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出力,当真要出力时候又惯会偷奸躲懒,林福和张嬷嬷不动声色的观察数日,理顺诸事之后便不用这些人了。如今这些人看见勤劳本分的得了差事还能拿工钱,心下好生后悔。只这些人再找着林福想讨一份事做,却是不能了。
按说林家人口少,除开门生、下人不过林如海父女两个主子,厘清施粥一时后该当十分松快才是。然而林如海这些时日却依旧繁忙不堪,除了亲自教导黛玉功课外,还在四处打听名医,说要给黛玉调理身子;又说要给黛玉请先生,还传出要请骑射师父的话来。
原来,林如海自重生后,就是料理贾敏的丧事,丢不开手。好容易送殡回来,又遇上饥民围车的事。然而重生当日,林如海就想好了,前世自己寿年有限,黛玉更是花季夭亡,自己父女两个,第一门要紧的便是调理好身子,才有日后可期。至于骑射师父,林如海不仅是为自己请的,亦要让黛玉也学些武艺傍身。
数年之后便要天下大乱,那时候兵荒马乱,刀剑无眼,管他侯门千金、闺阁女流,刀光剑影中谁还怜香惜玉?自己不求黛玉飞檐走壁、武艺高强,但求玉儿身强体健,若是不得已远走避祸,身子扛得住颠沛之艰,受得住流离之苦,不至一遇到风餐露宿或是赶急了路就在途中病倒。
但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寻常武师中不乏沽名钓誉之辈,林家书香传家,如今招募武师,更怕有人欺他们不懂武道,上门招摇撞骗,因而寻武师一事,林如海自是十分仔细,也并不急切。
又过了数日,便临近元宵。因主母新丧,林家今年的元宵自是一切从简。这日雪霁初晴,屋檐上本就不厚的冰凌融化,冰水滴滴答答滴下来,仿佛宣告着春日将近。
林如海捧着手炉看着窗外融雪场景,心底却莫名比往日轻松了一些,仿佛数年后自己和爱女皆要病故,天下即将大乱的阴霾也随着残冬的冰棱一起融化了。自重生以来,林如海没有一日不是殚精竭虑的为将来筹谋,心境郁结,从没有一刻懈怠舒心,今日这心底这分不由自主的舒畅虽只微弱一丝,却让林如海自觉奇怪。
正自胡乱猜想,林福来回话说莫先生的好友唐琛来了,说要拜见老爷呢。林如海早听莫修说过唐琛其人,是莫修投到林如海门下之前的旧识,听说其饱读诗书,尤其算数一道极为精通。林如海下定决心要为将来退步抽身留余地,吩咐莫修若是有什么人才当真人品好的尽管荐来。
莫修北上办事回来,就说途经平安州时候说通了一个旧识,来年开春便南下投到林府,不想还未出元宵,唐先生倒先到了。林如海一面吩咐先将唐琛引到客厅看茶,一面换了衣裳出来见客。
到了客厅门口,林如海听莫修正在和人说话:“我还以为博瑜要过了元宵才来,不想今儿便先到了,不是说你要开春再南下么?”
一个男子声音叹了一口气道:“既是璞泽兄荐的府上,自是好的。如此,我不若早些来了,做出一番事业,自有道理。不然白留在家里让人陷害,我唐琛虽然贱命一条,却不能白折在无耻匪类手里。”听那男子语气,颇多悲愤,像是被人冤枉远走避祸的。
林如海只听了这么两句,便轻咳一声。莫修站起来道:“先生来了,我前儿跟先生荐的唐先生到了。”唐琛听闻林如海到了,也忙跟莫修一起站起来,林如海抬脚入内,果然莫修身旁站着一个弱冠年纪的男子,倒是一副极好相貌。
唐琛只比莫修小一二岁,生得白净斯文,儒雅飘逸,若是手持羽扇,只怕风度翩然,俨然一段风流儒将态度。只细看唐琛装束,只见他身着靛青布衫,衣料普通,已经洗得发白了,还坠着补丁,实在有些落魄。腰间悬一白玉平安福,虽不是极品成色,却油润有泽,像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儿了,唐琛浑身上下,估计也就这一块玉佩最值钱了。便是这身十分落魄的装扮,唐琛穿着却丝毫不见唯诺,反有一段令人不敢轻视的态度。
唐琛和莫修平辈论交,向林如海行长辈礼,林如海连称自己不过虚长几岁,实不敢以长辈自居,又命林福为唐琛收拾了屋子,就在莫修隔壁,方便相互照应,一面和唐琛喝茶说话,私底下命林福准备料子给唐琛裁衣裳,却命林福莫要声张,自是不露资助之意,全了唐琛的面子。
唐琛虽然颇为落魄,但说起话来就显见识不凡了。和林如海侃侃对答,落落大方,风度翩然,旁征博引,令人觉其胸中万壑,竟是无穷无涯。
初见唐琛,林如海便胸中一震,只觉有些萦绕胸中已久的困惑呼之欲出了,如今和唐琛一番深谈下来,林如海猛然一震,他虽一贯稳重,却也忍不住手上微颤,茶碗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林如海胸中思绪也如茶碗中的水波一层层荡开来:怪道自己一直觉得莫修似乎身份神秘,像个大人物,若自己所猜不错,数年之后天下大乱,莫修可不正是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