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梦笙还是去的那家川菜馆子,这是他跟邹城之前商量好的接头地点。
单独的一个包厢,说话也方便。
邹城今天特别开心,他最喜欢看乐子了,虽然今天只看了一场,却像是看了好几部狗血电视剧的精华版似的,回来后就眉飞色舞的八卦起来。
“老大,你猜得不错,姜老三果然不知情。想想也是,他那么自私自利的一个人,要是知道他们家每个月可以白得那么一笔钱,肯定闹着要钱出唱片去了。所以他今天闹得最厉害,把我都看傻了。”邹城现在觉得他家老大就是神,姜家人的反应老大都做过推测,一猜一个准。
陆雪绵让他慢点说,还特地叫服务员倒了杯凉茶过来。
邹城也不客气了,接过来猛灌一气,衣服都湿了也顾不得擦,继续两眼放光地说道: “我之前也见过他们家的人吵架,一般是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斗斗嘴皮子,顶多就是老二媳妇再去砸点东西,发泄发泄。可是姜老三就不一样了,他直接来狠的,他抄家伙!&34;
邹城一边说一边比划: “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我要跟我媳妇出唱片,妈你给我拿五万出来,回头唱片卖钱了少不了你的好处。&34;
“然后呢?”陆雪绵知道姜老三想钱想疯了,上辈子他也想出唱片的,奈何没有名气,唱片公司也看不上他引以为傲的“才华”,只能让他自掏腰包。
他当然没钱,只能到处画大饼,去忽悠他的狐朋狗友给他投钱。最后愣是跟他老婆把唱片给出了,但是销量惨淡,赔得老婆都跟人跑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玩起了地下乐队,还去天桥下卖唱,被李冬妮嫌弃丢人,最后硬是给他撵到电子厂拧螺丝去了。
一直到陆雪绵被人暗算殒命,姜老三都念念不忘他的唱片事业。
这么一个对音乐狂热的男人,要不是唱歌养不活自己,怎么可能去酒吧卖酒呢?他老婆也是因为会唱歌才被他看上的,唱的还都是他写的歌。
他以为自己能捧红他老婆,自己也跟着成名,结果天不遂人愿,他都在音乐圈努力了十年了,还是默默无闻。
现在他一听说家里有钱,肯定第一时间想着出唱片。不过李冬妮肯定不会给他钱的,毕竟就他那半吊子水平,李冬妮这个亲妈都看不上。
邹城的回答证实了陆雪绵的想法: “然
后什么呀,你那舅妈直接说没钱,哪怕有钱也不给。气得姜老三一言不发直接出去了。我当时还挺失望的,以为他怂了呢,结果他是找人借锤子和斧头去了。回来后二话不说,砸了李冬妮的衣橱,抢出来那个上锁的匣子,哐哐几下给她砸成了碎木头渣。那些票据啊信件啊还有一些现金,全都被他抢到了手里。气得你舅妈差点晕死过去。&34;
天哪,这么刺激的吗?
果然是姜老三的做派,不给就抢,反正关上院子一家人,说破天也就是个家庭纠纷。
陆雪绵惊呆了: “没人拦着?”
邹城乐了: “谁敢拦啊,他手里抡着锤子和斧头呢。老姜在水底下执勤,不在家,姜老大好像被安排去羊城上党课了,也不在家。老四带毕业班,不在家,老四媳妇挺着个大肚子也不敢拦啊。最后你舅妈只能指望你大嫂二嫂去拦,可是两个女人怎么抢得过一个男人?还是个抡锤子的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姜老三把东西全都抢走了。&34;
“姜老二又不在家?”贺梦笙挑眉,这人难不成又去买彩票了?
