谈,当着唐皎面,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是乳娘时刻惦记着账本,为了救她侄女,搭上丈夫,这两日她可没少挨揍,此时上前就要拿走账本,却被唐皎的一双小手给阻止了。眸子里星光起伏,压抑之下的翻腾想要破空而出,她越过乳娘眺目远视,芝麻大点的小洋车在她眼中越滚越大。乳娘惊愕,顺着唐皎刚才所望方向看去,几辆小洋车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个拿枪的军人训练有素的将他们团团围住。另有一辆小洋车下来几位巡捕房的警察,徽城的警察局啊,如今归了张若靖,唐皎瞧着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军人挑了挑眉,面如桃花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如春日的朝阳,更像妖娆灿烂的晚霞,摄入心魄。“咔嚓”一位报社记者拍下了这一幕,将这美景牢牢记录了下来。她收回的目光在乳娘脸上打了几个转,“人来齐了,那我们就可以开始了。”“近日,关于我唐家,不,是我唐皎苛责佣人,导致掌柜罢工,认为我收回账本往他们身上泼脏水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我唐皎就在此,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黑黝黝的枪口对着闹事的掌柜们,旁边的记者们还在照个不停,这些成日里在租界自认可以呼风唤雨的人哪里受过这阵势,听着唐皎一句接着一句,汗水很快就打湿了他们的衣服。“崔掌柜,在我唐家十五年,每年克扣大洋近万元,最近这个月,”唐皎笑了一下,让人不由心里直突突,“他寻上了隔壁县城一位收蚕丝之人,将货以最低价售出,却隐瞒不报,收了贿赂一万元大洋,在租界有三处房产。”人群中的记者哗然一片,拿出纸笔快速记着,照片不要钱似的拍着。“潘掌柜,在我唐家十余年,惯爱做假账,贪我唐家共计一万三千银元,在租界有一处房产。”“张掌柜,在我唐家十余年,竟是连假账都懒得做,也没有房产,家里养了三个姨娘,贪我唐家共计三万一千银元。”“朱掌柜,在我唐家八年,假账做的可以乱真,”唐皎摇头,嘴里说着可惜,可人却冷的让人发抖,“共计贪我唐家五万银元,在租界有五处房产。”人群中的抽气声此起彼伏,“李掌柜,在我唐家三年,负责珠宝生意,贪墨的银元数额不多,仅有三千,可你贪了50根小黄鱼,好生厉害”“王掌柜”“裘掌柜”“金掌柜”风停、话止,唐皎一连串将所有掌柜贪墨数额尽数说出,却根本连账本都没有翻看一下,仅凭刚刚翻看一遍,所有的东西就深深的印在她的脑子里。“咚”账本被她一脚踢翻,也让众人心跟着颤了一颤,她的语气冷漠森然,“现在,证据在此,说我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大可反驳。”人群中被点名的掌柜们一个个如同水里捞出的水鬼,唯有乳娘心知完了,不管不顾朝唐皎扑了过来,声音凄厉,刺人耳膜,“唐皎你好狠的心,我们在唐家这么多年,你都不肯放过我们”“太太和先生都没开口,你一个小孩子哪里做的了主”她此言一出,被包围住的掌柜们也纷纷醒过神来,直言不讳的说唐皎没资格。被军人们团团护住的唐皎歪着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不需要有资格,我只需要报警啊父亲和姆妈都不在家,我一介弱质女流被你们围堵家中,十分害怕呢。”嘴上说着害怕,可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样子,“你们是在唐家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们的苦劳就是昧着唐家的钱,罢着唐家的工,侮辱唐家的人吗我看你们做梦还能快一些”“唐皎我们熟知唐家的生意,你让警察把我们都带走,有没有想过唐家怎么办”“呵”唐皎看着说话之人回道,“没了你们,唐家的生意更会红火,想来我身后这些掌柜,会很乐意顶替你们的缺。”每天吃的好喝的好住的好,还有银元拿的掌柜们此时眼睛都亮了,“大小姐,我们愿意这些被戳破皮的掌柜趁着唐公馆里没有主事之人前来闹事,却被唐皎反将一军,信念摧毁,有跪下求饶的,有不住扇自己嘴巴的,有如乳娘一般疯魔的。在军人的保护下,他们均被巡捕房的人带走,车里塞不下人,唐皎更是叫出自家的两辆小洋车稍着账本过去帮忙。而被掌柜们收买企图洗脑唐皎的佣人,此刻大气不敢喘一下,如同隐形人一般想要踏进唐家的大门。“站住,谁准你们进去的。”唐皎眼神都没有给他们留下一个,“管家,这些佣人统统辞退,若是他们敢耍赖不走,”她停下步子,“那就把他们也交给警察,收了掌柜的收买,我想他们很乐意在巡捕房里面待上两天。”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换季买衣服的时候,抱紧我的小钱包第23章 少帅送了连环画同一天夜晚,英法租界里象征新潮的思乡会馆区内,有一幢小洋楼灯光耀人,乐声袅袅,出入皆是徽城上层的名媛贵公子。