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喜宴在江市有名的云顶大厦顶楼旋转餐厅举行。360°无死角全方位欣赏江市夜景，放眼望去，脚下的灯火阑珊纸醉金迷仿佛都在俯首称臣, 极大的满足了观赏者自居高处的心理。近几年此处成了有钱人聚会办事的热选场所之一，若是宴席，今天开始预订，最快也只可能约到三年后了。今晚举行婚宴的这一对，江让只有过几面之缘，但无奈江齐东和新郎的父亲是球友, 要不是这几天江齐东人在国外，也不用强行按着他的头来送上人情。好在周行之和男方李家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一个人也不至于太过无聊。这样的场合，与宴的宾客几乎都是成双成对。江让和周行之同时出现在宴会厅的时候, 叫眼尖的众人吃了不小一惊。“嗳，那不是周家的小少爷吗？旁边那位是……”“这你都不知道，和周家那位玩得好的不就是江氏的太子爷嘛！”“没见过也正常，那位太子爷极少露面，要不是被家里强行叫回家接班，估计还不知道在哪儿花天酒地呢，我们更没机会见着。”“这两位怎么都独来独往，连个女伴都没带？”“嗤，我们这些人出来但凡有点毛病都等着被人挑刺儿，倒是谁敢挑那位的刺儿？”“也是……”细细碎碎的讨论声零散地传入二人耳朵里，都像没听见似的直接穿过众人往签到席走。这样的场合，很容易就遇见面熟的人。周行之侧头温和地和几个熟人打完招呼，维持着面上得体的微笑随口问江让，“你那小女朋友怎么样了？”“嘶——你这人怎么一开口就问我女朋友的事儿？”江让越看越觉得对方挂在嘴边的微笑碍眼的很，蹙眉骂道，“难怪我妹妹当年没看上你，斯文败类。”嘴角的笑容一僵，周行之朝他晃了晃拳头，“揭人不揭短，这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两人刚好走到婚宴签到席，江让收起脸上的不爽，耐着性子和李父寒暄了几句。生意人的婚宴常常不是小两口自己的事儿，而是两个家庭乃至父辈维持自己人脉的大好场合。江董虽然没来，小江总来了也是极大的面子。李父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口一个贤侄，把江让从头到脚夸了个遍。李家这个父亲高尔夫打得确实不错，很少能碰上个让江齐东满意的球友。来之前他被江齐东电话里耳提面命了许久，特意嘱咐，李叔叔虽然屁话多，但你也得耐心听着给足面子。江让从小到大应付长辈很有一套，虽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光从面上绝对看不出他的心不在焉。余光一瞥，似乎看到宴会厅闪过一抹眼熟的身影，他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眼，眸光闪烁。“李叔，您这今天请了不少人吧？”难得贤侄主动开口，李父哈哈一笑，红光满面地开口，“毕竟儿子一辈子的大事，这不江市这儿的生意伙伴，或亲或近都请了么。”“刚才好像瞥见了个熟人，您先忙，我过去打个招呼。”确实和太子爷聊得过久，后边贺喜的人排了一长溜儿。面子也给足了，李父笑呵呵地没强留，又开始应付下一轮人情。江让脱开身，四处望了一圈，瞥见周行之也被其他人邀着在一边碰杯聊天，两步走了过去朝来人晃了晃酒杯，“有点事找你。”太子爷前来亲请，对方也不敢留，客客气气地喝了一杯又转身去找别人聊天。周行之仰头又抿了一口红酒，面露揶揄，“怎么？和我这种斯文败类有什么话想说的？”“得了，和我还记仇。”江让的声音显得有些烦躁，“就你之前说的讨好型人格。万一和别人彻底闹掰了，得是个什么心态？”他进宴会厅之前心情还算不错，显然闹掰的另一方并不是指他自己。周行之在心里做了个判断，随即想到另一种结果，“那可真是不太容易。打个比方，要是超级英雄的信念是维护世界和平，这种人的信念大概就是维护周围所有人的友好关系。”“要如你所说，必定是忍无可忍，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不过这也是种突破，学会主动挑起冲突，说明她骨子里没你想象的那么软弱。”“老死不相往来啊……”江让拖腔带调地回味了一遍，语气一转阴涔涔飘过，“那可不行。我向来吃不得亏，更不喜欢自己人吃亏。”……婚宴仪式过后，就成了宾客推杯换盏的时刻，宴会池子里放眼望去，几乎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的。小助理透过人群成功地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罗马柱上看夜景的小江总，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把手头的资料推到他面前，“小江总，都在这儿了。”见男人信手翻了两页，他在一边耐心地解释道：“李家酒店用的化纤制品原料都是从孟家那边购的，算是他们的大客户。不过平时两位老总走得也近，经常一起吃饭喝酒。”江让懒洋洋抬起眼皮，“这不重要，我让你查的呢。”“在这。”小助理主动上前把文件夹向后翻了好几页，指着其中一行道：“从这起都是了。”一眼望下去还真不少，江让迅速地扫了一遍，把册子丢回助理怀里，举着酒杯向人群方向走去。三三两两扎堆在一起的人基本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圈子，但所有人都不会排斥任何凌驾于他们圈子之上的人来横插一脚。