邹城点点头: “对,买彩票去了,整天说自己要发大财了,还说自己做梦都梦到财神爷给他送大奖呢。现在家也不回了,老婆孩子也不管了,整天待在彩票点猜幸运数字呢。至于老三媳妇,那女人就像是姜老三的提线木偶,让她做什么做什么,一点自我都没有,更不可能去拦姜老三了。&34;
&34;有趣,那姜老三把东西抢走之后干嘛了?&34;贺梦笙靠在椅子背上,静静打量着邹城,他要看看这小子到底有没有脑子,但凡是个聪明人的话,就该趁机找姜老三套套近乎,顺一两封信过来。
邹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笑着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信纸: &34;他还能干嘛?当然是趁着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带着这些东西溜了,还把他老娘的私章、身份证和户口本给抢了。何桂花情急之下只好扣了他媳妇,关上门不让他媳妇去追他。我假装路过,问他大晚上的做什么去,他没搭理我,我就一路跟着他,发现他回了酒吧。那酒吧的老板不是还经营一个小旅馆吗,他就要了个房间在那暂时住下了。我趁着他出去借热得快烧洗澡水的时候跳窗进去,赶紧抓了一把东西过来,你看看有用吗?&34;
“没都拿走?”陆雪绵有点失望。
邹城郁闷了: “嫂子,你别怨我,时间紧
迫,我只来得及抓走了这几张,再多就露馅儿了。况且他去旅馆之前是遇到过我的,万一他怀疑到我身上,回头他闹起来拿斧头抡我怎么办?&34;
&34;也对,不好意思,你已经为我的事奔波了几天,今天还冒了大风险,我不该这样说你的,是我太自私了。”陆雪绵知道自己心急了,怪不好意思的,想想还是跟邹城道了个歉。
邹城笑笑: &34;不用道歉,我能理解你的心情。&34;
贺梦笙把信接过来,想想还是递给了陆雪绵: “你先看。”
陆雪绵就不跟他客气了,把信件一股脑儿扒拉到了自己跟前,一封一封的查看。
“这一封跟我没关系,是写给你大舅商量姜伯远和许香迎婚事的。”陆雪绵把第一封还给了贺梦笙。
贺梦笙蹙眉,其实姜伯远最开始是跟他三姐说亲的,结果姜伯远嫌弃他三姐是个男人婆,选了许香迎。
但是贺梦笙不知道,原来两家家长还在里面发挥了作用。他把信拆开,看完心都凉了: “呵,有意思。”
邹城不明白他冷笑什么,把信拿过来看了看,他也毛了: “什么玩意儿啊,看不上三姐就说看不上,为什么要背地里诋毁三姐啊。三姐哪里不好了?这些话可真难听。&34;
“何止是难听。”贺梦笙浑身泛着寒意,他姐姐好与不好的,那都是他自家的事,他不容许别人在背后诋毁,更何况,这诋毁的参与者里还有他大舅。
他真的很生气。
把信拿过来反反复复的看。
信中有这么一段原文:
冬妮妹子,实不相瞒,作为侠儿的大舅,我对这个孩子也很不看好。一个姑娘家,成天把自己打扮成个男人婆,确实不适合娶回家过日子。相比之下,我家佳迎和香迎都是上上之选。香迎虽然是在乡下长大的,但她凭借自身努力考上大学,可见她意志坚定,学习用功,是能成大事的。只是这孩子到底是占了山沟里的小家子气,将来少不了跟你起争执,只怕日子过不安生。佳迎就不一样了,她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却是我一手养大的,言谈举止,外貌仪态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跟伯远是最登对的。不过这孩子到底不是我亲生的,只怕你们瞧不起她的出身。所以我只做推荐,不强求。反正两个都比侠儿强太多了,你就别考虑跟贺家联姻了吧。
/这话实在恶心,把贺梦笙气得不轻,忍住了没发作,掏出拍立得,咔咔咔多拍几张。
邹城一看就知道他要搞事情,问道: “都给谁啊?”
