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人间芳菲时,冷宫的春天似乎来的较晚,即便裹了所有御寒的衣物仍觉得寒风刺骨,一双手更是惨不忍睹。青秋连房门都不出,成日里披着棉被围坐在炭火盆前,她现在架子大的很,就连每日两膳都是我接了送过去抒。常祥一如既往,每日都是带着他特有的笑意前来送饭,今日比往常晚了许久,脸上的笑意也已不见,接过提篮顺便问了一嘴:“你今日是怎么了”他目光闪躲,最后还是结巴的道出:“醇熙殿的主子被人下了药,如今还是昏迷不醒,整个皇宫都人心惶惶的,尤其是御膳房。”“下了药查出来是何人所为了吗带”我皱了眉,承安一向都很谨慎,怎会被别人下了药果然这后宫是没有片刻消停的,看来我现在身处冷宫合该感到庆幸。他摇摇头:“醇妃这几年精神一直都不大好,早先被禁足三年,自太子大婚她便有些疯癫,子今小皇子很是忧心,太子已经下令,抄检整个东宫奴才不多说了,还要回去复命,这几日可能不能如从前那样为玄姑娘通融了。”“你快去吧,我这没什么,按规矩来便可”他走了,我竟没什么心思用饭,坐在屋里思前想后的,只见青秋裹着棉被进来,咿咿呀呀的指着提篮,我想她是饿了,便将饭菜拿出来,她瞥了我一眼,似在询问,如今她对我的每寸表情都了若指掌。暗自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东宫的醇妃被人下药毒害,此时还未苏醒,想必又有一场暴风雨了,这皇宫何时才能消停一些”她不甚在意的翻了翻眼睛,继续吃她的饭。几场春雨过后,天气渐暖,手上的冻疮更是刺痒难忍,惹得我不胜烦躁。索性将东西院的衣物都搬出来清洗,我知道这样反而对冻疮不利,可是只有将手插进冷水里才略微感觉舒服些。正在埋头苦干的时候,大门再次打开,南宫彧带着随从又一次出现在冷宫,四年下来他一共来过四次,算下来平均每年一次。他神色复杂,我却心如明镜,早知这些日子他会来的,只是比我想象的要迟。青秋出了房门,看见如此阵势,识相的自动走去别的院子,我撂了手里的忙碌,将手上沾的水在衣襟处蹭干,行了礼,神色如常的看着他。他欲言又止,略显憔悴,屏退下人走到院子中间:“子浮病了”就四个字,我莞尔一笑:“冷宫不是太医院,罪妇也非御医,殿下是不是走错了”他垂了下头,再次艰难启口:“我知道我不该来的,可是所有御医也只是暂时保住她的性命,中毒已是数日,再不解毒想必就回天乏术了。”我皱了眉眯了眼,靠近他半步:“那又如何”我明知道他此番前来的用意,不过当他真真切切说出口时,我还是忍不住刺痛了一下,他还真是无情,非要看见我流血受伤他才甘心吗“本宫想求你救她”他何曾如此低三下四祈求别人,想必只有承安才可使他方寸大乱,三年的禁足不过是不得已做给我看的吗他可知,他于我的不原谅和与她的原谅,竟是天差地别狠狠的伤了我,这种痛甚至要比我身上任何伤口来得都痛。我凄凉的笑着:“殿下用了两个奇怪的字眼,一个是求,另一个是救,试问殿下,我一个被禁的罪妇有何能耐能够救又有何资格担得起殿下这个求”他本就理不直气不壮,听我如此说更显得惭愧内疚,看着他无地自容的神情,我竟有一丝报复的畅快。“看在她和你同为表姐妹的情分上,救她这次”我的声音徒然变得犀利:“情分殿下认为我和她还有什么情分她屡屡陷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与我表姐妹的情分殿下能够原谅,是殿下与她之间的情义,又与我何干”他有些激动,上前抓住我的双肩:“就算我不能原谅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这次救了她,我便将她送回楚夏,此生不见”我将他双手狠狠推开:“我说了,那是你与她之间的事,是救是送都凭你自己做主,我也再重申一次,我和她之间的情分,早在她逼死落棉姐的时候就已荡然无存,我玄非鱼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他的语气因我的拒绝不断升高:“你明知道孟落棉的事她说的都是事实,这个罪名没道理强加她身上。”