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神时不时就瞟向那个万众瞩目的女人。女人一身紫色旗袍,妖娆明艳,头发在脑后高高盘起,只别一个紫玉发簪,细看上去同唐冬雪有六七分相似,可那一张脸庞却鲜嫩的很,让人想不到她已年近四十。她似是被同伴的话戳中笑点,捂嘴轻笑,魅惑天成,直让身边怀绕的男人迷了心智,看到她,就能了解张若靖那一身玩世不恭又充满诱惑的气质从何而来。迟来的张若靖一出场就引来场内名媛的低笑,每个人都想和他来个眉目传情,奈何他连瞧都未瞧,径直走向女子,将手中礼品递上,“恭贺干妈乔迁之喜。”周围的人识趣的同张若靖打了招呼便离开了这,女子瞪了他一眼,嗔怪他又乱花钱,可翘起的嘴角却显示了她的好心情,那一眼的风流婉转,让看见的人不禁酥麻了半边身子。两人走到窗边,女子才珍重地打开了礼盒,里面没有珠宝首饰,也没有钢笔这样的洋玩意,唯有一本相册躺在其中。轻轻翻开,第一张便是唐皓南在徽城大学的学生照,女子情不自禁地顺着照片摸上他的脸庞,“他都长这么大了。”张若靖点评道:“尚显稚嫩,同一帮爱国学生组织了文会,志向高远,却没能脚踏实地,连这两日闹的沸沸扬扬的家事都不知晓。”“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他心怀天下呢。”女子很是不满张若靖的评价,珍惜地继续翻到下一页。像他这么大,他已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了,他凑过去半张脸,“干妈,你可不能这么厚此薄彼啊,你再好好看看,你亲儿子优秀,难道干儿子就不优秀。”女子的手指停在一张合照上,小一号的唐浩南和唐皎并排在唐冬雪身后站着,“你少跟我贫,”她爱怜地摩擦着唐冬雪的小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原谅我。”张若靖哀叹一声,嘴里念着干儿子就是比不上,没理会女子此时抽风的自怨自艾。他早就打探过他干妈唐夏茹和唐家发生了何事,他干妈也从不瞒他。在唐夏茹还是唐家二小姐的时候,与一男子相恋,那男子出国留学抛下她一人,她却发现自己怀有身孕,顶着家族压力将孩子生了下来,离开徽城这伤心地,远走北平。当时唐家四小姐唐冬雪和王柏松即将大婚,姐姐跑了,妹妹将那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长大,起名唐皓南,婚后两年又生下亲生女儿唐皎。而唐夏茹在北平读了大学之后,辗转到了东北,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他的干妈,将他当作亲生儿子一般悉心教导。姐妹两人近二十年没有联系,若不是赶巧他治了唐皎的病,只怕唐冬雪现今连门都不会让进,只能如以往一般暗中保护唐家。他伸手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今日白天刚刚得到的照片,上面的唐皎已颇具风采,立在豺狼虎豹的掌柜之间也能傲气铁骨,“我倒觉得,唐皎像是你的亲女儿,深得你真传,一手计中计连环套玩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唐家掌柜们集体罢工,竞相给唐皎身上泼污水之事,时刻关注唐家的唐夏茹自然是知晓的,点头道:“哭包子的唐冬雪竟然能养出唐皎这个有计谋的,虽然这点谋略登不上大雅之堂,但他们家难得出个伶俐的人,不然都被她养的傻白甜,只怕被卖了都不知道。”看她脸上的得意之色就知道只是嘴硬,实际上不知道对唐皎多喜欢,他的眼,映着那张小小的照片,出了神。陪着她灯晃交错,认识了一遍徽城的势力分布,直到明月高挂,黑幕遮天,他才回了都督府。喧嚣过后,就显得偌大的都督府,冷清至极,他的得力助手,正候着他,见他回来了,赶紧跟着去了书房。张若靖倚在宽大的椅子中,两条腿交叉放在桌面,身上沾满了酒香还有混杂着的香水味,接过副官给他的文件,便打发副官回去睡觉。文件中,详细记录了英姿勃发的少年是如何一路读书,考上军校,进入他的军队,资料清楚明白,但就是这份清晰,才更触目惊心,是他低估了黄四龙的手段。没想到他竟然舍得让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当奸细,事实就摆在他眼前,唐皎纸条上跟他说的全是真的。他眼里布满了警惕,他还未到徽城时,便派人打听过唐家,资料里面显示,唐皎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喜欢发脾气的娇小姐,可唐皎近日的行为,甚是古怪。遇袭时镇定自若、处理起自己父亲的情人毫不手软、连环计收拾了家中不听话的佣人,最重要的是,她竟然知道他都没能查出来的棋子,桩桩件件她哪里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她根本就是个初露锋芒的野豹子。他闭上眼,隐藏了那一抹杀气,不要让他知道她是黄四龙的人,不然,他会亲手解决了她,他绝不允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