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外面炙热的阳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林越的视线往更高更宽阔的天地望去,突然手指向一座青山,说:“你的哥哥白相与就在那座山上练剑呢,你想去看看他吗”白冷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神色始终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之色,注视半响,末了摇摇头,平淡说:“不用了,谢谢。”林越凝视她恬静柔美的侧脸,心内一动:我怎么会想杀死她如果她是我妹妹,这该有多妙林越忽然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喂,你叫我一声哥哥听听。”白冷不禁转头和他对视,脸上明显写着不解和奇怪。林越正色说:“你哥哥和我交情很好,所以你叫我一声哥哥很平常。”白冷轻轻摇摇头,声音冷清地说:“我没有那么多哥哥。”林越哄她:“你叫我哥哥,我以后保护你不受人欺负。”那昨天欺负我的人是谁白冷不为所动。林越固执劲上来了:“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可以给你做任何一件事情,怎么样”白冷说:“我没有事情要人替我去做。”林越接着问她:“你没有想要的东西吗我都可以给你办到。”白冷刚想又拒绝他,话到嘴边却没声了,眼睛眨了眨,“想要的东西”她想到了宝鸣山下的那个小村庄,那里的大人们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只图一家温饱。每当大人们从镇上赶集回来,往往刚到村口就被小孩子们缠住了,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蹦着跳着,如果大人们能从背篓里掏出一点点零食分送给他们,那整个村子都将飘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那是对孩子们而言最奢侈的享受。林越再问她一次:“你想要什么”白冷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想要一包糖。”林越微微皱眉:“糖小孩子吃的糖果吗你喜欢吃糖”一说完白冷就后悔了,怎能平白无故跟别人讨要好处她正想说你当我没讲过吧,我叫你一声哥哥就是了。但那颗本在林越手中的石榴果突然间就到了她自己手中,林越已站起身。“这有何难你等着。”他说罢,人已掠上树梢。“你”白冷也急忙站起来,想叫住他,可林越的身影在茂盛的树枝间闪了闪,瞬间消失无踪影。白冷被他的身手惊得呆了呆,等反应回来,一时茫然,不知自己应该走开还是等他回来。还在她犹豫徘徊之际,林越回来的速度又让她一诧。一只沉甸甸、胀鼓鼓的纸包放到她手中,白冷甚至能感受到阳光映照下纸包上还未消退的温度。包装口封得很仔细,但甜蜜的气味止不住的钻出来,钻进她鼻子里。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去到了镇上买,这一来一回十里的路,烈日当空,林越看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现在可以叫我一声哥哥了吧”白冷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呐呐说:“我”林越脸一板:“你想反悔”“不是”“那就快叫我一声哥哥。”白冷刚欲开口叫。“等等。”林越却打住她,想了想说:“天底下的哥哥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叫的是哪一个你得连我名字一块叫。”“林越哥哥。”白冷叫了。这四个字她讲得清灵婉转,如歌似水,还带着一丝娇怯的意味,林越有些意犹未尽:“再叫一次。”白冷却闭上了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嗯”白冷笑了,这一笑,脸上的忧伤之色总算消减了些。“你要我叫你一声哥哥,没说过要叫你两声啊。”林越眼睛微微眯起。恐他又要捉弄自己,白冷连忙走开。林越跟了上去,扯住她的衣角,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一直缠着她跟他讲话。下午白冷跟着师父离开了山庄。再后来的年岁里,白冷又几次随师父来拜访独一剑,而林越也是一有机会就跑出来找白相与,但两人再也没碰见过。