我感觉心中的怒火快要将我烧尽,我还真不曾想过他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退后两步,冷冷看着他耻笑:“殿下的意思,我是罪有应得,落棉姐是死有余辜,而你的浮儿不过是大义灭亲,其情可嘉”“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今日来此是实心实意想要求你”我牵了嘴角不自觉的笑起来:“若我不答应呢”他定定的看着我,握紧的拳头昭示他的忍耐,不等他回答,我补充道:“若我不答应,殿下是不是要亲自割了我的皮肉,放出血来”我以为对着他我再无眼泪,可说到此处我便想起,军营之时为了救他,我毫不犹豫的以血为药引,喂着他一口口喝下,我并不在乎那点血,我在乎的不过是心甘情愿大概蕴藏眼底的温热让他读懂了什么,只见他眼眶一红,即便很是隐忍,一滴控制不住的晶莹还是顺着脸颊滑落。说实话,我几乎没见他哭过,他是真的痛了吗对我他也有不忍那往昔的片段霎时间被他一点点的拾回来了吗他是否同我一般刻意的遗忘,还是他真的不再记起若他真的记得一点点,今日就不会出现在我的院子,不会求我去救,可是他还是来了,还是求了,还是毁掉我仅存的一点美好记忆。僵持中,我看见那个四年未见的身影缓步跨过门槛,逐渐走向我们。子今长大了,短短几年已经长成如玉公子一般,他挂着两行清泪,走到我身前,毫不犹豫的委身于地:“子今见过皇姐”蕴藏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遮挡的视线让我无法再看清他们任何一个。用力的闭紧双眼,再睁开时,视线清晰,我将逐渐变得寒利的目光调回南宫彧身上,上前就是一记巴掌,他丝毫未动,脸上残留的掌印是我用尽全身力气赠与他的。我不停的冷笑,泪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你好卑鄙,竟然利用子今来逼我就范,南宫彧我玄非鱼真是低估了你。”任凭我的打骂他都不为所动,一直垂着眼睑看着地上,子今抓住我的衣襟:“都是子今的错,是子今要来求姐姐的,子今对不住姐姐”他已泣不成声,我单身将他搀扶起来,轻轻为他擦拭泪水:“姐姐怎会怪你,子今没有错,若没子今的照拂,姐姐如何能活到今天。”他上前一把拥住我,四年,他长得有我一般高了,可是熟悉的感觉一点点都不曾缺少,还是那个喜欢缠着我淘气的小不点,还是那个一心将我视为亲姐姐般对待的至亲骨肉。他偎在我怀里失声痛哭:“十六年来,此时是子今最开心的一天,即便以前我也将你唤做姐姐,从来不像此般的名正言顺。”我含泪扬起嘴角,轻轻拂开他:“若姐姐今日不救,子今会不会怨恨”他毫不迟疑的摇头:“不会,只要姐姐说不救,子今再也不求,对姐姐也会一如既往。”我满意的笑笑,用衣袖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珠,抬起头扬声喊道:“拿碗来”这三个字反而让南宫彧越发显得悲怆,我尽可能的忽略,路远拿着碗低着头进来,一眼都不曾看我,我想他是不敢让我看见他眼中的不忍吧。挽起衣袖,不再迟疑,只一刀便将手臂处原有的疤痕划破,鲜艳的颜色弥漫开来,一滴滴滑进自己用颤抖的双手捧着的碗中。我连眉毛都不曾皱过一下,就眼睁睁看着本属于我身体中的滚烫变作冰冷的流出,我大可以切割别处的肌肤,可如今那道旧的疤痕实在刺目,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瞧见。腰间的浮生藤隐隐痒痛,或许是血流的太多,有些眩晕,可我仍固执的滴满一小碗。然后对着子今虚弱的说道:“明日此时你再来取,我等你”他万般担忧的询问:“姐姐没事吗”我勉强的笑笑:“不打紧,这点血还不至于要了姐姐的命,快去吧”他像捧着珍宝似的捧着碗,一步三回头的看我,直至他走出院子,我才放下紧绷,略微摇晃了一下。南宫彧上前欲将我拥住,我拼了全力一把将他甩开,字字锋利的说道:“今日你取了我的血,我就当前尘往事一并还与你,此后你我再无相干只一件事,殿下莫忘了刚刚说的,救了她的命便送她回楚夏”说完捂住刀口转身进了屋子。,,;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