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府邸,扬州盐课老爷林如海歪在塌上。房中并无丫鬟、小厮伏侍,倒是有一个没有胡须男子。此人乃是一个太监,原是五皇子身边的心腹宫人,名唤夏守忠。
因大皇子和皇太子为争帝位陷入争斗,倒叫五皇子渔人得利,仁泰帝退位称太上皇,五皇子登基为新帝,定国号为仁安。夏守忠如今已是仁安帝身边的掌宫太监。
夏守忠冷漠的看着林如海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面上非但没有半分不忍,还带着戏虐的冷笑。待得林如海咳了好一阵子,在咳嗽声的间隙,夏守忠才冷冷的道:“林姑娘的在京城的处境,想必林大人是清楚了。”
夏守忠口中的林姑娘自是林如海的独生爱女林黛玉,林如海之妻贾敏死后,林黛玉便被其外祖母荣国公夫人史太君接入京城,养在荣国府里。
此刻林如海之所以满面愤恨,且又激动得咳嗽不止,险些背过气去,乃是夏守忠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黛玉在京城的境况。
便是贾家来接黛玉的时候说得千好万好,却并不曾当真善待过黛玉。黛玉初进京城,不过是从角门而入,且贾家连屋子都不曾为她收拾。还是王嬷嬷晚间问起,自己的好岳母才将其暂时安顿在碧纱橱里,说开春再收拾屋子。书香门第的小姐,姑苏林家的千金,倒和一个哥儿住一间屋子里,这成什么话?
单是如此也就罢了,自己送黛玉入京,原是因为妻子早丧,怕爱女无人教养。但黛玉在京城几年,不但当学的诗书、女红、中馈都没有人指点,还成日和个专在内帷厮混的贾宝玉养在一起。
贾府的下人更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周瑞家的送个宫花还要将人挑剩下的给黛玉。其他诸如背后嚼舌,指桑骂槐,嫌黛玉多事的人不知凡几。
罢了,当初贾府只派几个三等仆妇来接黛玉,林如海心中不是没有疑心史太君并不像信中那样疼黛玉。只是当时他已隐隐感到朝堂动荡,才以妻子去世、爱女无人教养为由将其送入京城。为的自是黛玉有人教养,更为万一自己有个不测,黛玉不至孤苦无依。谁知自己到底所托非人,竟是自己亲手将黛玉送入如此境地。
林如海又怒又恨,恨不能痛哭失声,但他哪里肯在夏守忠这样的阉人面前有丝毫示弱?因而林如海憋得满脸紫胀,却强忍着没有掉下一滴泪来。
待得林如海大口喘气的间隙,夏守忠俯视着病榻上的林如海,满面得色的接着道:“当年,皇上看中林大人才干,一心拉拢林大人,林大人非但不肯忠于皇上,还大骂皇上为国贼逆子。如今,你倒看看谁才是真命天子!”
林如海如今已是病入膏肓,但他岂肯对一个阉人示弱?因而也是不卑不亢的道:“自古争位者,只关乎立场,不在乎对错。既是五皇子如今已大胜,何必跟我一个缠绵病榻之人计较?可见五皇子心胸狭隘,没有天下之主的心胸。林某到底没有看错人!”
夏守忠听林如海仍称仁安帝为五皇子,气得将手高高扬起,恨不能狠狠掴在林如海脸上。只他犹豫片刻,到底没有下手。一来林如海实在是又气又病,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经不起他这一掌;二来也是贾琏送林黛玉回江南侍奉林如海,不日便要到了,叫人看见林如海脸上掌印,传出去太上皇旧臣莫名受辱的闲话,会有碍新帝名声。
夏守忠收住扬在半空中的手,冷笑道:“林大人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节,只不知你能嘴硬倒几时。明日那林黛玉就到扬州,想来可以为你送终了。只怕林大人死后,林姑娘越发无依无靠……”说到这里,夏守忠故意止住话头,最后啧啧两声,惋惜的摇了摇头。
夏守忠的意思林如海自是明白得很,夏守忠所言,也正是他所担心和牵挂的。听了这话,林如海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一股病态的潮红,渐渐变紫,终于呕出一大口血来。
半日,林如海才渐渐止住咳嗽,抬头对夏守忠道:“如此气量狭小的主子,如此狗仗人势的奴才,便是一时得意,也不长久!”
听了这话,夏守忠再次扬起手掌,到底为了仁安帝的名声忍了下来。为了克制自己的情绪,夏守忠不再看林如海,转身拂袖而去。又隔了会子,想是夏守忠撤去了守在病房外的侍卫,才有胆大的管家进来,为林如海收拾了塌前的血渍,又喂了
林如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