记忆是最捉摸不透的东西,它在时间的长河中行走着行走着,记忆里的某些人某些事便被抛下了,人浑然不觉,继续往前行走,某些人某些事遥远地留在后面等望,直到再也寻不回来。林越一直没忘记那个小小的少女。而他到了十七岁时也终于懂得了白相与的意思。但白冷的记忆里似乎已经全然忘记十一岁那年的夏天,那个给了她一包糖果,她叫过一声哥哥的少年。七八年过后,在天门后山。白相与带了一位美人来见他。美人临风玉立,看向他的目光冷清陌生。“在下白冷。”之后就不再开口说话。林越心神有片刻恍惚,随后渐渐醒过神来,原来当年盛夏的那个小小的少女已经长大了。林越笑了,“在下林越。”、能有多爱你宫中过年的气氛只有在各种各样的仪式中才能体会到, 所以连着几日把种种仪式体验完结, 新年便算过完了。我想着白倾应该也清闲下来了, 虽然这次我待宫里的时间比较长,但却没几次和白倾相处交谈的机会, 他好像一直有事情忙, 但我不清楚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希望今夜他在他宫里。我带上从宫外给他买的文房四宝, 去临春宫前之前,先照例去看望父皇, 然后从崇明宫出来, 再去他那里。去到临春宫, 宫女迎接我进入内室。我问:“五皇子呢”宫女恭谨地回我:“回小公主, 五皇子晚膳后便去了宁香宫。”我说:“哦。”那就是没走多久。宫女又说:“小公主,五皇子应该不会在宁香宫待太久。”我说:“好吧, 我在这里等五哥回来。”我坐软榻上, 把送给白倾的礼物交给她,她双手毕恭毕敬地接下去。内室伺候的宫女太监众多, 两个太监守在门帘处,两个宫女端茶倒水,一个太监往炭盆添木炭,一个宫女端上来四碟点心四碟蜜饯, 还有两个宫女侍立我身旁。个个皆是低眉顺眼, 嘴巴紧闭。室内肃静得倒像是我不准他们发出一丝声响。等他们做好一切,我说:“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五皇子回来。”“是。”宫女太监们齐声行礼说, 齐整地退出内室。我随意抓起几块山楂放嘴里嚼,室内暖气很充足,烘得我不知不觉放松了身心。趴小方桌上,百无聊赖地等待白倾回来。不知过多时,“噼啪”我猛然被一股凌厉的寒风浇灌全身,人登时清醒过来,内室灯火摇摇晃晃、明灭不定,我抬头看去,原来是两扇窗户被风刮开了。我正欲下榻去关窗,身体忽然定住。我定定注视着我看见的景像。刮骨的寒风仍不断涌进内室,室内烛火忽明忽暗,守门帘处的太监我也叫下去了,现在应该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在屋子里才是。垂地的帘幕随风摇来摆起,一双人脚躲藏其中,时隐时现。一双暗红的鞋子,鞋面上点缀几朵白色小花。我镇定地站起身,缓缓走过去要关窗。气氛已变得诡异。“啊”一个女子受到惊吓的低呼从帘幕后传出来。那是我猝然捉住了她的一只手。那只手骨瘦如柴,冰冰凉凉。我把她揪出来,是一位宫女。我语气稍厉:“我没唤人,你有事不进来,躲后面做什么”我没来得及看清这个宫女的脸孔,她已俯首跪地上:“奴婢见过小公主。”我说:“起来。”她不动。我皱眉:“你要我再说一次”她肩膀隐隐抖动,终于慢慢抬起头。等我看清楚这个宫女的脸,一惊:“是你”眼前这个宫女,正是两年前我帮白以莫托信过的那个宫女,梦过宫的宫女珠红。她体型瘦削孱弱,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下巴尖得厉害,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眼中一点惨淡的光芒幽幽注视我,就像一只充满怨气的女鬼。我勉强稳定心神,吸了一口气,“你还活着”她面无人色的脸庞漾开一个笑容,在不稳定的烛光映照下,那笑容显得扭曲诡异,“奴婢命大,当年上吊没死成,便被派来这里当差。”我张张嘴,心里感觉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这时候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动。我抬头看去,几乎以为是看见白相与回来了。“十五。”我的一只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牵起。我这才反应过来,迟钝地叫了一声:“五哥。”白倾微笑说:“你等我很久了”我摇摇头。白倾不以为意地瞧了地下跪着的珠红一眼,淡淡说:“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不准人进来打扰。”“是。”白倾拉着我的手重新让我坐回软榻上。他自己去把窗户关上。没有说说珠红这个宫女的意思,也许不值得他放心上吧。