“你猜,猜对了有奖。”贺梦笙可不想什么事都要他叮嘱了才能办好,他希望邹城自己开动脑静。
邹城想了想: “首先,肯定要送一张给许香迎,她要是知道她老子这么贬低她,回去肯定要闹。其次,要送一张给许佳迎,好让她知道,自己婚事落败,并不是她这个名义上的老子没推荐她,而是许香迎自己做了什么,抢走了姜伯远。&34;
“万一是姜伯远自己看上她了呢?”陆雪绵下意识改了口,她已经不想喊大表哥了,总觉得有点膈应,
邹城笑笑: “是他自己看上的还是许香迎使了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许佳迎怎么想,她现在日子不好过,肯定会觉得是许香迎使了手段,抢走了她的婚事。&34;
“还有要送的吗?”贺梦笙挑眉,像老师在考学生一样。
邹城琢磨了半天,嘀咕道:“肯定不能送给三姐,她那个暴脾气,会直接闹开的,到时候嫂子夹在中间不好做人。&34;
陆雪绵摇摇头: “这事我站三姐,你想送就送,没事。”“要送吗老大?”邹城拿不定主意,只能问贺梦笙。
贺梦笙摇摇头: “不送。三姐脾气大,闹起来的话只会让人更加说她是个男人婆,这事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还有要送的吗?&34;
“你爸妈肯定不行,回头迁怒到嫂子,不让你们结婚就不好了。其他的我也想不到了。”邹城挠了挠后脑勺,他尽力了。
贺梦笙摇摇头: “你还是算漏了一个人。”
“谁啊?”邹城真想不到了。贺梦笙嫌弃地打开帆布包,拿出纸笔,写了个名字。
邹城恍然大悟: &34;许太吉,你小舅舅啊。可是他在国外啊,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34;“再想。”贺梦笙懒得搭理他,继续看信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邹城才一拍脑门,想起一个人: “你是说窦准吧?哎呀,对啊,我可以把这个交给窦师父,他肯定知道你小舅舅在哪里。&34;
窦准是许太吉的师兄,两人曾经跟着同一个道士学的玄术,后来要破四旧,许太吉受不了就跑了,窦准则改行当起了医
生,如今就在后街开了个小诊所,口碑还挺好的。
要是有人家遇到那些玄而又玄的事情,也会去请他。
可以说,这是个亦道亦医的厉害人物,要是找他,指定能行。贺梦笙可算是夸了邹城一句:“还行,不算太笨。”邹城笑笑,把要送的三个人名字写下。
写完看着陆雪绵皱起的眉头,好奇道: “嫂子,另外几封是什么啊?”
陆雪绵叹了口气,把这信拿给了贺梦笙: “这一封也跟我没有关系,原来我舅妈想过把姜欣欣嫁给你大哥,是你大舅说了你大哥的坏话,舅妈才放弃了。你自己看吧。&34;
贺梦笙接过来一看,脸色肉眼可见的开始发黑。他冷笑一声: “姜欣欣嫁的虽然是个厂长儿子,但那是个混子,一辈子可以看到头。”
&34;我去,好恶心啊。也不知道李冬妮后悔吗,你大哥再不好也是个机长呢,工资又高,长得又帅,怎么不比一个厂长儿子强啊。&34;邹城把信拿过来看了看。
一是恶心一个做舅舅的居然这么诋毁自己的外甥,一是恶心李冬妮居然真的就这样打消了说媒的念头,这说明李冬妮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而信中提到的贺景航的缺点,有些真的很伤人。
比如有一段话是这么写的:
景航这孩子虽然能力出众,但是烂桃花太多,而且全世界飞,根本不着家。欣欣嫁给他的话,不就等于守活寡吗?运气好的话,他给点钱欣欣花花,运气不好的话,还得娘家贴钱让她过日子养孩子。不如找个老实本分的在跟前看着,起码有点什么事的话,娘家可以帮衬得上。
邹城看了这段话直接嚷嚷了起来:“什么守活寡啊,太过分了吧,这不等于在诅咒你大哥去死吗?这真的是你亲大舅吗?&34;
&34;当然,亲得不能再亲。&34;贺梦笙认得许昌盛的字,这确实是他的亲笔书信,除非有人模仿他的笔迹。
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一个事来: “小绵花,许香迎是不是你们学校书法协会的老师?”