江让所到之处，众人皆是停下谈话热情期待着太子爷加入。而他却直直朝着鲜少有人注意到的角落走去。很快，角落的几个中年男人也瞥见了朝他们而来的不速之客。“走过来的那人是谁？老徐，你朋友吗？”被称为老徐的中年人是土生土长的江市人，算得上他们这个圈子里识人最广的一位。来者衣着矜贵，气质超群，虽然年轻得很，多半却是来找老徐的。听同伴提了一嘴，老徐便顺着方向看过去，这一看，举着酒杯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旁人一声嗤笑，“该不会是债主讨债吧，老徐，你怎么面色这么奇怪？”比起老徐，一边饮酒的孟建军脸色更是复杂。徐徐向他们走来的这个年轻人，在孟冉离家前的那一晚他见过。当时暮色微沉，他就觉得这人光看周身气度就非池中之物，此时宴会厅的灯光打在西装革履的来人身上，愈发显得那人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褪去痞气就剩了威慑人的凌厉。没来由地觉得人是因他而来，心中难安。而老徐缓过神后的回复更是让他一阵悸动。“别瞎说，那是江氏集团的小江总，太子爷！”话音刚落，小江总已经站到了跟前，唇边虽带着浅笑，但笑意却远远不达眼底。不等来人开口，老徐迅速地举起酒杯，客客气气地打起了招呼，“小江总怎么有空过来了？”“闲来无事，找人聊聊天。”江让随手轻轻晃动高脚杯，做足了真的只是来聊天的样子。但突然降了一尊大佛，刚才还和谐的聊天氛围在四周的窃窃私语声中略显生硬起来。孟建军更是心中打鼓，完全猜不到对方的来意。此处场合有限定，为了不出错，几人之间的话题不由自主回到这场婚宴上来，无非就是夸新娘漂亮大方、新郎年轻有为。见靠在一边安静喝酒的太子爷对这个话题并不排斥，除孟建军以外，另外几人稍稍放开一些，开始从李家的聘礼聊到了新娘家带过来的嫁妆。似是对眼前的话题突然感了兴趣，当了许久幕布的江让轻笑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孟建军总觉得来人不怀好意，心里正打着鼓，果然一身矜贵的男人笑过之后状似随意地引起了更加深入的话题，“听说今天新娘家陪嫁送了两套别墅、一辆跑车、一辆suv、还有整箱子的珠宝首饰……”原来小江总喜欢听这类八卦，老徐心下了然，立即逢迎附和：“对对对，不止呢！我听说市中心的商铺就有好几套，今天接亲时候见到的那两箱子现金只是观礼用的，实际上大头早就打到新娘卡上了。”“这嫁女儿啊，也得看两方面。一方面是女方家里疼不疼这个女儿，另一方面看嫁了什么样的人家。”“可不是么，要我说和老李家结亲，这点儿算什么。”“也是。”江让抿了口红酒，眸光微闪，“说起来孟总女儿也挺大了吧？该嫁人了。”孟建军还没反应过来，老徐先诧异道：“小江总和老孟认识？”江让勾了勾嘴角，“这渊源可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不过照着孟总宠女儿的架势，到时候只多不少吧？”来之前，他已经把孟建军在外的行径调查的一清二楚。论起扮演好父亲来，偌大的江市估计没人能赢得过眼前这位。要不是亲眼见过他背地里的嘴脸，还真容易被调查得来的东西骗过去。他一说，围着的众人深有同感地点头。“那是，老孟对两个孩子真是不错。在我们这块儿出了名的从不偏心。”“我还记得那时我们喝多了，老孟左手拍右手说，‘女儿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哪个心里都过意不去。’”那人说着还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来。“对对对，我也记得。要较起真来，看他这个架势在家铁定宠女娃多一点。”孟建军在一旁听得冷汗涔涔，又不好打断，只能尴尬地陪着笑。“是这样吗？”江让笑起来带点痞气，薄唇明明上扬却让人觉得心里没底。他一个一个字吐得很慢，每往外多说一个字就宛如一把小刀狠狠戳了一下孟建军的心窝子。孟建军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觉得自己抵不过年轻小辈的嗤笑，不自然地别开眼，“那……是自然。”“要是我没猜错，前段时间我们江氏旗下的新楼盘开盘，孟总买了一套八百平的别墅，看这架势，绝对是买来送女儿当嫁妆的吧？”话音刚落，一路顺着宴会厅过来敬酒的新郎一家刚好聚到跟前，把话听了个全。江氏刚开的新楼盘，莫不是寸土寸金的铂瑞花园？李父爽朗地笑了起来，“倒是好巧，我家李小子的婚房也在铂瑞花园。老孟，以后可和你女儿是邻居了啊！”江让借机补刀，“孟总果真是疼女儿啊。”如果说孟建军一开始还想挣扎两句解释一下，这会儿直接被李总和小江总一人一句盖章定论了。他似乎缓缓明白过来，所有的巧合若是真的凑巧到让人咋舌，说明一切只是刻意为之。比如说现在，小江总特意提到铂瑞花园，而李总一家刚巧赶到，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当着以后同在一个小区的李家，他就算回去以后反悔，这套房子也再拿不出手给小起了。铂瑞花园八百平，这是多大一笔数字。他攒了许久狠狠心才给孟起预备的婚房，三言两语间只能硬着头皮送出去了。真没想到女儿攀了这么一根高枝，他算是把江氏集团给得罪透了。他脸色惨白，硬着头皮道：“我作为一个父亲，应该的。”狠狠敲了一笔竹杠的太子爷显然还不满足，回了李家的酒后意犹未尽地谈起了车，“铂瑞花园这房子啊，我看不配辆豪车这身份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