我忍不住目光跟随他身上,看着他永远温柔沉静的态度,奇怪自己刚才怎么会一瞬间差点又把他俩认错了。诚然,白倾和白相与像从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白相与从小习武的缘故,白相与身上总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摄人气势,让人不敢轻易冒犯。而白倾是最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人,不管面对什么人什么事,他从来没有失态过,永远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虽然偶尔我捕捉到他其实并没有他表现的那样快乐,但他立刻就会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更深密,使我无从探究他的内心。白倾斟了两杯热茶,他的手很好看,干净修长,有种玲珑玉致之美。他笑说:“十五你发什么呆呢在想什么”“没有”白倾把一杯茶递给我,“捧着,暖手,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别漫长。”我回:“是呀,我来的时候,看见湖面结冰了,整个照清湖全都冻住了。”“那湖面冻得不结实,前两日刚有两个太监宫女到湖面上玩耍,踩破冰面掉进冰窟里,捞上来时人已经没救了。”“哦”白倾又是一笑:“你哦什么,我是告诉你不许贪玩,不准靠近照清湖。”我说:“知道。”白倾在对我笑,而我又想到了他的弟弟。白相与并不经常笑,即使白相与笑了,他的笑容也会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你该跟他保持多少距离,他绝不会勉强自己对人笑的。而白倾是不吝惜自己的笑的,他的微笑像春风里摇曳生姿的春花,我真希望他每一次笑容都是发自他的真心。我关心他是否真的过得开心快乐。我爱他的弟弟,我也爱他。白倾突然问:“今天去见过父皇了吗”我答:“来你这里之前看过了。”“是么”白倾垂下眼睛,淡淡说:“父皇最近只见你一人了。”“我也只是进去请个安就出来了,偶尔跟父皇说一下话。”白倾把茶盖掀开,杯中升腾起的雾气模糊了此刻他和我对话时的表情,他问:“那父皇有跟你讲过什么吗”我说:“没说什么,父皇总是在睡觉的多。”说到这,我不禁黯然地说:“五哥,怎么办父皇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我担心”“真的吗十五。”我低下头,终于控制不住心里的情感:“他要真离开我们了怎么办五哥,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父皇会不在了”白雾消散空气中,沉浸低落情绪中的我没发现白倾脸上的无动于衷。“十五。”白倾叫我。我抬起眼睛。“白相与是不是比我对你好”白倾面无表情地问。我呆了呆,说:“我、我没拿你们在一起比过,这比不了的。”白倾的眼中霎时仿佛冻结了一层寒冰,扯开嘴角,冷冷一笑:“你觉得我根本不能跟他比”我惊得睁大眼睛,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当然不是你是你,他是他,虽然我对他可十五对五哥的尊敬,永远不可能有任何改变”从未见过白倾竟有如此凌厉迫人的气势,眼神如刀锋般尖锐地审视我,我不逃避他的审视,心中却不免感到阵阵惶惑不安。而白倾转瞬间又换回来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好像掌握了变脸的技法,可以从容自如地展现他想展现的一面。“我吓到你了看我问了这么一个没意思的问题。”我摇头。“十五,”白倾问:“你是不是在等七弟回来”我默然不语。白倾笑了两声:“也许等到他回来那天,一切都会发生改变了。可十五,你告诉我,作为一个男人,他能有多爱你这个女人”白倾如此露骨的问题令我难以招架。“五哥”“十五,看着我。”我只能抬起头看他,有些无助。白倾深深凝望着我的无助,一字一顿问:“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别人胜过爱自己的人吗”我扭开脸,满心悲伤,颤声说:“我不知道”“十五”“五哥。”我打断他的话,哀求道:“你别说了。”白倾静了下来。我的眼眶已经湿润。白倾站起来,将我拥入怀中。我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里。白倾抚摸着我的头发和背,带着歉意说:“对不起,五哥不该惹你伤心。”我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