“是。”陆雪绵也想起来了, &34;她的字很好,还上过报呢,好像说是哪个领导视察的时候夸过字好,后来那幅字还被拍领导马屁的人买走了,花了一万块钱呢。&34;
“这不是变相的贿赂吗?这事邹城你
记着,说不定哪天可以拿出来捅许香迎一刀。”贺梦笙看着手里的信件,反反复复的琢磨,还是无法排除许香迎作假的可能。
就算第一封是许昌盛自己写的,那第二封说他大哥坏话的,许香迎是洗不掉嫌疑的,因为她跟贺梦笙的大哥起过争执。
当时她要贺景航帮忙带国外的化妆品回来,因为超过了允许的数量,属于走私,贺景航拒绝了,许香迎后来见到贺景航就不说话了。
肯定是记仇了。
于是贺梦笙在本子上写道:许昌盛的信件是否出自他本人,存疑,也许是许香迎做的。他把这封信也拍了几张照片,期间换了次相纸,接着拍。
陆雪绵利用这段时间看完了剩下几封信,遗憾地摇了摇头: “都跟我没关系,这封是老姜的部下拜年的,这封是老姜的战友来问几个孩子婚事的,提的都是他们自家的五个孩子。&34;
果然她是个外人,人家提亲都不考虑她的。
贺梦笙心疼地看着她,握了握她的手: “不急,我想办法再去顺点信件出来。”
“是啊嫂子,今天能掌到这两封有用的很不简单了,当时他隔壁屋子就有人,我都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看到我呢。总之,你不要生气啊,我真的尽力了。”邹城很是诚恳,他是真的想帮老大和准嫂子办事的。
贺梦笙笑笑,给了他一千: “说好的辛苦费,拿去吧,明天记得带那个小弟弟去找何桂花。”
“嗯,那明天还要蹲李冬妮吗?”邹城没跟贺梦笙客气,把钱收了。
回头买点好吃的孝敬给老大,嘿嘿嘿。
贺梦笙不知道,他得问问陆雪绵: “你说呢?”“我不知道……”陆雪绵很害怕。
怕自己从小到大最在乎的这份亲情会因为这一百三十万而失去。
但是,如果真的会失去,她也不得不振作起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吗?这是爸妈给她的嫁妆啊,没道理让给别人的。
她思考了很久,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亲自去吧,我装病,回家找她照顾。这么多年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收汇款单,却可以瞒得我滴水不漏,我根本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我还真想重新认识一下我这位舅妈。与其听邹城转述,不如我亲自看看。&34;
贺梦笙倒是没意见,就是怕她一个人深入虎穴,不安
全。
陆雪绵笑笑: “没事,姜老三已经闹开了,她肯定不敢乱来,万一姜老三找我叔叔联系呢,她不怕吗?我回去了,谢谢你们。&34;
贺梦笙没有阻拦她,就这么看着她心事重重地往姜家走去。
邹城想劝,贺梦笙却拦住了他: “让她亲眼看看吧,看看二十几年的谎言到底是什么样的。”“她会很伤心的。”邹城怕她想不开。
贺梦笙摇摇头: &34;没事,她舍不得我。&34;
“哇,老大你好臭美啊。”邹城想想也对,老大这么好,准嫂子肯定会好好回来的。
不过接下来该做什么呢?邹城扯了扯贺梦笙的袖子: “别看了,人已经进去了。”&34;走,去找姜老三。&34;贺梦笙有个大胆的念头。
邹城听着一愣: “找他?”
“我引开他,你拿着这个去拍那些票据和信件,尽量全部拍下来,每一个拍三张以上,相片纸应该够了,这里头还有十几卷。&34;贺梦笙把帆布包交给了邹城,边走边教他拍照。
邹城第一张拍得很模糊,像极了迟美莲送给陆雪绵的那张,连焦点都对不准。这不禁让贺梦笙思考起了一个问题,迟美莲的照片是从哪里得来的呢?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并不重要,他得赶紧把正事办了。
他想好了,借口有同学是唱片公司的,想培养新人,一定可以拖住姜老三。但是做戏要做全套,他得找个人打配合。
于是他去了趟窦准那里,先把要给小舅舅的照片交给窦准,随后问窦准要了个号码: “要首都的,能配合我演戏的。&34;
窦准现在不忙,毕竟他那医馆下午五点准时闭馆,打烊后的时间他都用来当江湖术士了。
算卦占卜的店铺就在医馆对面,叫太极堂,以往这时候他这里肯定门庭若市,今天他却闭门谢客。
他算到了有个重要的人要来找他,便等在了堂内。
这会儿贺梦笙找过来,他自然乐得帮忙: “我就知道你小子要来找我,行,事儿我知道了,你就记这个号码吧,管保骗得姜老三云里雾里的。&34;
贺梦笙记下号码,又临时写了一张造假的名片,问了对方的名字。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才给窦准鞠躬致谢,离开了太极堂。
等
他领着邹城走后,窦准的徒弟窦无邪出来关门,好奇道: “师父,您说的重要人就是他呀。”&34;嗯,跟着他,有命活。&34;窦准笑笑,拿起桌子上的话筒,打了个越洋电话。
他懒得把照片寄过去,只把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给那边听。
片刻后,话筒里传来气呼呼的声音: “好他个许昌盛,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臭德行,看来我不在国内他皮痒了。你等我算算,嗯,三天后也是属金的日子,只是没有后面那天的好。不管了,总之,三天后我一定回来,你准备个地方给我困告。&34;
说完,那边便挂了电话。